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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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站起來,走去窗邊,試圖將窗子打來,換一些新鮮的空氣進(jìn)來。 然后,她看到樓下站了一個身影。 黑色西裝,寬肩窄腰。 頭發(fā)和衣服被淋濕,在路燈的照耀下,有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不知道站了多久。 景玉的心臟驟然跳了一下,她下意識靠近,盯著那個人影。 與此同時,樓下的人也在抬頭看她。 他抬起手。 身后希爾格叫:“jemma,你的手機(jī)響了。” 他貼心地小跑幾步,頭頂呆毛晃了幾下。 一路送過來,站在景玉身后的時候,希爾格也看到樓下的人,他忍不住發(fā)出驚嘆。 “樓下的是克勞斯先生嗎?”希爾格問,“他為什么在這里?” 是啊。 克勞斯先生為什么會在這里? 現(xiàn)在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在自己的舒適大床上休息,或者深夜起來,喝一點(diǎn)水。 景玉不知道。 她接通電話,只聽到那邊傳來雨聲—— 嘩嘩啦啦,這雨比景玉來時下的更大。 “下來,”克勞斯說,“我有話想告訴你。” 景玉和希爾格、瑪?shù)倌日f了一聲,希爾格還在熱情邀約:“克勞斯先生也要來玩嗎?我們可以四個人組隊(duì)耶!” 景玉說:“我會告訴他的?!?/br> 她的眼皮一直在跳,左邊的這只。 大概預(yù)示著某些事情將要發(fā)生,景玉不能確定。 她跑下樓,這個旅館已經(jīng)有了30多年的歷史,木質(zhì)的樓梯踩上去有吱呀的聲音,好像是老人不堪重負(fù)的嘆息。 景玉刷卡打開旅館的大門,門外轟轟隆隆的雨聲和克勞斯的呼吸聲同時傳來。 還有迎面而來的、潮潤的雨水和植物的味道,在這個狂熱的暑夏末端,用積攢了許久的雨水一同回饋、返還給大地。 景玉說:“克勞斯先生,你——” 她沒有說完。 克勞斯先生渾身濕透,他的頭發(fā)、衣服、手指尖。 都在滴水。 他現(xiàn)在的情況看上去糟糕透了。 景玉說:“樓上房間里面有毛巾,也有熱水——” 克勞斯雙手壓住她肩膀,阻止了景玉繼續(xù)說下去。 他的力氣很大,掐的景玉有點(diǎn)痛。 狀況有一點(diǎn)點(diǎn)失控。 “我給你打了三次電話,”克勞斯說,“沒有人接?!?/br> 景玉啊了一聲,努力回想一下,認(rèn)真解釋:“剛剛沒電了,我剛充上沒多久。” “這里是德國,不是你治安良好的故鄉(xiāng),”克勞斯手指蒼白,“一個亞裔女孩,在下著雨的深夜,獨(dú)自一個人撐傘離開——” 景玉提醒:“還有希爾格?!?/br> “如果真有危險,你認(rèn)為那個毛頭小子能夠保護(hù)好你?”克勞斯問,“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么嗎?” 景玉說:“大概是想抽我——” 克勞斯打斷她的話,直截了當(dāng):“我在想你?!?/br> “慌亂、不安地想你?!?/br> 這是克勞斯第一次用這兩個詞來形容自己心境。 景玉不說話了。 克勞斯的話,像是一個強(qiáng)有力的手,硬生生地拽住她的橙子。 她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一切,卻沒有辦法反抗。 克勞斯仍舊按住她的肩膀,并沒有松手,只是稍稍減輕一點(diǎn)力氣。 沒有手套阻礙、濕淋淋的雙手,在她衣服上留下鮮明的濕痕。 克勞斯聲音變輕,冷靜地說著不太理智的話語:“我知道你喜歡錢,剛好,我有很多很多的錢。” 景玉移開視線:“是的,所以我——” “聽我說,景玉,”克勞斯再度打斷她的話,甚至用了中文名字來稱呼她,“我不能再等了?!?/br> 景玉沉默了。 克勞斯先生綠色的眼睛中,瞳孔在慢慢地放大,捏著她肩膀的手在微不可查地抖。 人在看到喜歡的事物時,瞳孔會不受控制地放大百分之四十五。 脈搏加快,心率變快。 生理不會騙人。 心動掩蓋不住。 這些景玉和他都一起默契選擇遺忘掉的東西,在這個雨夜中卻再也不能壓制,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爆發(fā)、放大、清晰。 “我明白,愛是最不可控的一種因素。” 克勞斯想要伸手去觸碰她的臉頰,卻又慢慢地松開,他的膚色蒼白,夜間的風(fēng)雨涼,這讓他的臉看上去有種和平日里并不相同的模樣。 好像是跋山涉水,穿越烏云風(fēng)雨的鷹。 “愛情能夠令人喪失理智,也能令人重燃希望?!?/br> “它能使卑劣者高尚,也可以讓高潔的人墮落?!?/br> “我不能判斷,它對我是否有益——或者有害?!?/br> 克勞斯的手指修長蒼白,然而手指關(guān)節(jié)被凍得發(fā)紅。 這不應(yīng)該是克勞斯先生。 景玉被他此刻的凌亂模樣給嚇到了。 克勞斯先生應(yīng)該永遠(yuǎn)衣冠楚楚,永遠(yuǎn)冷靜,永遠(yuǎn)不許旁人接觸,永遠(yuǎn)戴一雙能隔絕他和其他人觸碰的黑色皮質(zhì)手套。 可現(xiàn)在的克勞斯先生是凌亂的。 他是暴裂的冰,幽幽寒寒,涼度之下,是氤氳起來的火焰。 克勞斯用德語壓抑著聲音講話。 “我已經(jīng)不能判斷了?!?/br> 在和景玉交談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使用中文,但在有些控制不住的時候,他會忍不住使用母語,使用他所熟悉的語言。 對于景玉來說,德語聽起來似乎天生具備著一種嚴(yán)肅的味道,克勞斯聲線原本就低沉,現(xiàn)在說著這些話,語速比平時要快,更像是一場嚴(yán)厲的探討。 他的用詞聽起來仍舊理性,但更像懸掛在一根絲線上、那種隨時可能會崩斷的狀態(tài)。 景玉說:“克勞斯先生,您要不要先喝些水?” 克勞斯拒絕了。 金色的發(fā)梢落下一滴雨水,落在金色睫毛上,承載不住,又往下落。 緩慢地下落。 克勞斯說:“我明白你想要什么,你喜歡錢財(cái),喜歡一切能夠豐富你財(cái)富的東西?!?/br> “你選擇我,并不是因?yàn)槲业谋拘裕且驗(yàn)槲夷軌蛱峁┙o你的優(yōu)渥條件。” “你不相信愛情,不信任男人,你認(rèn)為這些東西只會把你的生活弄得更加糟糕?!?/br> “在你心中,金錢、事業(yè)、友誼,這些東西都排在愛情前面——或者說,你將愛情當(dāng)作洪水猛獸,當(dāng)作糟糕的東西?!?/br> “在愛情上,我深知不能對你抱有太大期望?!?/br> “但是,我仍舊想要參與你今后的生活。” 克勞斯先生明白,他清醒,他知道,他對此清清楚楚。 四年了。 景玉只是一個貪財(cái)?shù)凝垺?/br> 但克勞斯先生被這只龍俘虜了。 他不能繼續(xù)理智。 克勞斯說:“即使是為了金錢也好,為了鉆石也好,為了珠寶也好,為了你的欲、望、你的貪婪、你的事業(yè),你的野心?!?/br> “留下來,留在我身邊?!?/br> “我能提供給你——你所想要的一切。” 克勞斯金色的頭發(fā)被淋到濕透,綠色的眼睛里面是景玉所不了解的另一種、介于瘋狂和理智之間的情感。 他看上去好像是壞掉了。 “我愛你。” “i love you.” 克勞斯用著他優(yōu)秀的中文、并不熟練甚至可以說生澀地又重復(fù)一遍:“景玉,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