分卷(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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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戟月冷笑了一聲:太后可能還不知道,朕今天收到一個荒唐至極的消息,你猜猜是什么?被關(guān)在冷宮的羅淑媛,竟然有了身孕。 這可真有意思,莫說從前,就說這幾月里,朕也沒碰過她,哪里來的身孕?后來倒是查出來了,說是不想活了,故意惡心朕,朕自然如她所愿,賜了她一死。柳戟月微微提高聲音,朕是否也要隨太后心愿?。?/br> 楚靜嫻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手掌死死摳著木桌,以至逐漸泛青:哀家從未做過不齒之事。 朕當(dāng)然清楚。從前楚靜忠掌勢,哪可能由著你胡來?而如今,太后是看敬王已死,也覺著能收獲自由了嗎? 楚靜嫻羞惱成怒地站了起來:我說了沒有!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柳戟月平靜地看著她:你當(dāng)真以為朕不知道?只不過先前你們是聊寄相思,并不出格,朕懶得管罷了?,F(xiàn)如今竟這般膽大包天,敢強行闖宮了? 太后嘴唇深深發(fā)顫,不知是氣的還是慌的,她下意識瞥了一眼屏風(fēng)方向,與此同時,那后面的影子微微一動,似是有什么人藏身于后。 少頃后,屏風(fēng)背面走出來了一個人竟是昭華。 昭華公主年芳十六,尋常百姓家也該覓個郎君了,只因她是太后獨女,當(dāng)朝長公主,身份尊貴,受寵不舍,自己也沒有中意的人,所以就不怎么著急,一直拖到了現(xiàn)在,卻讓她的婚事成為了承宛兩國止戈化帛、結(jié)為同盟的借口。 她的樣貌與太后很像,看起來率真甜美,不諳世事,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雖然身在皇家,但被楚靜嫻保護得過分良好,又素來乖巧聽話,除了被寵得有些嬌縱外并不叛逆,楚靜嫻許多事情都不會與她知曉,所以保持了純真的秉性。 但此刻,昭華公主眼中濕潤,態(tài)度卻無比堅定:母后我、我不會走的。 太后給她使眼色:這里沒有你的事,下去。 母后!昭華急道,我也的確不小了,不能總在您的羽翼下生活。何況身為皇室子,也該理應(yīng)先為國家考慮,我要是一走了之,豈不是讓西宛難堪,剛獲得的和平豈非又要被打破,那我不就成千古罪人了! 真要有罪也按不到你的頭上!你不知道西宛哪里是因你的姻親而止戰(zhàn),從頭到尾一切都是這個好皇帝在搗鬼!他與西宛國師商議,聯(lián)手除掉了敬王,而后又要用聯(lián)姻的理由結(jié)盟你的婚事,只是一個理由罷了,至于有沒有你,是不是你,其實都沒有差別。 楚靜嫻怨毒地捂住了臉,卻也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態(tài)了。 昭華好似沒能聽明白,她無助地看向柳戟月:皇兄? 皇帝看了眼昭華,又覷向她身旁同樣從屏風(fēng)后出來的男人,緩緩坐正了:倒是朕想的簡單了,原來彭老板闖宮,并不是為了私會太后,而是想著暗度陳倉,將公主擄走??? 那人穿著宮內(nèi)宦官的衣物,胡須剃了,臉上經(jīng)過修整,躬背曲腰,原先仙風(fēng)道骨的氣質(zhì)蕩然無存,即便是夜河酒舫的鴇母恐怕也不容易認出來。而柳戟月一語道破他身份,并不是因為曾經(jīng)見過或是熟稔至此,而是觀其模樣兼之猜測。 柳戟月幼時寄住在嫻妃宮中,自然清楚她對先帝的冷淡態(tài)度,所以很早便猜測過她心中會否有人,而直到三年前明遙告知他太后借他之手向外遞信物時,才真正確認了那人身份,當(dāng)下著手命人暗中調(diào)查彭永彥,為的也是有一日能有所用。 而那日碧梧從巫族手下逃脫,墜入河中,進而被彭永彥的人救下,也是既有巧合也有謀劃,事后彭永彥即便升起疑竇,也首先會在意明遙,繼而懷疑背后是楚靜嫻的意思,便只管做事,不會想得更深。 所以他雖未與皇帝見過,卻也暗中被支使過了。 彭永彥見皇帝竟認識他,倒也不覺得奇怪,只輕聲道:宮中侍衛(wèi)自是厲害,特別是幾個身著黛青、蒙面使鏈之人,沒能躲過他們的搜查,是我學(xué)藝不精,甘愿受死。 楚靜嫻冷著臉飛快道:是哀家央他將昭華帶出宮的,要殺,連哀家一塊殺了。 昭華不明狀況,卻也知道這是何等大罪,當(dāng)即跪下求饒:皇兄,我沒走,也沒想走,只是母后一時糊涂,大婚在即,我這邊是見不得血的?;市?,你就寬恕這一次吧! 柳戟月看著他們,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嘲弄的笑意:太后,彭老板,你可知你們完全是被人耍了。朕只問一件事,帶昭華出逃的主意,是誰提出的? 自然是哀家。楚靜嫻冷聲道。 不,你深知此事執(zhí)行起來是多么不易,萬一被發(fā)現(xiàn)更是只有死路一條,即便你相信彭永彥,也絕不會選擇讓他親自進宮,更何況,你清楚基本不可能在青黎衛(wèi)的眼皮子底下將人送出去。柳戟月道,自然也不會是彭老板的主意,他在宮外,縱使知道你不悅于昭華婚事,也不至于腦子一熱,便毫無商議地闖宮劫人。 那么,是誰在你們之間傳遞了錯誤的信息,讓彭老板這般的不顧一切? 楚靜嫻陷入了沉默,她之前那故作凌人的氣勢在剎那間土崩瓦解,望向彭永彥的眼神中都帶上了驚疑。這個計劃當(dāng)然不是她想的,雖說在怨恨中閃過數(shù)次類似的念頭,但她亦清楚無法實現(xiàn),所以并沒有考慮更深,直至今日彭永彥出現(xiàn)并解釋的時候,她才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不是不會懷疑,但驟然與彭永彥會面的激動完全打散了她的思考能力,她根本無法維持些許的猜忌、謹慎與淡然,未作多想便下了決心。 然而柳戟月說的也誠然無錯特別是在她察覺彭永彥的表情也顯出詫異后。 彭永彥苦笑道:原來是他也是我枉活了這些年,連那般大孩子的真假話都分辨不出了。 明遙與他提起入宮劫人之時全然不似作偽。一方面,他與昭華交情頗深,不希望她陷入泥潭,合情合理;另一方面,他愿意也能夠提供出入的憑證與宮內(nèi)守衛(wèi)的分布示意圖,而交換的條件是他要另外帶人也隨他們南下,于是他也答應(yīng)了。 而在他被青黎衛(wèi)發(fā)現(xiàn)時,只覺是自己不夠小心,只能認栽,但在如今的局面下,彭永彥不由心想,他這邊失敗了,僵持了,明遙那兒又是如何呢? 他閉上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氣:明遙是陛下的人? 從前是,現(xiàn)在呵。柳戟月道,將你們攪進來,是他自己的主意,朕也是現(xiàn)在才確定,至于是拿你們投石問路,還是聲東擊西可就得問他了。 是調(diào)虎離山吧。楚靜嫻冷冷道,因為刺客的動靜,大半侍衛(wèi)被調(diào)來了長樂宮搜查,他那邊想做些什么還不容易許多?我看皇帝也別在這兒與我們耗著了,還不趕緊去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朕知道。柳戟月道,他要去皇后那兒放一把火,現(xiàn)在火勢許是已經(jīng)燒起來了。 太后愣怔了數(shù)秒,仿佛沒能聽明白,良久之后,她滿目詫然:你你放皇后走了? 柳戟月才壓下去不久的心火又逐漸竄起,自他得這個心病之后,便常感躁郁,先前服用寧神藥加之有人安撫才稍有平緩,但現(xiàn)在楚棲以那般方式不見了,更接連是這些惱人之事,他心中積淀的煩悶愈來愈濃烈。 而想要緩解,自然可以,只要殺光這些人就不煩了。只要他一句話,明遙明雅還有宮外的明淺謖,他們都得死,更遑論這個無權(quán)無勢的彭永彥,甚至即便是太后,偽裝成意外也容易得很,誰還管外邊的口誅筆伐?他在乎嗎? 但他只是深深吸了口氣:太后也想走嗎?朕幫你善個后? 楚靜嫻止住了聲,柳戟月冰冷地瞥過她,看向彭永彥:明遙是怎么同你說的?你若真帶著昭華逃了出去又要去往何方?據(jù)實告知,朕賜你一個痛快。 彭永彥搖搖頭:我來時便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也不差這一點了。 他將你丟出來喂虎,你還幫他隱瞞?柳戟月嗤笑道,朕可以現(xiàn)在就派人攔他,當(dāng)然,若是為了體現(xiàn)一諾千金,朕可以等他出京以后再捉回來。放不放他們走是朕的意思,至于逃不逃得了就又要看他們的本事。 彭永彥道:此事并不算明公子誆騙于我,也屬于我的心甘情愿。二十多年了我無數(shù)次想要闖進宮中,帶著她遠走高飛,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但永遠只在夢中實現(xiàn)。不是我不敢,而是我不知道她的答案而這一次,哪怕開端只是一個試探,卻也讓我下定決心,踏出了這一步,見到了她,也聽到了她的回應(yīng)。 他露出溫柔的笑意:不曾令我失望的回應(yīng)。 楚靜嫻無聲落下了眼淚。分明在之前驟然相見時已經(jīng)哭過一回,自覺早已麻木的冷心卻仍舊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她已不是當(dāng)初的懷春少女,經(jīng)歷過勾心斗角也感受過枯燥孤寂,那些鮮活的、明媚的、美好的過往被封鎖在記憶遙不可及的角落之中,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記起來了,但就在這一刻,她卻感覺它們仿佛就在昨日,她只是做了一個長久而難過的夢,如今睜開眼,生命的觸感與躍動的愛意也隨之重新蘇醒了。 她輕啟殷紅的雙唇:皇帝,我只求你一件事,讓我們死在一起吧。 柳戟月毫無所動,不去看她,只偏頭輕聲道:太后,朕有時不在乎皇家的顏面,不代表不樂意去守皇家的規(guī)矩,你不要真的惹惱朕。 這并非是威脅,而是我的真心話。楚靜嫻鄭重道。 她走過去,摸了摸昭華的腦袋,看著她茫然而又有些害怕的目光,微微笑了:你已經(jīng)這么大了,可以不總是在我的身后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你總該有的,是母后一直以來束縛住了你,將你視為生命的全部,不愿放你離開但母后也想清楚了,你終歸會有與我分離的那一天,而到那個時候,我就該去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去了 昭華顫聲道:母后,你你在說些什么呀? 楚靜嫻揉著她凌亂的辮子,萬分輕柔:華兒,有些話,母后先前已經(jīng)同你說過,便不再說第二遍了。只是你要記著,永遠不要做會讓自己后悔的選擇。 說罷,她稍稍偏開幾步,而后堂而皇之地走到彭永彥邊上,笑著看向他。 彭永彥仿佛明白了什么,困擾與緊張交織在臉上,卻又很快釋懷般地消散了。 太后,朕最近的脾氣委實不太好,你偏要讓朕在他身上撒氣是么?柳戟月看著他們,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又陰了一些,朕還有話要問他,暫時不會殺他,你姑且先放心。 楚靜嫻淡淡笑著,搖了搖頭:你在他身上得不到答案,也不必執(zhí)著于他。你的人可以輕松地跟上明遙等人,攔下他們、摧毀他們,都很容易,只是你沒這么做罷了。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心狠的人她低聲道,但其實也許不是。或許就連兄長 柳戟月皺了皺眉: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楚靜嫻還是笑著:我沒有在向你說情,而是確實在求一死,替我自己求一死。這么多年里,我始終郁郁寡歡,怨天尤人。恨兄長為鞏固信任將我送出,恨永彥關(guān)鍵時刻的失蹤,恨先帝的重色荒唐,恨妃嬪間的勾心斗角,也恨你與楚棲的出生存在,有時還恨昭華只是女兒身。但最恨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了今天。 但哪有那么多可恨的呢?沒有兄長,我根本活不過兒時,沒有永彥,就沒有那些日子的快活時光,沒有先帝,我亦享受不了如今的榮華,沒有你與楚棲也是同樣,沒有昭華,我更不能想象自己如今的模樣。那些先帝時期的妃嬪,跳得高的與感情深的一并殉了葬,身份低賤的只配出家修行,唯獨留下來的幾個,這些年也陸陸續(xù)續(xù)逝去了。吵嚷鬧騰的幾十人,如今竟只剩下我一個。她靜靜眺望向遠方,太皇太后走的時候我就在想了,我會和她一樣嗎?那時候昭華肯定已經(jīng)出嫁,不在我身旁了,那我還剩下什么?我不比她啊,她趾高氣揚,驕傲的像個鳳凰,從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是真正的來去灑脫,哪怕形容狼狽也有底氣罵人。但我有什么? 她閉了閉眼,卻逐漸舒展開眉宇:我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不恨了。 彭永彥握住她的手:有我在這里。 昭華公主動了動唇,想說些什么,卻發(fā)不出聲,她淚流滿面,仿佛聽懂了,卻又好似懵懂無知。她想告訴楚靜嫻她哪里也不去,她什么都聽她的,可那一瞬,她從未曾見過的楚靜嫻溫和、平靜、猶如得到安逸的面容又扼住了她的悲泣。 而在太后將這數(shù)十載的怨恨剖析、彌散之后,柳戟月始終積在胸口的心火竟也慢慢寧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 他垂著眸,微微后仰:朕看太后也不甚在意皇家的名聲,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一些荒唐的先例。低調(diào)些,謹慎些,借個由頭將人養(yǎng)在宮里,倒是過得快活。若是太后希望,朕也不是不能允準。何況朕看你們光見一面便能聊以慰藉,直接閹了在旁伺候,反而更加省時省力。 若放在以往,楚靜嫻必然羞惱交加,但她此時竟只是笑了一笑:說來奇怪,我兄長做過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舉動,卻在某些時候保持著令人發(fā)笑的忠誠他留下了楚棲,還特意將梁王次子過繼立儲我或許也是同樣吧,明明這一顆心從來不曾呆在宮中,卻也沒有哪怕一次,希望宮闈出現(xiàn)亂象。 因為我今生已經(jīng)是皇家的人了,想要重落歸處,唯有身死魂滅之后 柳戟月驟然抬眸,冷冷看著她:你是鐵了心想求死了? 楚靜嫻幽幽笑道:我只是放下了。 柳戟月起身拂袖,抬腳便想離去,朕給你些時候冷靜,少說些無稽之談。 他未再提處置彭永彥之事,擺明是想給個迂回緩沖的機會,楚靜嫻卻仍輕輕喚了一聲:皇帝。 她很慢很慢地開口:名義上,我也是你的母后??上铱偸潜缓抟馀c不甘蒙蔽雙眼,根本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zé)任,直到如今才覺萬分后悔倘若我過去待你如待昭華一般,你的痛苦會不會減少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