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想過只是短短十年，張素花居然已經(jīng)像個五六十的老人家了。

    這些年，張素花確實是在拿她的生命在供養(yǎng)張以珍。

    只是……張以珍稍稍后退兩步，別開視線，忽然又覺得有點諷刺。

    她才見過姜母的樣子。

    姜母風(fēng)韻猶存，儀態(tài)得體，不管去哪，只要隨便一站、就是人群的聚焦點。

    而張素花、她的親生母親，卻是這么個鬼樣子。

    張以珍低著眼，動了動唇，說：“所以呢，你現(xiàn)在是不是后悔把我接回來了？”

    “是不是也跟孫立剛一樣，覺得那個蓁蓁才是好的？甚至這些年還偷偷去看過她好幾次？”

    “我以為你不一樣，你是愛我的……看來也只是表面功夫，說說罷了?！?/br>
    張素花愣住，她張口想解釋，卻又聽張以珍笑了聲，繼續(xù)道：“所以你為什么當(dāng)初要做出那種事情呢？”

    “把我嬌養(yǎng)成富家子，卻又出現(xiàn)害我被姜家人發(fā)現(xiàn)身份，一朝跌進(jìn)泥地里……很好玩嗎？”

    “你知道小時候的陰影對我來說有多大嗎？”

    小時候被姜家人厭棄、被相處了這么多年的“父母”親手送走，回到真正的家后卻又僅僅因為挑食就被孫立剛斥責(zé)，被迫去跟那個能吃干饅頭就咸菜的蓁蓁比較……張以珍那段時間不知道蜷縮在角落里哭了多少次。

    張以珍覺得這是所有人的錯。

    不要給她體驗過上流人士的生活，她就不會去妄想。

    不要給她對比，她就不會不甘心。

    現(xiàn)在呢，張以珍不說大手大腳，也算衣食無憂地過了這些年，張素花現(xiàn)在突然說，要砍掉她一半的生活費？

    張以珍上下打量張素花，眸底沒什么情緒，說：“你是有什么病、有什么傷了嗎？我要一個理由。”

    張素花不知道什么時候淚流滿面，她望著張以珍，眼神里透出幾分悲傷，又像是兩分陌生，喃喃，“可是珍珍，mama真的撐不住了……”

    “珍珍，你怎么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呢?！?/br>
    張以珍居高臨下地看她，眼神平靜，輕聲道，“誰知道呢，或許，如果你一開始就別把我送去姜家，我說不定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br>
    可惜沒有如果。

    一句話，讓張素花瞳孔微微放大，呆在當(dāng)場。

    說完，張以珍就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房間。

    是，她就是在逼張素花。

    但張以珍覺得這是張素花應(yīng)得的。

    張素花給她過了隨心所欲的生活，想收回就收回，有這么輕易嗎？

    “砰”的一聲。

    房間門猛然關(guān)上。

    在一段時間的靜默后，張素花終于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出了聲。

    她低頭捂住自己的臉。

    眼淚從她蠟黃瘦削的臉上滾落下來，流進(jìn)指縫，落到地面，像是要宣泄某種情緒一樣，綿綿不絕。

    張素花渾濁的眼里充斥著各種復(fù)雜的情緒。

    她的心一陣陣抽疼，呼吸仿佛也被上了一層枷鎖，吸取一點氧氣都要拼盡全力、大口喘氣。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啊……張素花不明白。

    她明明這么努力，這么努力、就是想要補償張以珍，維護她們的關(guān)系，彌補那缺失了幾年的感情。

    張素花以為還來得及。

    張素花以為只要努力，所有事情就都會朝著她預(yù)期的方向發(fā)展。

    可、怎么就成了這樣呢……

    張以珍曾經(jīng)不止一次問張素花，后不后悔把蓁蓁換成了她。

    張素花一直篤定說不后悔。

    她說，蓁蓁那個小賤蹄子，哪里有張以珍這個寶貝女兒招人疼。姜家人有眼無珠，可張以珍在張素花心里，就是最好的。

    但現(xiàn)在，張以珍真的是最好的嗎？

    張素花下意識地回憶，想記起蓁蓁的臉。

    她想記起蓁蓁小時候趴在門邊、探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跟她說工作也不用太辛苦，她可以一天只吃半個饅頭時的表情，卻是記不清了。

    那個瘦小的，營養(yǎng)不良的，從來沒讓她cao心過的單薄身影，切切實實地跟她再沒有絲毫聯(lián)系了。

    就連回憶都沒再留給她半分。

    后悔嗎，張素花問自己。

    她后悔了。

    只是到底在后悔什么，后悔從來沒對蓁蓁好過哪怕一次嗎，后悔對張以珍一直以來的縱容嗎，后悔一開始就犯下的那個彌天大錯嗎……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第53章 更

    蓁蓁彈完一首鋼琴曲, 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姜父姜母站在門口。

    她愣了下。

    蓁蓁耳根微紅，有點羞惱，自己剛剛就是隨便彈彈, 早知道爸爸mama在門口……她起身迎向姜母，撲過去抱住人, 兩人中間隔著個大玩偶, 仰頭嘀咕, “mama下次過來多點動靜行不行？”

    不然她這樣多丟人啊。

    姜母笑，“mama可不想打擾到我們蓁蓁。”

    她知道蓁蓁那點小心思在想些什么，便輕拍蓁蓁的腦袋, 夸道，“再說了，蓁蓁彈什么在mama耳朵里都是世界上最好聽的曲子，mama想聽，蓁蓁還不給mama聽嗎？”

    蓁蓁的耳朵尖尖更紅了。

    她小聲說：“那、那當(dāng)然給啦……”

    只是她想姜母聽到的都是她認(rèn)真彈的。

    “好了，看看這個玩偶喜歡嗎？”姜母眉眼含笑轉(zhuǎn)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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