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林不是激進派的心理醫(yī)生，并沒有建議溥躍進行暴露療法，相反，他希望溥躍可以搬離以前的老房子，盡量避免回到童年熟悉的發(fā)生心理創(chuàng)傷的場景。

    雖然清創(chuàng)后傷口才能愈合算是人均常識，但溥躍的人生還有大把的時間，不必急于一時。

    曾經(jīng)的加害者變成了身患絕癥的弱者，恨意在憐憫的裹挾下已然無處安放，本身就患有抑郁癥的病人要處理這種黏連的親情關(guān)系，已經(jīng)像是在行走在萬丈鋼絲上。

    每一步都是瞻前顧后，稍有不慎，就會全線崩盤。

    蘇林最不建議的，就是溥躍在這種時間點，選擇和父親進行關(guān)于過往感受的對峙。

    逝者已逝，而活人的記憶會由著主觀心情幾番更改，拔苗助長只會適得其反。

    周二，溥躍清理了冰箱里容易腐敗的食物，收拾了兩套寬松衣物搬到了修車店。

    吃飯就在店里簡單解決，洗澡就在隔壁街上的大眾浴池，糙男人拎著洗澡框一塊香皂一條毛巾可以從頭搓到腳。過得雖然沒有在家里頭方面，但是溥躍必須承認(rèn)，蘇林給他開了一劑好藥。

    搬出來后他的心理狀況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好像是十八彎的顛簸山路，突然在荒蠻地騎行下，得到了好轉(zhuǎn)的契機。

    日落時分他還可以做到不急不慢地再幫客人加個免費擦車的項目，整個人都平和了不少。

    遵循萬事不能急躁的態(tài)度，關(guān)于賞佩佩，溥躍也非常不希望兩個人坐上車一腳油門就開進得來速的取餐通道里，而致力于展現(xiàn)自己不想吃快餐的形象，第一個夜晚過去整整一周，溥躍都非常遵德守禮。

    看電影約在商場里，爆米花人手一份，杜絕指尖混著焦糖碰到一處的曖昧。

    吃夜宵約在夜市里，周圍人頭攢動，兩人連說話都要用吼的，沒可能輕言細(xì)語滋生沖動。

    就連他給賞佩佩的貓咪買罐頭，都是直接用快遞送貨上門。

    十二月過半，東城的天氣越來越冷，呼吸都像刀割，每一次見面結(jié)束后，溥躍都非常紳士地原地立正，哨兵般目送賞佩佩回家，盡管北風(fēng)再怎么呼嘯刺骨，他緊閉嘴巴也絕口不提喝茶二字。

    相信賞佩佩一定能感受到他的認(rèn)真。

    他真的不是那種好色之徒。

    他想要的，是走心。

    就這樣慢火熬到了周末，溥躍像顆急需開花的鐵樹，整個人都處于燦爛的邊緣，大概絞盡了所有腦汁，他終于想到了自己要在圣誕節(jié)告白時送給賞佩佩什么禮物最合適。

    由于溥躍確實沒有太多隨身的雜物，在沙發(fā)上活活睡到了周六，石頭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老板無家可歸的現(xiàn)狀，充其量是以為最近他師傅賺不到錢所以更加勤快，不僅早上開店特別早，晚上還經(jīng)常加班。

    天氣使然，冬至后，店里修車的生意正式進入淡季，除了月前那兩輛爆改川崎外，本周店里只開了兩單舊摩托車的普通保養(yǎng)。

    大街上只有真正的勇士還敢于騎摩托，畢竟人人的摩托車也不是都能熬過這個寒冬。

    例如賞佩佩那輛車，懂行的人都知道修了也沒意義，已經(jīng)被溥躍停到角落用塑料布蓋起來了。

    石頭和小晨的婚房已經(jīng)辦好了貸款手續(xù)，心心念念的新房本還沒焐熱，從下個月十五號開始，石頭就正式成為了每月欠銀行叁千九百七十塊錢的單獨債務(wù)人。

    沒有房子時，兩個人的開銷混在一起，互相接濟還算量入為出，但一旦多了房貸，考慮到結(jié)婚時需要的大筆花銷，日子立馬捉襟見肘。

    平常時不時搞情趣在小晨下班后開的電競鐘點房徹底沒戲了，下個月石頭的工資扣掉六千夠不夠還貸款還是回事。他不是很想再回家去要。

    綜上所述，石頭和小晨已經(jīng)以省錢為由好幾天沒出去消費了，今天按時下班后，石頭買了個夾菜餅蹲在小晨父母家樓下啃，啃著啃著，他有主意了，等到小晨吃完飯下樓的時候，他大手一揮摟住她的脖子：“你不是說老去我出租屋里無聊？今天咱們換個地兒唄?！?/br>
    小晨撇著嘴，眼皮一翻，刻薄的話像倒豆子。

    “我查了，附近最便宜的鐘點房團購還要88，咱們還是省點吧。我媽今天跟我說，下個月讓我給家里交取暖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算好了，我那兩千二的工資交完一千七，還剩五百，就只夠我平常打車吃個早點的。煩死了！”

    “石俢杰，我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婚??？”

    “你是不是有了房子老就不想要我了？”

    石頭咬了咬牙，他當(dāng)然也想結(jié)婚，但是看小晨父母對他愛答不理的態(tài)度，說什么第一次上門提親，他也得攢兩瓶茅臺和幾條軟中華給自己家里撐面子，但茅臺年年漲，如今都快成奢侈品了，他今年還沒舍得下手呢。

    笑笑就算把結(jié)婚的事情先放一邊，石頭彈了一下小晨的頭頂，著重解決眼前的事情，“乖，我不要你要誰？別一天就知道瞎想，沒事，下個月我給你買早點昂。你老公還能讓你餓著？”

    “咱們今天不花錢，去我店里。這周我?guī)煾高B了寬帶，咱們過去拿他電腦玩兒唄。我上個月還在店里藏了一箱零食，這跟去網(wǎng)吧沒啥區(qū)別，晚點兒咱們還可以試試在修車間……”

    石頭后一句話讓小晨臉紅了一路，在石頭摩托車的后座上吹了許久，她臉頰還是燙的。

    可等到月黑風(fēng)高夜，石頭用備用鑰匙捅開了東翠路十二號的店門。

    把卷簾門抬到半人高，小晨一鉆進店里紅臉就憋成了青臉，她回頭準(zhǔn)備往外鉆，可是石頭人已經(jīng)撅著屁股拱進來了，不僅進來了，還又把卷簾門拉上了，聲音不小，震耳欲聾：“這屋里還挺暖和的，估計我?guī)煾导影鄤傋??！薄?/br>
    “你說他也挺奇怪的，以前從來不加班，是不是最近也手頭緊?。俊?/br>
    “不會賺的錢都……”

    石頭話沒說完，腳就被小晨的粗跟鞋踩住了，他吃痛，住嘴再一回頭.

    得，他“加班”的師傅根本沒走，儼然是晚上住在店里了，正光著膀子系著卡通圍裙坐在爐子跟前熬紅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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