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就立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和蘭希說話，心止不住地向上浮、向上浮，那是幸福得快要暈過去的感覺嗎？她能感覺到林就在她身邊，很想和她說話，她也能感覺到林的心，也在止不住地向上浮、向上浮。她和林離得這么近，近到兩顆心分明相互吸引，可是，近又怎么樣呢？林在一班，她在二班，她和林，本不該相識。

    一直以為，分開了這么久，她經(jīng)歷了從中學(xué)生到大學(xué)生的蛻變，從內(nèi)心到外在一定變了許多，再見到林的時候，一定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一次又一次地刺傷他，她一定會對他微微笑。

    卻結(jié)果，她和林，都沒有變，她依然能感覺到那一面墻，豎在她和林之間。為什么？為什么笑一笑就那么難呢？

    她瞟見林正和她周圍的女生說話，和這個說兩句，又和那個說兩句。林和她周圍所有的女生都很熟似的說話，她聽見林說著說著話，就笑起來，笑聲很好聽。林一點一點地靠近她，離她越來越近了，她以為林就要鼓起勇氣和她說話了，她緊張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墒?，沒有，轉(zhuǎn)眼林又遠(yuǎn)離。

    蘭希說她要回家了，小雨卻還在磨蹭。蘭希終于轉(zhuǎn)過身去，小雨怔怔地立在那里，一抬眼，她就看見了林，林不知什么時候走出了人群，走到她眼前———就立在她眼前，真的就立在她眼前，靜靜地立在那里，勾了頭看她。

    她從來不曾這么清晰地看見林的臉，這么熟悉的臉，依然是飛揚的眉和幽深的眼，讓她很愛的眉和眼；依然是淡水色的唇，很干，干得起皮了，有很清晰的一道一道豎痕；依然是嘴角很奇異地歪了一個角度，不經(jīng)意地抿出了一個小黑洞，依然是……這么久不見了，林又流露出與當(dāng)年一模一樣的神情。當(dāng)年，他右手里托了一只籃球，怔怔地立在樓梯上。

    可是，此刻，林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灼熱———大膽的灼熱，灼熱得就要燃燒起來了！灼熱得觸到什么，什么就點著了！灼熱得小雨覺得自己就要在那目光中融化了。

    一瞬間，小雨怯了，不敢接這樣灼熱的眼神。林在告訴她，他愛她嗎？她勾了頭，不要！她不要！她寧愿他什么也不說！寧愿就這樣相互望望，一年一次。

    曾經(jīng)以為我不會再愛上別人，可是，無緣的你啊，不是來得太早，就是———太遲。

    就這樣，面對面地，也不知立了多久，林看著她，她看著地。

    “小雨，還不走??？”蘭希在她身后喊她。

    “噯———來了！”小雨口里應(yīng)著，然后，抬起眼來，蹙了眉尖，搖了搖頭拒絕！拒絕了一切。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去，違心地、殘忍地轉(zhuǎn)過身去，在冬天的蒼涼的風(fēng)里踉蹌行走，把林留在身后了。她能感覺到林傷神地垂下眼睫毛，她能聽見林憂傷的心碎裂的聲音。

    回頭看看我吧！回頭看看我吧！他在心里說，可是她沒有！

    追來啊！追來??！求你追來吧！她在心里說———可是他沒有！

    我最終傷了他！小雨在冬天的蒼涼的風(fēng)中踉蹌行走，不停地走，離開林，離開林越來越遠(yuǎn)。追來啊！追來啊！她在心里喊：為什么不追來？你追來，我再不會拒絕你了。可是，林沒有追來。

    小雨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她以為刺傷了林，愛就可以解脫?？墒牵旅氖?，思念卻從此生根，走時比來時更愛林了。

    難道？鳥兒必得自焚，才能成為鳳凰？

    難道？青春必得愚昧？

    愛，必得憂傷？

    忽然地臉上一涼，沒有一點征兆的，雨忽然地就來了。

    灰色的水泥路面上，有黑黑的雨點，可是很稀疏，黑黑的雨點，漸漸地越來越淡，褪了色似的，然后慢慢地就不見了———干了。又有新的黑黑的雨點啪地落下來。

    “哎呀———”蘭希說，“天好像要下雨了?！?/br>
    “是啊，”小雨淡淡地笑笑，伸出手去承接雨點，“已經(jīng)下了。”

    69. 執(zhí)迷不悟的似水流年

    小雨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每次都是傷了別人，痛了自己———林也好，韓嘉也好。每次都是她先傷了人家，然后，她才在心里慢慢地痛，慢慢地后悔，最終才會在心里真正愛上他。

    如果那天她對林笑一笑，也許早就解脫了，可是，她卻……那天之后，林的眼神，那么傷懷那么落寞的眼神，就總在小雨心里來來去去，一個人的時候，靜下來的時候，一閉上眼，就又看見林傷神地垂下眼睫。她想她是太絕情了，林也許只是想和她說說話，她卻那么殘忍地拒絕了林。

    她是愛林的。只不過，她只想一個人在心里默默地愛林，那種愛，像植物一樣在心里緩緩地生長，慢慢地醞釀，長長久久，越久越珍惜。

    卻原來，這么多年了，她骨子里深深愛著的，只是一個虛虛幻幻的林，那個永遠(yuǎn)和她隔了一面墻的林。她害怕林會穿透那面墻真的來到她眼前，她也害怕承受林灼熱的目光。

    可是，她真的不想刺傷林，真的不想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小雨在半夢半醒之間，對著林的背影大聲地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茫茫人海，林在哪里呢？她想道歉卻沒有機會。

    真的好想好想再見到林———可是，見到了又怎么樣呢？小雨很茫然?；蛟S，她終于會對林微微笑，可是誰知道呢？她現(xiàn)在唯一只想再見到林。她又開始像從前那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渴望在哪處街角重又遇見林……可是，小雨沒有遇見林，就又坐火車回杭州去了。她只好盼望明年的正月初三，她還會在S中門口再次遇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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