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斯還沒有來得及睜眼，一片冰涼的東西貼到他嘴唇上。

    景玉往他嘴巴里塞了什么東西。

    克勞斯睜開眼睛，含住它，和她的手指一起。

    他問：“什么？”

    景玉說：“分享給你，我的酸橙子?！?/br>
    新鮮的橙子汁水在口腔中炸裂開，克勞斯笑了下，親吻她散發(fā)著橙子味道的手掌心，她剛剛親手剝開橙子殼。

    克勞斯說。

    “你騙我?！?/br>
    “它是甜的?！?/br>
    第88章 八十八顆糖   結(jié)局（上）

    景玉和克勞斯分享了同一個橙子。

    她清楚地明白這些并不是出于同情。

    克勞斯并不需要她的同情,他太過驕傲，這些同情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傷害。

    景玉只親吻他的唇，撫摸著他手指上的槍繭,清晰的喉結(jié)，鎖骨,手腕上不斷跳動的脈搏。

    這些并不是出于情/欲。

    她只是想要吻他，不夾雜其他目的。

    慕尼黑的深夜好像一整塊暗藍(lán)色的天鵝絨，景玉與他在安靜的深藍(lán)淺藍(lán)中相擁。

    窗外,第一株迎接秋天的杉樹變成溫暖的金黃。

    風(fēng)從遠(yuǎn)方吹過來,卷來杉樹的淡淡味道,白色的鴿子忽閃著翅膀飛躍天空，景玉坐在窗邊,放下鋼筆，揉了揉手腕。

    她剛剛謄寫完一首小詩,房東太太今天不在家,樓下沒有音樂聲，安安靜靜。

    景玉站起來,她走到窗邊,伸手，觸碰到秋天的陽光。

    巴哈爾先生果真沒有為難她，兩個人很順利地簽署了合作協(xié)議。從始至終，巴哈爾再沒有提他之前的那個計(jì)劃。在即將離開的時候,他才笑著對景玉說：“請代我向克勞斯先生問好?！?/br>
    景玉說：“我會向他傳達(dá)您的問候?！?/br>
    這一次,巴哈爾沒有再行貼面禮。

    景玉和克勞斯約定好，在這個周末，他們會認(rèn)真地談一談。

    關(guān)于兩個人的今后。

    同樣屬于工業(yè)城市，和慕尼黑比起來,曼海姆的風(fēng)景并沒有那么好，它只有高大的煙囪和平平無奇的混凝土建筑。

    但它同樣充滿活力。

    景玉簡單地做了一些中餐來招待克勞斯先生，也從附近的餐廳中訂購了一些山莓果餡餅、牛排和搭配鮭魚乳酪的意式餃子。

    曼海姆里有許許多多的土耳其餐廳，不過克勞斯對土耳其式食物的評價并不高。

    德國人就是這樣奇怪，面對自己國家的食物有種空前的自信。

    景玉只能評價他是“不懂欣賞的老外”。

    下午時分，景玉接到了老師的電話，對方溫和地表示看過她的申請書，簡單地問了下她今后的學(xué)習(xí)規(guī)劃。

    在被問到“畢業(yè)后是否留在德國工作”這一意向的時候，景玉猶豫了兩秒，回答他：“我正在考慮?！?/br>
    對方并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xù)盤問，例行親切友好地表達(dá)了對她的歡迎，并告訴她，在晚些時候，會將答復(fù)發(fā)送到她的郵箱中。

    景玉表達(dá)了自己的感謝。

    克勞斯在約定時間的前三十分鐘抵達(dá)，他帶了一些雕先生親手做的點(diǎn)心來——傳統(tǒng)的中國點(diǎn)心，牛舌餅和棗花酥。

    雖然做的味道和稻香村的不太一樣，但景玉仍舊認(rèn)真地稱贊了它的美味。

    異國他鄉(xiāng)，一口熟悉的味道總能帶來一點(diǎn)點(diǎn)快樂。

    這頓晚餐賓主盡歡，兩人默契地都沒有提今后的事情。景玉和他分享者自己的喜悅，她剛剛賺到的一筆利潤可以讓她更大面積地鋪貨，可以在十月節(jié)的時候租賃啤酒大廳，進(jìn)行大體量的宣傳……

    景玉越說越開心，她的眼睛很亮。

    桌上準(zhǔn)備的就是她現(xiàn)在賣的啤酒，加了冰塊，冒著幽幽的寒氣。

    她喝掉了一整杯，將仍舊冒著寒氣的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裹雜著冰塊清冽氣息的啤酒從咽喉一路落下去，好像溪水沖開了一條小路，順順暢暢地直通而下。

    景玉沒有喝醉，她喝通了。

    “我真的很感激您，克勞斯先生，”景玉觸碰著克勞斯的手，她特意使用了德語，“先生，您不知道我對您有多么欽佩?！?/br>
    克勞斯沒有打斷她。

    他另一只手倒了水，將杯子放到景玉旁邊，蓋在她觸碰自己的那只手上。

    他說：“我知道?！?/br>
    “不，你不知道，”景玉搖頭，“我剛開始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其實(shí)還有點(diǎn)怕。”

    “你讀過《藍(lán)胡子》的故事嗎？好心腸的富豪，擁有著一個不允許任何人進(jìn)入的房間，里面堆滿了美麗新娘的尸體。”

    “我起初在想，你會不會是另一個藍(lán)胡子？我應(yīng)該抵住這樣的誘惑，天底下沒有白撿的餡餅——”

    說到這里，景玉頓了頓。

    “但是呢，我還是沒忍住?！?/br>
    克勞斯問：“因?yàn)閷ξ业男湃危俊?/br>
    “喔，那倒不是，”景玉坦誠地回答，“我抵擋不住金錢的誘惑?！?/br>
    克勞斯：“……”

    說到這里，景玉站起來，她邀請：“您想不想看看夜晚的曼海姆？”

    克勞斯接受了她的邀約。

    剩下的餐盤不用擔(dān)心，景玉給房東太太熟悉的鐘點(diǎn)工打過去電話，請她過來清理餐廳和客廳。結(jié)束通話后，她穿上溫暖的長風(fēng)衣，克勞斯低頭，將自己的圍巾給她圍好。

    手套也戴上，景玉的手掌沒有克勞斯先生的手大，戴上去后還要握著，唯恐會掉下去。

    萊茵河畔燈火明亮，溪水如鐘，景玉告訴克勞斯先生。

    “如您所見，我很喜歡錢，足夠的銀行存款會讓我感覺到安心，”她說，“剛來德國的時候，我父親言而無信，不再給我寄生活費(fèi)。”

    有個人騎著自行車哼著歌離開，晚風(fēng)有點(diǎn)點(diǎn)涼。

    “留學(xué)生嘛，打工很正常，”景玉說，“其實(shí)我過的也算不上太過于窘迫，我遇到了很多好心腸的人，有自己的同胞，也有其他國家的朋友?！?/br>
    “但這樣的生活仍舊讓我感覺到不安，擔(dān)心自己會失業(yè)，擔(dān)心交不上購買資料的錢，擔(dān)心沒有辦法來賺取房租。我不能夠生嚴(yán)重的病，也不敢生。”

    克勞斯耐心地聽。

    “我還是很需要錢，我不想再經(jīng)歷那種擔(dān)驚受怕的生活，我想我大概永遠(yuǎn)忘不掉那種窘迫，”景玉說，“你可以接受嗎？”

    克勞斯說：“我可以?！?/br>
    景玉低頭。

    她慢慢地想，還有沒有什么藏在腦袋深處，要拉出來給克勞斯看一看。

    可惜沒想出來。

    今晚喝了點(diǎn)酒，酒色太好，夜風(fēng)太溫柔，把那些秘密攪拌的同樣溫柔。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克勞斯說，“你的愛好是金錢，和賭博、酗酒比起來，這的確是個很健康的喜好，不是嗎？”

    景玉恍然大悟：“是喔?！?/br>
    “你不需要特意向我聲明這點(diǎn)，”克勞斯將她滑落肩膀的圍巾順手整理好，安慰這個因?yàn)樨澵?cái)而不安的小龍，“人類擇偶，有些選擇看容貌，有些選擇看金錢，這些都是等價的選擇，為什么會認(rèn)為看重金錢比看重容貌更加低下呢？”

    景玉下意識地接：“但是，克勞斯先生，像我這種貪財(cái)好色的，你認(rèn)為是高尚還是低下？”

    克勞斯平靜地說：“是想被打屁股?！?/br>
    景玉：“……”

    “即使真喜歡我的錢也沒關(guān)系，”克勞斯說，“富人這么多，你卻只喜歡我的，這也不錯?！?/br>
    景玉說：“因?yàn)樗麄兌紱]有你好看?！?/br>
    克勞斯沉默兩秒。

    景玉很會扣題，這點(diǎn)讓他既欣慰又有點(diǎn)想將她按在膝蓋上抽。

    “現(xiàn)在說你喜歡我不僅僅是我的臉和錢，”克勞斯平靜地說，“立刻?！?/br>
    景玉一頭撞到他胸膛上，伸手摟住他，聲情并茂，就像歌劇的歌手一樣說話：“??！我喜歡您那豐富的內(nèi)涵，您那文雅的談吐、挺拔的身姿和溫柔的性格……”

    克勞斯把她抱起來，在她臉頰上輕輕貼一下。

    他贈送給景玉一個矜持的吻。

    克勞斯說：“寶貝，你的甜言蜜語讓我很想在這里和你狠狠做/愛?！?/br>
    景玉捂住他的嘴巴：“請注意市容，我親愛的克勞斯先生?！?/br>
    克勞斯抱著她走了幾步才松開。

    月亮很美，景玉在外面快樂地散了半小時步，才和克勞斯?fàn)恐只亓怂庾〉墓⒅小?/br>
    克勞斯先生的助理送了兩個金燦燦的盒子過來。

    克勞斯笑著讓景玉自己看。

    按照德國人的傳統(tǒng)，上門做客的客人會在剛進(jìn)門時候送上禮物，景玉已經(jīng)吃掉了那些牛舌餅和棗花酥，完全不知道克勞斯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又讓人送來。

    還是這種——

    純金打造的箱子，表面上雕刻著美麗的牡丹，金光燦燦。這兩種極致富貴的東西加在一起，但花瓣花蕊栩栩如生，精心雕刻，絲毫不顯俗氣。

    即使克勞斯先生送的寶石再大顆、金子再俗、勞斯萊斯再粉，景玉都不會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