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樾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隨即就聽程中月說道：“那幾年我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老了，很多東西追不回來了, 也抓不住了, 再見到最初在一起過的女人，一時沒忍住，以為那樣就能回到從前……”

    程樾沒有打斷程中月, 她聽完他的剖白之后，只問自己，還在乎么，介意么？

    答案是，她對程中月的一時意亂情迷，已經(jīng)無所謂了，無論他的解釋是怎樣的，可是這件事對她的影響，卻永遠留下了。

    程樾瞇著眼睛，仿佛一下子又回到那個午后。

    主屋里兩家人正在歡聲笑語，而她的父親和賀之秋，卻像二十年前一樣，躲過所有人的視線，牽著手走向后院。

    他們摟抱在一起，在藤蔓的遮擋下若隱若現(xiàn)。

    賀之秋還在說：“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br>
    程中月回應(yīng)道：“我也是。”

    賀之秋又說：“要是能回到過去該有多好，我一定不會那么任性……”

    程中月低聲安撫她。

    那一刻的程樾，就站在藤蔓的另一頭，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直勾勾的透過縫隙，盯著那對人。

    她的理智告訴她，程中月一向彩旗飄飄，絕不會因為一個初戀就撼動自己的家庭，他對賀之秋說的都是花言巧語。

    至于賀之秋，她的目的也絕對不是挽回什么二十年前的愛情，只不過是為她的兒子鋪路罷了。

    只是理智歸理智，在情感上，這都是對她的一次重創(chuàng)。

    知道自己的父親逢場作戲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則是另外一回事。

    這是程樾人生中最恥辱，也是最狼狽的時刻。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旁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

    程樾被嚇了一跳，卻沒有叫出聲。

    她背后的汗唰的下來了，她像是見鬼一樣盯著旁邊的賀之川，見他沒有一點驚訝，反而還對她比了個手勢，意思是借一步說話。

    程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拔動的腳，當她離開藤蔓架時，只覺得渾身都在發(fā)冷，絲毫感覺不到太陽的溫暖。

    她一路跟著賀之川，直到來到陽光下。

    她盯著賀之川的表情，好像自己就是個小丑。

    賀之川跟她說了一些話，勸她離開，當做什么都沒有看到。

    她沒有和賀之川糾纏，從頭到尾一言未發(fā)，她走了，在回去的路上，整個臉都開始發(fā)燙，像是快要爆炸了，她心里只有羞辱。

    這個片段在程樾腦中一閃而過，即便過了多年，仍是有著威力。

    她平靜地抬起眼，不喜不悲，看著程中月道歉的表情，忽然開口了：“我厭惡賀之川，是因為兩件事。”

    正是這句話，將程中月打斷了。

    只聽程樾說：“那是我這輩子最不堪的時刻，他看見了，還參與了，我永遠都忘不掉他當時那種小人得志的嘴臉，明明得了便宜，還反過來裝出一副理解我的模樣，搬出長輩的身份，對我‘曉以大義’，仿佛我會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舉動?！?/br>
    說到這，程樾移開了目光，看向書架，繼續(xù)道：“表面上，賀之川是為了維系兩家的關(guān)系，為了幫你們遮丑，可事實上，他為的只是他自己。如果那天那個女人不是賀之秋，而是賀之川的妻子呢，他會不會還那么淡定，還反過來勸我息事寧人？在這件事情里，他沒有絲毫的損失，他坐在觀看席上，看盡了他人的丑態(tài)，卻享盡了好處。你們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他幫你打了掩護，你自然要在利益上回饋他。而他在你不知道的時候，羞辱了你的女兒，只要我不說，這件事就永遠是個秘密?！?/br>
    程樾話音落地，屋里再度陷入沉默。

    殺人誅心，程樾沒有一句責問，卻將她當初遭受的羞辱，加倍送給了程中月。

    程中月閉著眼，許久接不上話，他的臉色也在變，甚至在調(diào)整呼吸，一下又一下。

    事雖然是程中月做的，可是賀之川這個幫兇，卻利用此事，將他和程樾都算計在內(nèi)。

    賀之川沒有大將之風，更沒有大將之材，但這些年，他憑著小人之道，也能混得風生水起，甚至還在程中月眼皮子底下搞事。

    而程中月這樣的管理者，不僅需要一批像樣的人才，更需要有個小人在身邊，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只有小人才知道如何處理。

    只是程中月想不到，這個小人有一天會騎到程樾的頭上。

    那不僅是對程樾的羞辱，更是對他程中月的。

    至于程樾為什么當時不說，反而隱忍了這么多年，程中月也能明白。

    在那個節(jié)骨眼上，無論程樾說什么，賀之川都會有漂亮的解釋，會說是為了程中月的顏面，和兩家的關(guān)系，那這件事就會大事化小。

    程樾要的根本不是程中月低頭認錯，傷害已經(jīng)造成，認錯對她毫無意義。

    既然她是受害者，那么該如何討回公道，也應(yīng)該是由她說了算。

    她要讓賀之川“消失”，卻不能觸碰法律的底線，唯一折中的辦法，就是讓他從賀氏掌權(quán)者的位置上滾下來，在程氏和賀氏的談判桌上，她永遠都不想再看到那張嘴臉，更不可能忍受他的討價還價。

    程樾離開書房之前，給程中月倒了杯水，又從抽屜里翻出一盒速效救心丸，擺在他面前，隨即撂下這樣一句：“咱們家的事，他知道的太多了。這個人，留不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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