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么說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說：對了，說不定你其實更喜歡吃妖怪？那我現(xiàn)在身上有虛耗么？你可以捉幾只。

    唐九容環(huán)顧四周，搖晃了一下手掌，她手上的一只虛耗便順著她的手掌跳上了她的頭頂。

    顧銀盼道：現(xiàn)在我需要進食，也需要小妖來補充力量，這是兩方面的。

    唐九容道：看來以前不用進食，那么說來，你受傷了么？

    顧銀盼看了唐九容一眼，移開目光，沒有說話，靜靜坐到椅子上，開始切割牛排。

    對方是個意外聰明的人，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閑聊，也能讓她捕捉到許多線索端倪，這讓顧銀盼開始猶豫，她是不是應該少說些話。

    她這么想著，吃下了第一口。

    唐九容單手撐著臉，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西藍花，看著對面的顧銀盼，在第一口牛排進嘴的時候，漸漸瞪大了眼睛。

    真是如漫畫效果一般的表情。

    總感覺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了。

    顧銀盼立刻往嘴里塞了三塊，一邊嚼一邊說：好好吃??！

    唐九容看著顧銀盼的吃相，不禁對自己的廚藝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信心雖然牛排是現(xiàn)成超市買的，醬料也是現(xiàn)成的，可是哪怕是米其林餐廳，都不一定能有人吃的如此幸福？

    唐九容便也切了一塊自己嘗了一口，大概是被感染到了，竟然也覺得比平時吃起來的要好吃些。

    但是看著顧銀盼狼吞虎咽的樣子，唐九容覺得自己吃這份牛排實在太浪費了，于是只切了一塊，便把盤子推過去說：不嫌棄的話，我這份也給你。

    顧銀盼立刻不嫌棄地把盤子拉了過去。

    原本花瓣一樣的嘴唇上此刻沾滿了醬汁，小小的鼻子一抽一抽，大概是被里面的辣椒刺激到了，唐九容便自覺遞了張紙巾過去，顧銀盼接過紙巾，說了聲謝謝。

    唐九容想，其實這個老妖怪不僅長得可愛，還挺有禮貌的嘛。

    她換了只手撐臉，看著對方吃的一臉滿足的樣子，心中竟然也產(chǎn)生了一種類似于幸福感的東西，她又想到，怪不得季滿庭那個老騙子當初還建議她生個孩子，養(yǎng)個漂亮的小蘿莉，好像確實還挺有意思。

    顧銀盼很快吃完了，這會兒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簡直好像沒見過世面，于是她強調道：我差不多有八百多年沒吃人類的東西了，八百多年前你們的菜并不怎么好吃。

    唐九容道：哦。

    她頓了一下，又說：那你都八百歲往上了??？

    她掃視了一下對方的身體，看著那小胳膊小腿，感慨不已。

    做妖怪不錯，還能返老還童。

    身體上的飽腹感讓顧銀盼的身心松弛，于是她說：我可是很厲害的，雖然現(xiàn)在有一點小問題，不過只要稍微養(yǎng)養(yǎng)就行。

    稍微養(yǎng)養(yǎng)是多久？

    一兩百年。

    唐九容：

    唐九容覺得對方的年紀應該不止八百歲。

    時間坐標上的不同觀感令唐九容很難對顧銀盼的想法感同身受，于是她也沒有太做糾纏，只問：還餓么？

    顧銀盼說：不餓了。然而喉頭滾動，又咽了口口水。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呢。

    冰箱里已經(jīng)沒有牛排，唐九容打開外賣APP，說：我給你點個外賣，你想吃什么？

    顧銀盼湊過來，她見過這個，但是沒用過。

    于是她想，那就試試，只是試試而已，并不是因為她還想吃。

    試試的結果是又下單了一份肥牛飯和泰式咖喱，同時唐九容給自己點了個鹵rou飯。

    點完外賣，唐九容說：以后你睡哪呢，得給你收拾個屋子出來。

    這么一會兒功夫，唐九容很自然地接受了顧銀盼的存在，并且開始為接下來的相處做起規(guī)劃了。

    顧銀盼說：我去樓上看看。

    她剛才沒來得及去樓上，但其實她一進門就看上樓上的房間了。

    是復式的格局，樓上本來也可以隔出兩間房來，但是上一任主人沒有那么做，所以樓上的兩間房是聯(lián)通的，成了一間非常大的房間。

    顧銀盼上去之后打開門，便被里面撲面而來的灰塵嗆了一下這個房間看上去有一年沒有被打開了。

    隨后目之所及，是一片朦朧的像是籠罩在灰色輕紗中的廢墟，此時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只大約能夠看到一些高低錯落的物品，伴隨著飛揚的灰塵展示在她的面前，像是某種塵封許久的零落的浪漫。

    唐九容跟在后面，打開了房間的點燈。

    現(xiàn)在的燈光令整個房間的亂象暴露在顧銀盼眼前，零落的浪漫變成了散發(fā)霉味的垃圾堆，里面有舊書，舊燈泡，舊熱水壺，甚至還有些舊的零食包裝紙和飲料罐頭。

    顧銀盼鼻子發(fā)癢，打了三個噴嚏。

    她忍不住對唐九容說：你真的能算是個人類女性么。

    唐九容撓了撓頭，往里面瞄了一眼，嫌棄道：里面會不會有蟑螂??？

    顧銀盼的內(nèi)心有點復雜。

    她是在沒辦法理解，這個人為什么能有這樣事不關己的從容，無論怎么想，里面的這些垃圾都絕對是她自己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

    唐九容望著顧銀盼，雖然仍然面無表情，眼中仿佛有一絲誠懇：你真的要睡這么？打掃起來估計是個大工程呢。

    她倒退幾步，靠在欄桿上，說：那你打掃，我就下去了。

    唐九容的腳還沒有邁出去第一步，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不能動彈，腦仁又開始隱隱作痛，是當時她打開廁所門的時候，所感受到過的痛感。

    她聽見顧銀盼陰測測的聲音，一字一頓道：你，和，我，一，起，打，掃。

    唐九容：

    現(xiàn)在就去死，來得及么？

    第5章 虛耗

    唐九容左右手各拿了一個塑料瓶子，卻覺得自己手上拿著的好像是千斤重量，是她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

    她很想找個什么地方靠一下或者坐一下，不過這個房間實在臟到就算是她也沒辦法湊活的程度，于是她只好跟根柱子似的杵在房間里，看著蹲在地上進行垃圾分類的顧銀盼。

    顧銀盼小小的身影瘦弱的像是跟蘆葦，就算是唐九容，看了也心有不忍，有種自己在使用童工的錯覺，半晌，道：你不會那種瞬間把所有東西整理好的法術么？

    顧銀盼頭也不抬道：沒有這種法術。

    唐九容道：那你們這個體系還不如電視劇里的那種神話和哈利波特的魔法啊。

    顧銀盼：你給我蹲下來收拾！

    唐九容萬般不情愿地蹲下來，裝模作樣地把兩只盒子換了個位置，又說：要不然，你用那種攻擊的法術，把這些垃圾都毀滅掉。

    顧銀盼：

    顧銀盼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那么懶的人。

    她抬起頭來，盯著唐九容道：要不然把你這個房子連帶你全部毀滅掉怎么樣？

    唐九容猶豫了一下，居然真的為這個建議動搖的一下，最后說：這樣一來，樓下的人會很困擾的，還是算了。

    顧銀盼：

    人要是無欲無求，看來確實是能夠天下無敵的。

    這個時候，樓下的門鈴響了起來，門外有人道：外賣！

    唐九容立刻站起來，說：我去拿外賣。

    這么說著，用先前完全沒有展示過的敏捷身手，已經(jīng)到了門外，然后跑下了樓。

    顧銀盼長嘆一聲。

    現(xiàn)在她身體虛弱，不能用太過于強力的法術，也要像普通人那樣休息進食，今天天色已晚，肯定是收拾不出來了，晚上還是要在樓下湊活一下。

    唐九容果然沒有再上來，而是在樓下喊道：冷了就不好吃了，下來先吃飯。

    品嘗美食的欲望讓顧銀盼下了樓，唐九容已經(jīng)坐在餐桌前，一邊吃飯一邊還在玩手機。

    顧銀盼坐下來先吃了飯，她吃完兩份，看見唐九容碗里還剩下一半，不過對方好像已經(jīng)沒有繼續(xù)吃的打算，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手機上面。

    顧銀盼看著唐九容，忍不住發(fā)出了疑問：手機有那么好玩么？

    唐九容隨口回復：好玩啊。

    顧銀盼知道現(xiàn)代人很喜歡玩手機，不過她平常不太接觸普通人類，所以雖然知道有這么個東西，卻也不知道樂趣具體在何處，便問：我可以一起看么？

    唐九容說：行啊。

    這么說著，唐九容挪動凳子，到了顧銀盼的身邊，把手稍微往顧銀盼的方向挪了點，然后繼續(xù)刷了起來。

    開始顧銀盼頻頻發(fā)問，不懂這有什么笑點有什么有趣的，不過領進門之后，顧銀盼很快也產(chǎn)生了興趣，兩人因為網(wǎng)絡上的內(nèi)容嘻嘻哈哈，回過神來，已經(jīng)到了晚上十一點。

    兩人看完一個搞笑視頻，顧銀盼一邊笑，一邊打了個哈欠。

    于是她看了下時間，并在看見時間的那一秒瞬間收斂了笑容。

    她怎么會因為看這些沒用的東西花了那么多時間！

    這玩意兒是黑洞么！

    顧銀盼莫名地產(chǎn)生了一種憤怒，這憤怒牽連到了唐九容，原本準備和唐九容好好討論一下晚上休息的事的顧銀盼站起來，說：晚上我睡你的房間，你睡外面沙發(fā)。

    唐九容：??？她震驚于上一秒還在和她一起哈哈大笑的家伙居然能那么快翻臉不認人。

    然而顧銀盼已經(jīng)往房間走了過去，不等唐九容阻止，就已經(jīng)甩上了房門。

    唐九容看看手機，又看看房門。

    她坐在沙發(fā)上，長長嘆了口氣。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樓上的房間收拾出來呢。

    現(xiàn)在這個時間對唐九容來說還很早，于是她又玩了會兒手機，便去浴室洗了澡，洗完澡出來，打開電視看了會兒視頻，回過神來，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

    她毫無睡意，神經(jīng)衰弱令她難以入眠，所以她不可能在沙發(fā)上睡著，她靜靜坐著，想到剛才顧銀盼還在身邊時，跟她一起大笑的場景，便覺得更加的孤獨。

    外面有開始下雨，在寂靜的夜晚，雨聲便顯得格外明顯，唐九容想起了雨中的顧銀盼，對方雖然張牙舞爪，但是當時濕噠噠想從河里撈出來的模樣，也首先只叫人想到可憐。

    唐九容能猜到顧銀盼應該是出了什么事，也一定讓實力上出現(xiàn)了損傷，對方現(xiàn)在需要自己的幫忙，既然之前沒有殺，之后應該是不會殺自己了。

    唐九容走到房間門口，手放在了門把手上，然而猶豫片刻，沒有進去，而是上了二樓。

    打開電燈后，還是能看見飛揚的灰塵，房間里的糟糕霉味還沒有散掉，讓人懷疑這個房間是不是能打掃到能住人的程度，唐九容蹲下來，開始收拾垃圾。

    顧銀盼早上起床之前，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見她一直在玩手機，導致修為無所寸進，最后一直沒有恢復實力，修為倒退現(xiàn)出了原形。

    她掙扎著睜開眼睛，后背冒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太可怕了，這個惡夢實在太可怕了。

    她于是立刻清醒，盤腿坐下，稍微修煉了一下，卻馬上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不禁感到來自身體上的饑餓，令她分了神。

    所以說，修行的第一步一定是辟谷，因為口腹之欲實在太容易影響修行了。

    顧銀盼憤憤打開房門，先看見了包子，再看見了拿著包子的唐九容。

    然后她愣住了，因為一晚上不見，唐九容眼下青黑，面容憔悴，雙目無神，更像是一具行尸走rou了。

    顧銀盼道：你沒睡覺？

    唐九容誠實地點了點頭：我認床，沒辦法在其他地方睡覺。

    顧銀盼立刻不可控制地感受到了一種愧疚，雖然她認為自己沒必要為一個螻蟻一樣的凡人感受到愧疚，卻沒辦法讓大腦控制本能情緒，于是她嘟囔道：我又沒鎖門，你可以進去睡啊。

    唐九容擺了擺手，又說：我同城買了張床，下午到，你到時候收一下，放到你自己的房間去我昨天晚上把房間收拾出來了。

    顧銀盼一愣，連餓都忘記了，先上樓打開了樓上的房間。

    樓上昨天那塞滿房間的垃圾已經(jīng)全部消失不見，地板和窗戶都被擦得干干凈凈，連外頭露臺的東西都收拾掉了。

    本來就比較大面積的房間現(xiàn)在看起來空曠，明亮，讓顧銀盼的心靈都明亮起來。

    唐九容在顧銀盼心目中廢物的形象來了個180度的大轉變，變成了只要想做就能做的又快又好的人才。

    顧銀盼跑下樓，腳步輕快，對著唐九容道：謝謝你，一晚上沒睡實在太傷身體了，來，我這里有一顆丹藥，最適合恢復精力了，你吃來試試。

    顧銀盼抬手凌空一撈，也不知道從哪就撈出一個小瓷瓶來，然后從里面倒出一顆香氣四溢的黑色藥丸來。

    她拿在手上，遞給唐九容。

    唐九容看著雙眼閃閃發(fā)光，像個小天使般單純可愛的顧銀盼，幾乎懷疑昨天顧銀盼威脅要殺掉自己的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產(chǎn)生的錯覺。

    她接過來，覺得自己對顧銀盼有了新的認識。

    既然顧銀盼說能吃，唐九容便毫不懷疑地立刻吞了，吞了之后，卻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感覺，便繼續(xù)吃包子。

    顧銀盼進衛(wèi)生間洗漱了下，出來對著唐九容道：是不是覺得不困了？覺得精力充沛了？

    唐九容略顯遲疑。

    她其實沒什么感覺。

    不過見顧銀盼那么期待，她還是點了點頭，說：是挺好的。

    顧銀盼便道：那就好，不會影響到你白天的工作。

    唐九容聽聞此言，吃包子的動作慢了一些。

    顧銀盼也開始吃包子，她咬下一口，頓時面露幸福，讓唐九容也覺得嘴里的包子瞬間變好吃了似的。

    唐九容覺得顧銀盼看起來充滿活力，像是那種為了某個目標會拼命努力的那種充滿了生命力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