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什么……”

    “這, 這不可能，難道您早就？！”

    對怪物來說，在劇烈的疼痛中, 先前響起的那道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如同從深淵中傳來。

    時隔多年，它們已經(jīng)許久沒有聽到祂的那熟悉的懶洋洋的音調(diào)了, 如今驟然耳聞, 只覺四肢剎那間注入了令人發(fā)寒的沉重氣流，讓它們無法抗衡地渾身發(fā)起抖來, 回想起了被支配的恐懼。

    那才是, 真正的極惡。

    秦擢勾唇一笑。

    隔著薄薄的一層衣料, 簡邪能夠感覺到祂身體微微的起伏，但并不是因為對方在呼吸，而只是發(fā)笑的顫抖。

    因為目睹了這些怪物害怕祂的樣子, 所以才露出不屑的笑容么？

    ……一如既往的惡趣味。

    哪怕祂是背對著他，但祂卻也貼的很近，觸摸若即若離, 好像一場游戲。

    從脊椎上爬上來了觸電的感覺。

    很癢。

    無法忍受。

    簡邪猛地轉(zhuǎn)過身，秦擢正巧低下頭, 兩人的視線直接撞在了一起。

    和對方將臉躺在他的手掌中不同。

    當?shù)k站起身的時候, 他才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這么明顯。

    盡管祂如同被拘束的野獸那樣在簡邪面前溫馴地低垂下了頭，用手指輕柔地摩挲他的臉頰, 但暗紅色的眼眸卻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看，給人一種悚然的危機感，似乎祂下一刻就要像那些垂涎他怪物一樣將他殘忍地拆吃腹中。

    “你……”簡邪下意識出聲。

    秦擢：“噓?！?/br>
    打斷了話。

    祂低聲，又湊得近了一點, 刻意往下屈了膝蓋，讓簡邪能夠俯視他。

    “有人認識你?！表斨骄康囊暰€, 祂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在乎被人發(fā)現(xiàn)，和我在一起嗎？會成共犯?！?/br>
    顯然，祂注意到了簡邪剛才心底的不適感，將主動權(quán)交了出去。

    這真是……

    簡邪頓了頓：“現(xiàn)在……應(yīng)該無所謂了吧?！?/br>
    盡管聲音并不算高，但是在一片死寂中，依舊顯得非常突出。

    他注意到大部分在場的調(diào)查員都朝著他的方向偏了偏頭，臉上混雜著困惑、驚恐和慶幸……那應(yīng)該是人類。

    某個高等級的調(diào)查員？

    而不遠處的程理本來已經(jīng)悄悄摸到了手槍，卻在聽到他的說話聲的時候直接怔在了原地。

    他認出了簡邪的聲音。

    原本還在勉強保持鎮(zhèn)定的付環(huán)宇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震驚的表情，更是說明他也知道了此刻救世主一樣出現(xiàn)的人是誰。

    只是他身邊的人……應(yīng)該有個人吧，那是誰？！

    正如簡邪說的那樣，在場沒有任何一個調(diào)查員會認為祂是非人類。

    沒有人看到化成粉末的祭祀神像，哪怕此刻睜開眼，他們只也會認為祂是擁有一副異常突出的皮囊的人類，卻并不知道他們見到的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存在。

    因為在他們的概念里，【怪物是不可能保護人類】的。

    很早之前簡邪就試探性地詢問了程理，對方顯然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所以根本就不用去撒謊。

    想到這里，他輕輕推開了秦擢，走向了怪物們。

    “接下來，交給我自己解決吧?！?/br>
    “……”

    哪怕怪物們不知道這個人類能夠做出什么，但聽到腳步聲朝它們逐漸逼近，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大禍臨頭。

    從祂對他親昵的表現(xiàn)，熟稔的語氣，這個人類的身份幾乎呼之欲出——

    不明白，完全無法搞懂為什么祂會對區(qū)區(qū)一個人類如此優(yōu)待！而且那不只是祭品而已嗎？！

    “你，為什么你有資格——”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怪物中有些較為敏感的已經(jīng)睜大了眼睛。

    視覺被封閉，完全靠藏在身軀里的復(fù)眼進行捕捉，所以看到的畫面都是由線條勾勒出的，猶如錯綜復(fù)雜、舞動的網(wǎng)。

    更形象一些比喻，類似于美術(shù)生練習人體結(jié)構(gòu)時畫的透視圖，會有一些粗狂的筆觸，溢出其他色彩。

    那是靈魂的顏色。

    白色，是作為食物的人類。

    紅色，特a級怪物；綠色，a級；黃色，b級及其以下。

    而作為怪物崇拜的神祇，祂是特別的，是近似于干涸血跡的暗紅色，散發(fā)出不祥的氣息。

    可是隨著這個人類的身影走近，那些藏在白色遮蓋下的線條抽了出來，卻是從未見過、令人悚然的色彩——

    純黑色。

    有一種說法是，所有顏色混雜在一起最終會得到黑色，而所有的光線混在一起會成為白色，那么，眼前的人類……

    他的血rou之所以對怪物來說是無法抗拒的甜美，令它們趨之若鶩，難道是因為……他的靈魂竟如此骯臟腐敗，甚至遠勝過它們這些誕生在深淵的特a級，是地獄在人間最好的養(yǎng)分？

    就像一朵正在綻放、鮮艷欲滴的玫瑰，泥土底下卻埋藏著早已腐爛的根部。

    它們震驚到失語，完全忘記了原本準備的骯臟用詞，只是呆呆地盯著眼前的人類看。

    “……”

    簡邪已經(jīng)走到了大廳正中央。

    他環(huán)視四周，可以看到許多仍舊在蠕動的rou塊，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發(fā)出的咕嘰咕嘰聲更是令人無法忽視。

    而墻壁上、樓層間都掛著滴血的腸子，這些怪物內(nèi)部之間互相進食野蠻的就像原始人。

    如果想要將這里大掃除，就必須一起打包帶走了。

    雖然回想起上次在秋招里，自己吃的a級以下的怪物的口感讓他覺得有點反胃，但現(xiàn)在經(jīng)過幾次嘗試，他發(fā)現(xiàn)[八寒地獄]似乎能夠幫他分擔一部分令人嫌惡的口感，更是大容量地可將怪物儲存其中。

    用游戲術(shù)語來解釋的話……莫名感覺像是背包欄。

    不過儲存的是食材。

    片刻后，簡邪做出了決定。

    為了能早日拿起第二把匕首，他將親自吃掉這幾只特a級，剩下的都直接丟到[八寒地獄]里，充作冷藏處理。

    在他身后，秦擢抱著手臂靠在已經(jīng)空空如也的玻璃柜上，雙眸中倒映出祂的人類的背影。

    開啟地獄之前，簡邪面無表情：“吳清禾，盡快出來。”

    “……”

    話音落下，就近包廂的門發(fā)出了“咔嚓”一聲，一個身影從里面咻地鉆了出來，面帶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來了來了?！?/br>
    它也識趣地不打招呼了，直接一個箭步上去，抓住了剛剛從地上勉強爬起來的程理的袖子，差點把他再次扯絆倒。

    “我準備好了?！眳乔搴塘⒖痰?。

    據(jù)它觀察，如果這樣的話，就算簡邪用上了范圍捕捉，一時失誤也不至于會把程理抓進去。

    所以，它是安全的。

    程理頓時：？

    你誰啊，我們很熟嗎？一言不合就貼過來是什么意思？不要抱得那么緊?。?！

    簡邪：“……”

    ……

    拍賣會所外，已經(jīng)烏壓壓地圍了一圈身著制服的人。

    不少警察穿著防爆服，一臉戒備地圍著整個區(qū)域，而附近的居民已經(jīng)以各種理由疏散了。

    在黃線攔起來的區(qū)域內(nèi)，幾位身著社畜西服的人正在交談。

    只有他們能夠看得到，在奢侈華麗的會所的上空籠罩著一層烏壓壓的低級怪物，厚重的肢節(jié)堆疊，給人一種窒息感。

    它們完全被內(nèi)部的氣息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幸好蠢鈍的智商不能讓它們同時考慮兩件事，這才沒有對外界的普通人發(fā)起攻擊，否則他們這些人和周邊的居民都跑不掉。

    “麻煩了，前輩們都聯(lián)系不上，”霍綸對同伴憂心忡忡地說，“我們已經(jīng)出示了證件，但他們卻說沒有聽過這個部門，無法辨認真?zhèn)?，所以無法擅自做主離開，只能等待上級給出指示……”

    [后勤部]的痛苦有三點。

    其中第一點就是，管理局的隱蔽性導(dǎo)致任務(wù)進展中障礙重重。

    雖說這才是警察應(yīng)該做的事情，但是如果造成了不必要的人員傷亡，這就是屬于他們的失誤了。

    會所里有人報了警，但卻磕絆地說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如此多的被困人數(shù)，直接就將事態(tài)升級了一個等級。

    “強行闖進去么？”

    “……不行，”霍綸搖了搖頭，摸索著胸口的藍徽章，這是他緩解焦慮的習慣，“我們得等許余燼來。否則要是一不小心放出了怪物，外面的人都得——”

    “轟——！”

    他的話音未落，突然腳步不穩(wěn)，一陣地動山搖。

    整個世界似乎都搖晃了一瞬。

    眾人如同被風拂過的蘆葦，被不知何處的颶風吹得統(tǒng)統(tǒng)朝一個方向仰倒，頓時稀稀拉拉地跌倒在了地上。

    這是……

    這是發(fā)生了什么？

    “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