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北川安靜了幾秒，才問：“你的意思是，用前人做好的東西，東拼西湊塞進這幾個影視劇里？”

    程樾說：“拿來主義，國內(nèi)外都這么做，一來省時省力，二來前人已經(jīng)創(chuàng)作了太多經(jīng)典曲目，你不用，也會有其他人用。”

    接著，程樾就一連舉了好幾個例子，比如《殺死比爾》里的口哨曲，就是伯納德.赫爾曼為《魔鬼天使》創(chuàng)作的曲子，比如《一代宗師》里也用了莫里康內(nèi)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為一部意大利電影譜寫的曲子，再比如約翰威廉姆斯為《希特勒的名單》創(chuàng)作了主題曲，而他這一生創(chuàng)作的曲子無數(shù)，更被后面的影視劇反復致敬。

    程樾說：“當然，這些例子你比我清楚。如果你愿意，也有精力，這幾個片子的后期配樂我會盡量去談，也不用你消耗自己的作品?！?/br>
    這一次，邵北川又沉默了許久。

    程樾等了他一會兒，又說道：“我明白你在掙扎什么。這幾個本子成色一般，用前人的作品，它們配不上，可是不用，就需要你去創(chuàng)作，這又違背了你的初衷。有堅持的音樂人作曲，都是有感而發(fā)，對自己的作品負責，交行貨是在迫不得已，為了生存的情況下才做的選擇?！?/br>
    “我知道你不愁錢，你在意大利有名有利，可是你總要回來的。除非你已經(jīng)決定了一輩子都留在那邊，追求你的藝術(shù)，否則你就要提前考慮回國后的發(fā)展。接國內(nèi)的地氣，就是迫不得已，而不得不做的選擇?！?/br>
    直到程樾話落，邵北川終于開口：“聽你的意思，公司對我未來已經(jīng)有了全盤計劃?！?/br>
    他的語氣很淡，甚至聽不出情緒。

    程樾也盡量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想要通過一首曲子一鳴驚人，這概率太低，而且還要和影視劇的命運綁定。大片導演成功率會高一些，但他們用的都是大師級音樂人，都有自己的御用班底，我這里只能盡量鋪路。但說實話，要想談判成功，也需要你在國內(nèi)的知名度和認可被打開，那在前期就只有以量取勝，先走商業(yè)路線。很多音樂人都是這樣熬出來的，就好像黃霑、胡偉立。若是一味的曲高和寡，這條路會很危險?！?/br>
    通過影視劇打開音樂的知名度，不僅在上個世紀通用，在當下更是一條“捷徑”。

    音樂圈融入了大量資本，能被人廣泛傳唱的新歌越來越少，聽眾們記住的仍是過去的老歌，偶爾蹦出來幾首知名的歌曲，還是通過影視劇和選秀節(jié)目出來的。

    也就是說，一首歌若單單只靠傳統(tǒng)音樂渠道出發(fā)，此路很難走通。

    而現(xiàn)實是，樾心若想以邵北川眼下的這點名氣，去和更有希望出頭的大制作談判，根本沒有贏面，公司能拿到的資源還僅限于量產(chǎn)劇，后面的事不僅需要熬資歷，熬年頭，還要拼運氣。

    這天晚上，程樾和邵北川聊了很久，幾乎都是程樾在說，而邵北川在聽，他甚至很少提出反對意見，也沒有高談自己的堅持。

    可恰恰就是他這種沉默和平靜，令程樾摸不到底。

    到后來，程樾疲了，而邵北川似乎也聽出了她語氣中的無奈，便說：“這樣吧，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清楚，也讓我再消化一下這幾個故事。”

    程樾吸了口氣，本想再說點什么，卻又作罷，只好說：“你不要想太久，這周之內(nèi)給我一個答復。若是這一批你都沒看上，我們會繼續(xù)努力，去談下一批。這一步，總要邁出去的?！?/br>
    “好，我明白。辛苦大家?！鄙郾贝☉?yīng)了。

    *

    切斷通話之后，程樾癱在床上好一會兒。

    她閉上眼，耳邊回蕩的還是剛才她和邵北川的對話，她知道自己有些急，在說到一些關(guān)鍵點的時候語氣也比較重，可是就在那個節(jié)骨眼，她根本控制不住，她的強勢沒有絲毫掩飾。

    程樾知道，她所說的現(xiàn)狀，邵北川身為一個圈內(nèi)人比她更明白，他當初玩樂隊的時候，就跟她科普過不少國內(nèi)知名音樂人的成長史，傳過不少他們的作品。

    她剛才的那些話，的確是有些班門弄斧了，可是反過來說，她擔心的卻是邵北川當局者迷，因為太了解，而迷失方向。

    意大利的音樂是很美，也很養(yǎng)人，陶冶情cao，可它們與國內(nèi)太難接軌，程樾只怕，邵北川被那邊洗腦過度，將來回國時會很痛苦。

    她從沒有在他身上見到摔倒的痕跡，他在這條路上似乎一直都很順，他有才華，也勤奮，可越是這樣，她越擔心，將來遭到重創(chuàng)，他會受不了。

    只是程樾這些心里的擔憂，無法和任何人講，她甚至不能直白的告訴邵北川。

    *

    轉(zhuǎn)眼幾天過去，邵北川那邊始終沒有回復。

    期間程樾和賀言照過一面，是在一個商務(wù)酒會上。

    程樾身邊始終圍繞著各式各樣的男人，而賀言身邊換了一個女伴，他臉上的笑容就沒落下過，就連身上的西裝也比以前更講究，意氣風發(fā)也不過如此。

    兩人遠遠的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各自分開。

    而后趁著程樾身邊人少時，賀言主動走了過來，就在角落的沙發(fā)上坐下。

    程樾揉了揉眉心，接過賀言遞過來的果汁。

    賀言說：“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要不要早點回去？”

    程樾喝了口果汁，說：“嗯，司機快來了。”

    幾分鐘后，賀言送程樾到門口，并將外套披在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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