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者啊，跟他這樣的人，還真是相襯。

    第16章

    鹿驚用了三天，成功將各地荒脛巾神社里的信仰之力打包回來，還不忘回收那些刻印了飛雷神術(shù)式的石頭。

    提純信仰之力的過程跟凈化水源差不多，擺好了陣法，每天提純出來可供養(yǎng)料的信仰之力在量上是固定的，算一算，足夠中原中也兩年內(nèi)的消耗。

    鹿驚傾向于先將中原中也的實體養(yǎng)出來。

    神跡這種東西，鹿驚雖然能夠偽造，但別忘了，這個世界上同樣有著特殊的力量。查克拉雖然跟異能力不同，但都是人能使用的東西，跟荒神神力的性質(zhì)相差甚遠。用查克拉造假，一個沒弄好連累中原中也被當(dāng)成欺世盜名的騙子就糟糕了。

    中原中也顯形，以荒神神力施展神跡，那叫神明顯靈。

    如果這兩年的信仰之力喂不出實體，他就只能打一場輿論戰(zhàn)，先在本土宣傳一波荒神信仰，再謀其他了。

    當(dāng)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中原中也能夠根正苗紅地成長。

    鹿驚自認他有私心，哪怕任務(wù)使然，他也不愿養(yǎng)出一尊邪神。

    好在，目前看著，中原中也性格很好，即使津島修治每天都在他的神經(jīng)上大鵬展翅，他也沒有摁死他。

    鹿驚無奈輕笑，以小紙人為媒介，看著津島修治全然無視周圍人的眼光，跟中原中也打打鬧鬧，某一刻心底浮起的猶豫在看到中原中也明媚張揚的笑臉時煙消云散。

    津島修治的心底潛藏著黑暗，有時候還會故意露出一點刺激中原中也，但中原中也毫無自覺的直球往往會命中靶心，將對方隱藏在小心思下的不安自卑打得粉碎。之前鹿驚覺得他家中也君被吃定了，現(xiàn)在看來，焉知不是津島家的六少爺被年幼的神明本能地吃定了？

    噫，他都想看純愛向的小說了。

    鹿驚有些惆悵地翻出自己珍藏的《親熱天堂》，雖然他在前面幾個世界里沒少收集這種純愛向的小說，但跨越空間所攜帶的行李是有限的，有幸被鹿驚跨世界也要貼身收放著的小說唯有這本《親熱天堂》。

    據(jù)說是鹿驚失憶前從某個世界得到的典藏版小說，初見便驚為天人愛不釋手。作者自來也老師緣慳一面，但已經(jīng)是鹿驚心目中最棒的作家。

    石塔山荒脛巾神社中，鹿驚珍惜地摸了摸那本《親熱天堂》，手掌長度的小說適合隨時隨地地拿在手中。有糧的時候，鹿驚最多每隔一兩個月回味一遍這本小說。被這個世界凋零的文壇斷糧的時候，鹿驚只好每天翻出來看兩眼了。即使再愛惜，這本《親熱天堂》的邊緣還是起了一點毛邊，紙張是rou眼可見得陳舊。

    鹿驚不禁嘆了口氣，喃喃道：如果能再去一次自來也老師生活的那個世界就好了。

    不提親筆簽名，哪怕自來也老師不幸去世，但最起碼，他應(yīng)該能留下十幾本親熱系列的大作吧？

    可惡，他之前的記憶忘得太干凈了，完全不記得那個世界的編號。摩可拿說它沒去過那個世界，侑子小姐說還不是時候，他這個讀者真的是太慘了。

    沒糧的日子，想自來也老師。

    想他！

    鹿驚消沉了足足三分鐘，然后將兩條長腿往辦公桌上一放，身體靠坐在椅子上，用拇指和小指抵開書頁，他開始重溫經(jīng)典。

    剛看了兩頁，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篤篤篤。

    鹿驚先生，是我，中原中也。

    門外的聲音異常沉凝而緩慢，透著某種風(fēng)雨欲來的意味。

    鹿驚啪地一下闔上《親熱天堂》，往抽屜里一塞。雖然《親熱天堂》是他的心頭好，可到底是十八禁小說，中也君距離看到這本書的時間還早著呢。

    隨手將抽屜鎖上，鹿驚雙手交疊搭在下頜處，抬高了聲音：請進。

    房門開啟，一身藍色和服的赭發(fā)男孩如人類一般走進屋來。

    比起誕生之初處于混沌懵懂狀態(tài)之下的神性姿態(tài)，現(xiàn)在的中原中也越發(fā)像是一個人類。

    好吧，嚴格地說，在這位荒神殿下在睜開眼睛后卻失去了過去的記憶，索性不再使用自己的神名，反而給自己取了中原中也這個一點也不神明的名字時，鹿驚就知道，這個有著燦爛赭紅發(fā)絲的初生神明可能會走向一條有別于一般神明的道路。而在他跟津島修治交上了朋友，會大笑，會惱怒，會發(fā)火，會心虛后，非神的特征越發(fā)顯著起來。

    他越來越像是一個人類。

    對于一個神明而言，這可能不是一個好消息。

    鹿驚短暫地回想了一下自己那厚厚一疊造神計劃書，評估一下推行這個計劃的高難度，溫聲開口道：怎么了，中也君。這個時間，你應(yīng)該在學(xué)校上課吧。

    今天是水曜日，時間為上午十點。如果鹿驚沒有記錯，中原中也應(yīng)該在學(xué)校里跟津島修治一起上數(shù)學(xué)課。

    他請假了，病假。中原中也垂下眼，低聲道。

    鹿驚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看向中原中也，沒有說話。

    我剛才去了津島家。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鈷藍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復(fù)雜，雖然他從來沒有提過家里，但金木町斜陽館的名頭不小，找到并不難。

    所有人都說他病了。

    他和津島修治在學(xué)校里肆無忌憚的相處所引發(fā)出來的負面影響，最終影響到了津島家里。

    津島家因此發(fā)生了大地震。

    這一大家子人，有人覺得津島修治撞了邪，被臟東西纏上了。有人覺得津島修治是在裝病，試圖引起學(xué)校家里大人們的注意力。剩下的人則認定津島修治的精神出了問題，給自己虛構(gòu)出了一個并不存在的朋友。

    不管哪一種推測，他們都認為津島修治病了。

    被當(dāng)成臟東西和不存在的中原中也有話要說。

    即使中原中也不是人，也看得出來津島修治無視周圍人異樣目光，自顧自跟他說話玩鬧會引發(fā)的影響。他提醒過津島修治，但他不在意。要不是中原中也拍了桌子，津島修治連課上時間都想要用來撩撥中原中也。

    人有從眾心理，擁有靈視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在絕大部分人都看不到中原中也的情況下，津島修治表現(xiàn)出來的特殊就變成了怪異。

    感動嗎？

    感動津島修治明知后果依舊堅定不移跟他交朋友的行動力？

    不，中原中也只有一種津島修治那家伙肯定沒憋好主意的暴躁感。

    別小瞧一位神明的直覺。

    今天在學(xué)校里沒能看到津島修治，還聽了一耳朵他又請病假的傳言后，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卻仍沒能管住自己的腳，找到了津島家的斜陽館。

    他見到了津島修治。

    因為堅持己見而被打了一巴掌，半張臉都腫了起來，被關(guān)在房間里還被津島家請來的私人醫(yī)生注射了藥劑的津島修治懨懨昏睡在床上，呼吸清淺近乎于無，跟往日里死命撩撥中原中也神經(jīng)的混蛋家伙一點都不一樣。

    第17章

    中原中也蹲在窗口看著那家伙，耳邊聽著這個家里傭人們的竊竊私語，從那些話里拼湊出昨天晚上的經(jīng)過。

    津島家是個有門面的大家族，無論是中邪還是瘋癲，傳出去都不好聽。尤其津島修治不是繼承人，只是一個目前還看不出多少作用的病弱幼子罷了。與其到學(xué)校丟人現(xiàn)眼，不如留在家里，先請醫(yī)生開藥。實在不行，就送到鄉(xiāng)下養(yǎng)著，他家也不差他那一點口糧。

    在津島修治從藥勁兒中醒來之前，中原中也離開了斜陽館。

    回神社的路上，他忽然想起前兩天津島修治搞事被他一連彈了三個腦瓜崩時說出來的話。

    那么欠揍的一個家伙，一臉委屈地捂著額頭，似抱怨又似自嘲一般對中原中也說道：沒辦法啊，誰叫我是人間失格呢。

    人間失格，意為失去做人的資格。

    那么臭屁的一個家伙，突然說自己失去了做人的資格，雖然當(dāng)時中原中也立刻懟回去，來了一句那你趕快向全人類謝罪，但他并不是不擔(dān)心。

    津島修治臉上的紅腫，很礙眼。

    那副病秧秧的樣子，也很礙眼。

    他家里那群幸災(zāi)樂禍的人類，統(tǒng)統(tǒng)很礙眼！

    神社社務(wù)所中，出神片刻的中原中也一個深呼吸，伴隨著那一口慢慢吐出的濁氣，荒神殿下鈷藍色的眼眸堅定起來。他驀地俯身，向鹿驚行了一禮。

    鹿驚微微睜大眼睛。

    中也君？

    鹿驚先生，感謝您這兩個多月以來的照顧。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動作，中原中也的聲音微沉，語氣格外鄭重認真。

    雖然源鹿驚先生一直說自己是受人所托，要保護他到成年，但所謂的保護，其實只要保住性命即可，他并不需要為他做那么多的事情。

    摩可拿說鹿驚先生這是保父心態(tài)，每次養(yǎng)孩子都習(xí)慣做到盡善盡美，但中原中也承了這份盡心的照顧，心中感激。

    語言能夠構(gòu)造謊言，但情感不會。

    隱約意識到什么的鹿驚站起身，眉頭微蹙，沉聲道：中也君，我跟你說過，保護你成年是我的任務(wù)，責(zé)無旁貸。

    從夏目貴志開始，鹿驚從來沒用過偶然來形容他們的相遇，用好心來界定這段撫養(yǎng)教導(dǎo)。他只是告訴他們，他受人所托來保護他們到成年，他會盡心盡力。至于托付這一切的人，鹿驚只是攤攤手，表示不能說。

    怎么說？

    有任務(wù)規(guī)則限制，他可沒辦法告訴他們，是他們生活的世界需要他們安然長到成年。

    鹿驚試圖公事公辦，可每一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地跟任務(wù)目標(biāo)結(jié)出了超過任務(wù)者和任務(wù)目標(biāo)的緣分。

    他是他們的撫養(yǎng)者，也是他們的老師。

    不管怎么說，就先養(yǎng)著，教導(dǎo)著吧。

    中原中也直起身體，認真地說道：您給了我任務(wù)之外的善意，這對我很重要。

    太犯規(guī)了，中也君。鹿驚無奈地道，中原中也如此，當(dāng)初的夏目貴志和源博雅，都是這樣的。那么篤信一個殺人者的善意，雖然他對他們確實沒有惡意，但過量的信任讓他無奈又無措。

    中原中也：？？？

    犯規(guī)？他怎么犯規(guī)了？

    好了，中也君，說出來吧你想要做什么？鹿驚的表情嚴肅起來，中原中也進門時的態(tài)度和那突如其來的鄭重感謝，無不昭示著中原中也要放大招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還不錯，只要中原中也不走邪神這條路，什么都好說。

    鹿驚先生，我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他低下頭，有些心虛地道：我不想做神了。

    鹿驚驀地瞪大眼睛：誒？！

    再艱難的話題，開了一個頭之后，再說下去就變得順暢許多。

    中原中也抿了一下嘴唇，鈷藍色的眼眸小心翼翼地看向鹿驚，慢慢地道：我想要做一個人類對不起，鹿驚先生。

    中原中也沒法不歉疚，因為他知道鹿驚為了幫助他恢復(fù)神體準(zhǔn)備了多少計劃。眼見著計劃準(zhǔn)備推行的時候，他卻要臨陣脫逃，任誰聽了都會生氣吧。

    可他真的是只要想到津島修治說他自己人間失格時那古怪得讓他想要打碎的笑容，還有他躺在床上蒼白羸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的樣子，這種出格的想法就越發(fā)強烈起來。

    中原中也隱隱知道，他或許陷入了一個用感情編織出來的蛛網(wǎng)中。結(jié)成蛛網(wǎng)的細絲是如此纖弱易碎，一如某個膽小鬼過于敏感的內(nèi)心，只要輕輕一扯，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會隨之破碎開來。

    但該死的，中原中也卻不忍也不舍扯開這已經(jīng)落在身上的蛛網(wǎng)。

    因為他是親眼看著這蛛網(wǎng)被那個膽小鬼小心翼翼試探著蹭到他的身上，全過程中，只要他露出些許排斥的意思，那家伙就會攜網(wǎng)逃回他的烏龜殼中。

    津島修治那混蛋，就是屬烏龜?shù)模?/br>
    中原中也暗暗咬牙。

    而這一次，他要去將那家伙從龜殼里拽出來，光明正大地拽出來。

    不得不說，中原中也的決定著實嚇了鹿驚一跳。

    他雖然覺得中原中也這性格不怎么神明，但特立獨行就喜歡混在人類中間的神明不是沒有?？上铝藳Q心要做人類的，鹿驚就見到中原中也這一個。

    鹿驚表情嚴肅：中也君，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是的。中原中也笑了一下，下定決心之后，他的笑容反而變得輕松起來，怎么說呢，鹿驚先生，我總有一種感覺：如果沒有那場讓我重傷的意外，我在當(dāng)時就會成為一個人類?；蛟S不那么普通，但是有溫度的人類。

    他是真的有點嫌棄現(xiàn)在冷冰冰的身體，跟尸體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了。

    還有就是，他會讓那個大笨蛋明白，做人，從來沒有資格不資格的說法。

    無論是津島修治還是中原中也，他們只需要做他們自己就夠了。

    ***

    金木町，斜陽館。

    現(xiàn)在是下午1430分。

    津島修治懨懨地坐在床上，剛剛醒來的他摸了摸依舊紅腫的臉頰，小聲地嘟囔道：真是的，我最討厭疼痛了。

    目光卻似有似無地飄向房間里唯一的窗戶，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一個發(fā)色明艷燦爛，眼眸比天空還要純粹漂亮的神明大人一腳踩上窗欞，故作不屑地看過來，但眼中卻是根本掩飾不了的擔(dān)憂難過。

    他了解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太過于純粹了，這樣的人，津島修治從記事起第一次見到。他沒法不被他吸引，也隱隱畏懼著這份吸引。他故意試探著這位不同尋常的神明，又害怕著試探的結(jié)果不是他想要的。

    他從未有過這樣矛盾的心情。

    第18章

    哪怕看穿了他所生活的這個家族虛偽的內(nèi)核，看穿父親的冷漠，母親的虛假，兄姐的惡意，津島修治也不曾為這些而難過半分鐘。

    他放任了那些虛假的發(fā)酵，任由自己成為母親用來展示自己能力與慈愛的工具。

    事實上，誰是誰的工具，誰又利用了誰，身在局中，越發(fā)瘋魔的人是注意不到真實所在的。

    他只是放任了這一切的發(fā)生，計算著還有多久能夠打破這個美滿家庭的虛假，給予這好面子家族的致命一擊。

    然后，他就可以離開了。

    他從來沒有留戀過這個家里的任何東西，無論是人還是財富。

    中原中也是一個猝不及防的意外，輕而易舉地打亂了他的計劃。

    除了中原中也外，還有人間失格，他的能力。

    就在那天下午，沒有一點征兆，突然覺醒或者說，意識到這份能力的存在。它的名字，它的作用，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在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