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笑笑不任性的，她沒有和嚴肅鬧脾氣，就是一個人躺在嚴肅的家里時，心里抑制不住的會有一點點小小的失落與惶恐。三年過去，見了兩次，嚴肅也沒有提過帶她見家長。

    之前嚴肅想給她訂機票，讓周笑笑和他的父母一起去參加他的畢業(yè)典禮。

    周笑笑看到這個提議時，欣喜都還沒來得及浮出水面，就先被緊張占領(lǐng)了全身。她？和嚴肅父母一起飛美國？

    三年來都沒帶她回家過，會不會嚴肅的父母其實不滿意自己啊？嚴肅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想想周宇天的父親曾經(jīng)對自己的點評，不會有家長高興這樣一個女朋友的吧？如果嚴肅的父母給她臉色看，行程該多尷尬啊？畢業(yè)典禮本該是嚴肅開心的時候，不要給他添亂了吧？

    更重要的是，往返美國的機票，再加上去那邊的住宿出行，好貴啊。周笑笑出不起這個錢，只能嚴肅出。嚴肅還是學生呢，那不等于他爸媽出？

    還是不要了吧，本來就惡劣的印象，搞不好就更差了啊。

    周笑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字斟句酌，最后小心翼翼地回復嚴肅：“我又不是沒有參加過你的畢業(yè)典禮，本科參加過了呀?；惆謰尩腻X專門去美國一趟太貴了，等以后我們都工作了，再一起去玩唄？”

    忙了一天的嚴肅，也就只剩下不到四小時的睡眠時間，連眼皮都要睜不開了，幾乎昏迷似的睡過去之前，想起下午好像周笑笑有來過消息，又掙扎著摸出周笑笑專用舊手機看了一眼。本想和笑笑說沒事，這是他打工賺的錢?？捎窒胂?，也是。他住的房子開的車都是爸媽買的不說，他還要給笑笑買戒指，要把他精心設(shè)計的婚房實施出來，要給笑笑的研究生生涯攢生活費，要攢婚禮。這機票錢加上整趟行程的開銷，專為了一趟畢業(yè)典禮也沒必要，留下來當他的笑笑基金也不錯。

    以后蜜月，再來美國也一樣。

    可惜他沒想到，等他滿心歡喜地回國了，這筆錢，竟然無處可去，無人可花。

    閑下來的周笑笑深感自己胡思亂想的時間越來越多，還不如忙起來算了，正打算去找個暑期實習，卻接到了周宇天打回來的越洋電話。他急得發(fā)瘋，第一次深深體會到了那些新聞上兒女出國的獨居老人的失落與焦慮。

    程老師的肺部發(fā)現(xiàn)了良性腫瘤，明天就要手術(shù)了，家里卻不告訴他。還是周宇天往家里打電話沒人接，手機也沒人接，看看時間自己mama應(yīng)該在學校，往程老師的辦公室里打電話才知道的。

    他立刻就想飛回國，但也來不及，還被他爸爸給吼了一頓壓住了。說他回來又管什么用，除了讓他媽還要擔心他的學業(yè)以外。術(shù)后拆線都要小半個月，他不讀書了？博士學位不要了？

    周宇天也承認他爸的話，然而又著急，想著又給周笑笑打了個電話：“笑笑，機票哥給你買好了，求你了，拜托你了，幫我回去照顧照顧我媽，行嗎？給我實時通個信兒?！?/br>
    周笑笑畢業(yè)季的事情大多忙完了，周宇天也是知道的，才這么托付她。周笑笑一聽程老師有事，整個人都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什么胡思亂想都丟在了腦后，隨便收拾了個隨身行李箱就出發(fā)了。

    等周笑笑風塵仆仆地拖著行李箱在家鄉(xiāng)的腫瘤醫(yī)院住院部出現(xiàn)時，程老師夫婦既感動，又忍不住怪周宇天：“天天這孩子，跟他說了沒事兒，還把全世界都嚷起來了?！?/br>
    周笑笑在病床前坐下，握住程老師有些枯瘦的手，眼睛里淚汪汪的：“老師，天天哥遠，趕不回來，你也和我說一聲啊。我可以過來照顧你?！?/br>
    程老師摸摸小姑娘的手，笑容還和當年看著十二歲的周笑笑一樣溫和又疼愛：“有護工呢，折騰你們小輩干嘛呀。別聽你哥的，回學校去，啊，學習重要?！?/br>
    “那我不管?！敝苄πχ汤蠋熑鰦伤Ｙ囉幸惶?，把臉頰靠在程老師的手心里蹭了一下，嘟著嘴一副嬌憨小姑娘不講道理的模樣，“我大四下學期已經(jīng)沒課了！我就要照顧你！我現(xiàn)在又不能回福利院，你不收留我，我就睡你旁邊地板上，要是凍病了，我就蹭你的病床睡?！?/br>
    程老師說是這么說呢，其實看到周宇天一句話，周笑笑就能連夜趕回來，欣喜和感動是從眼睛里冒出來的，遮都遮不住。她這次腫瘤在肺里，丈夫老念叨著說，這是多年當老師的職業(yè)病?？墒墙虝?，能有一個學生這樣記得她的好，比什么都開心。

    第二天的手術(shù)室外，和周宇天爸爸一起守著等待的周笑笑，都是坐不住，一人轉(zhuǎn)小圈，一人轉(zhuǎn)大圈。連同著千里之外的周宇天，也是心神不寧，他說是讓周笑笑幫他實時播報，怕爸媽瞞著他，可是他也怕周笑笑那兒來什么壞消息??！盯著手機，又怕它響，又怕它不響。想找人傾訴，可是最親的人，都在手術(shù)室內(nèi)外。

    可與老師沒有血緣的周笑笑，其實內(nèi)心中焦慮也不比周宇天少。在她心里，程老師是和父母一樣重要的長輩，對她做的，遠比一個老師要多。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兩次失去至親了，對于在手術(shù)室外徘徊等待這件事，既令人熟悉到仿佛噩夢歸來，又令人感到無力且煎熬彷徨。

    程老師的腫瘤雖然是良性，可是尺寸大，不能做微創(chuàng)，必須做開胸手術(shù)。手術(shù)總有個萬一，哪有百分百的保障，更何況，開胸了之后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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