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對視片刻，聞小嶼笑一下，點(diǎn)點(diǎn)頭。李清怔怔望著他，抬手摸摸聞小嶼的臉，把他摟到面前，在他額頭上親一下，然后輕輕把人抱著。

    那一刻她生出心酸想流淚的沖動。她想起了丈夫?qū)λf過的一句話。

    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曾經(jīng)告訴她，[小清，我最喜歡看你站在舞臺上唱歌。因為你在舞臺上最快樂，最幸福。]

    十月，天已轉(zhuǎn)涼。李清接了音樂會邀請，為了盡快進(jìn)入狀態(tài)，她忙碌起來，幾乎每天都要出門排練。與此同時，她沒忘記聯(lián)系森冉，兩人在電話里聊了許久，聊的基本都是關(guān)于聞小嶼。

    李清的意思是希望森冉能多多關(guān)照聞小嶼，最好能在森藝明年的全球巡演開始排劇之前就給聞小嶼國內(nèi)舞臺的機(jī)會，讓小孩先熱熱身。森冉則表示一直都等著她的寶貝徒弟回藝術(shù)團(tuán)上崗，無論何時想排上劇目都可以，一切都看聞小嶼的意愿。

    兩人都去問聞小嶼，聞小嶼卻說，等過完年，年一過完，他就回首都排練。

    這天晚上，聞小嶼洗完澡趴在床邊飄窗上，拿電腦翻看新聞。

    他哥的公司推出的游戲《無人雪境》賣得非常好，從年初發(fā)售日至今全球銷量已破2500萬，成了公司如今各方面都遭遇挫折和不景氣時難得的一個好勢頭。

    最近聞小嶼一直在試著了解自家公司的運(yùn)營，尤其想了解聞?wù)榈墓ぷ??？上У谝凰耆珱]有商業(yè)頭腦，另外，他和聞?wù)樵诩依锖苌俳涣鳎矡o從學(xué)起。

    聞?wù)樵趕市有另外單獨(dú)的公寓，但自父親走后，他基本都在主家這邊住。聞小嶼每天和他哥在一個屋檐下見面，話卻說的少，連幾次逮著機(jī)會去公司給他哥送飯，都是傻乎乎坐在一邊看著聞?wù)槌燥?，好像光是看看就能滿足了一樣。

    聞小嶼正看電腦，余光見一輛熟悉的車開進(jìn)院門，知道是聞?wù)榛亓恕?/br>
    他總這樣，大晚上趴在飄窗旁邊，要一直看到他哥的車回家，然后聽到門外走廊對面的那扇門響起后，才窩進(jìn)被子里睡覺。

    可今天聞小嶼等了很久，等得都快睡著了，還沒聽對面的臥室門響起。他坐在床上磨蹭來磨蹭去，還是輕輕起身到門邊，打開一條門縫。

    聞?wù)榈呐P室房門安靜半掩著，顯然無人進(jìn)出。聞小嶼有些擔(dān)心。家里昏暗，只有走廊下的小夜燈亮著引路的微光。他走出去，找了客廳，廚房，餐廳，后院，基本上找了一圈，沒看到人。

    他正著急，冷不丁身后響起一聲，“這么晚不睡覺？”

    聞小嶼嚇得忙一轉(zhuǎn)身，看見他哥站在他身后，手里拎著個醒酒器，里頭裝著紅酒，一股酒香飄出。

    “你去哪了？”聞小嶼小聲問。

    “酒窖?！甭?wù)榭此谎?，轉(zhuǎn)身往樓上去。聞小嶼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手里的紅酒，擔(dān)心他哥怎么這么晚還要喝酒。

    聞?wù)榈阶约号P室門口推開門，轉(zhuǎn)頭對聞小嶼說，“進(jìn)來?！?/br>
    聞小嶼只是在門口站在一會兒，就跟了進(jìn)去，關(guān)上門。聞?wù)閺墓褡永锬贸鲆粋€紅酒杯，到沙發(fā)邊坐下，見聞小嶼尾巴似地跟著他也坐下，說，“你就不用喝了?！?/br>
    聞?wù)榈呐P室很大，東西不多，顯得有點(diǎn)空。臥室沒開燈，窗外夜色投落，暗光落在聞?wù)榈纳砩?，映照得他?cè)臉有些冷。聞小嶼看了會兒他哥，又低頭去看他哥倒酒?！澳阈那椴缓脝?？”

    “白天事情多，神經(jīng)比較緊繃。”聞?wù)槿鐚嵈鹚?，“回家喝點(diǎn)酒放松一下?！?/br>
    聞小嶼就往聞?wù)樯磉呑稽c(diǎn)，捧過他哥的手慢慢按揉虎口。聞?wù)殡S他按，喝了點(diǎn)酒，低頭看聞小嶼的側(cè)臉，若有所思。

    “想爸了？”他很少見聞小嶼這么晚還不睡覺，想來想去，猜是這個原因。

    聞小嶼本沒往這方面想，被聞?wù)橐惶幔疽恢眽涸谛牡椎乃寄罹兔傲顺鰜?。他一直刻意不讓自己表現(xiàn)得太明顯，不想在家人面前一蹶不振，想學(xué)著父親和哥哥那樣堅強(qiáng)和冷靜。

    可聞?wù)橹皇菃査痪?，他就“嗯”一聲低下頭。想哭了。

    聞?wù)樘謸н^聞小嶼，把人抱到身前，安撫地摸摸。夜寂靜，聞?wù)榈膽驯嘏捕?，聞小嶼嗅他哥身上的味道，緊貼著聞?wù)椴粍印?/br>
    他抬頭看到窗外的天空，小聲說，“星星好暗?！?/br>
    聞?wù)閾崦勑Z的額角，聲音低緩，“想看星星？”

    聞小嶼搖頭。兩人安靜依偎在沙發(fā)上，夜色只映下一片模糊的影。酒杯里還剩一半紅酒，放在桌上沒動。

    聞?wù)楹鋈徽f，“那天爸和我說了句話?！?/br>
    “什么？”

    “他說隨我喜歡什么人。”聞?wù)檎f，“就是希望我能有個伴?！?/br>
    聞小嶼安靜片刻，聽到聞?wù)榈穆曇舻统?，仿佛心有所感，望向聞?wù)?，“你在后悔嗎？?/br>
    后悔從前和父親不親近，一意孤行惹父親生氣，總是讓父母接受自己，而對家人的困惑和不解置之不理。

    沉默過后，聞?wù)榇穑坝袝r候......會?！?/br>
    “可你是他的驕傲。”聞小嶼握著聞?wù)榈氖种?，認(rèn)真說，“你們不需要很親近，就可以了解對方的想法，也能達(dá)到對方心中的期望。就算有不完美的地方，也不會影響你們的關(guān)系?！?/br>
    聞?wù)橐恍?，“誰教你這么說的？”

    “我就是這么想的?！甭勑Z也有些難為情，但他不愿聞?wù)殡y過，還是堅持說出來。聞?wù)榈吐曅?，指腹撫過聞小嶼的臉頰，側(cè)過頭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你總是安慰別人。”聞?wù)榱魬俾勑Z發(fā)間的氣息，“自己的心事卻藏著不說。”

    靜悄悄的房間里，聞?wù)榈奈菧厝嵋藨?zhàn)栗，還有若有若無的淡淡酒香。夜晚像一個魔法，隔絕了白日的所有不能和禁止，讓聞小嶼陷進(jìn)聞?wù)榈膽驯А?/br>
    他握著聞?wù)榈氖种覆辉杆砷_，想起父親對他說“勇敢點(diǎn)，別怕”。他也想勇敢點(diǎn)，也知道愛一個人沒有錯。

    可是愛上自己的哥哥，難道也要鼓足勇氣嗎？

    面對一條布滿荊棘的荒蕪小路，聞小嶼無從走起。即使聞?wù)榕c他并肩同行，他也會害怕荊棘扎痛了他哥，怕走到最后是無盡的池沼淹沒他們。

    可若因前路有難而止步不前，是否是懦夫的行為？聞小嶼曾選擇了放棄，而后便是時間每走一天，他就痛苦和折磨一天。

    失去了稀世的珍寶，即使回歸正常的生活，無人苛責(zé)、無人詫異，甚至滿是鮮花與贊美。只有他自己知道，珍寶的離去剝走了他心臟的一部分。

    如此他也再無法像皮雅芙那樣，即使一生命途多舛，先后失去摯友、親人與愛人，也依舊能夠說出那句話——

    [我無怨無悔，沒有遺憾。]

    第57章

    這兩天李文瑄快過生日，鬧著要聞康知給他買禮物。聞康知拿他沒轍，陪著人去了市里最大的電玩城。

    李文瑄興致勃勃四處逛，聞康知坐在一旁低頭拿手機(jī)發(fā)消息。他的女朋友比他小一歲，有點(diǎn)粘人，這次本來也想跟著一起過來，奈何社團(tuán)有事沒來成，就有一搭沒一搭和他在手機(jī)上聊天。

    女朋友很可愛，就是有點(diǎn)孩子氣，聞康知和人相處了快一年，竟也慢慢學(xué)著如何照顧人，天知道他一開始只是想玩玩而已。

    聞康知正打字，就聽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這邊可以試玩游戲機(jī)嗎？”

    聞康知抬起頭，看見聞小嶼站在不遠(yuǎn)處和銷售員交談。聞小嶼也察覺到他的視線，轉(zhuǎn)頭過來，兩人對上目光。

    聞康知一下心煩起來，聞小嶼也挺不愉快皺起眉。這時李文瑄咋咋呼呼跑過來，“哥，我想要這款最新的xbox，你快過來看，性能超棒......嗯？”

    李文瑄也看到了聞小嶼。他只見過聞小嶼寥寥幾次，都是在家庭聚會上。這會兒聞小嶼穿一身簡單的白色厚外套，牛仔褲，普通球鞋，身上還背著個書包，半點(diǎn)富家少爺?shù)哪佣紱]有。

    “聞小嶼！”李文瑄脫口而出，嗓門中氣十足，叫得聞小嶼不得不答應(yīng)，“我是?！?/br>
    李文瑄小孩心性，看見他哥不喜歡的人就想趕緊護(hù)著他哥，把人兇走。可等他真到了聞小嶼面前，一肚子話又說不出口了。

    聞小嶼常年練舞和鍛煉，自有一股挺拔的氣質(zhì)。加之話不多，不笑的時候一雙清亮的大眼睛望著人，就有些冷的意味。

    李文瑄收了聲，傻乎乎望向聞康知。聞康知站起身，“你來這里做什么？”

    聞小嶼答，“想給我哥買個新年禮物。”

    聞康知不吭聲看著他一會兒，而后喪氣偏過頭，“......哥他最近還好嗎？”

    “還好。”

    “算了，問了也是白問?！甭効抵吐暤溃胺凑心阍?，他們怎么都好?！?/br>
    一旁李文瑄撇撇嘴，“哥，你別說這種話?！?/br>
    聞小嶼卻說，“你說得對?！?/br>
    聞康知深吸一口氣，“你......”

    “你也應(yīng)該明白，是我的東西，永遠(yuǎn)都是我的?！甭勑Z平靜道，他不經(jīng)意掃一眼聞康知手邊警惕看著他的李文瑄，開口，“所以是你的東西，也沒人能搶走?！?/br>
    聞小嶼從電玩城回到家，把新買的ps盒子抱到自己房間放好，準(zhǔn)備等跨年晚上送給他哥。

    聞?wù)殡y得說中午回家，恰好李清還沒回，聞小嶼就去廚房和阿姨一起準(zhǔn)備午飯。李清和聞?wù)橄群蟮郊?，一家人有一陣沒坐在一起吃飯，聞小嶼心情好，親手做了一桌飯。

    李清看起來氣色也好了些，忙碌讓她多了點(diǎn)生氣，心思也轉(zhuǎn)開了，不時在飯桌上講自己排練音樂會遇到的趣事。她又詢問聞小嶼，問他準(zhǔn)備何時回藝術(shù)團(tuán)排劇。

    “森老師可一直等著你呢?！崩钋鍖β勑Z說，“她說給你準(zhǔn)備了好幾個劇目，等你回去一起挑。”

    聞?wù)橐舱f，“想跳舞就就去跳，家里不用你cao心。”

    聞小嶼只好“嗯”一聲，埋頭吃飯。李清又問起聞?wù)楣镜氖?，聞?wù)檎f起公司最近一直在升級產(chǎn)業(yè)鏈，許多國外的業(yè)務(wù)都在往國內(nèi)整合，一切都在按照父親曾預(yù)想的那樣發(fā)展。

    “我下個月要去趟英國。”聞?wù)檎f這話時語氣平淡，卻讓李清和聞小嶼都吃了一驚。聞小嶼抬頭望向他，李清忙問，“要去多久？”

    “至少半年。”聞?wù)轱@然已考慮過這件事，“公司已定下和英國合作海上風(fēng)電項目，到時候我會帶人一起去，如果能發(fā)展成長期合作更好......”

    聞小嶼幾乎沒在聽了。他在聽到他哥說要走的那一刻就有些懵了，只捏著筷子不動，耳朵里莫名竄出陣陣的耳鳴。

    聞?wù)殡x開的那一天，他們也是這樣在餐桌前。戒指盒扔到他面前，戒指滾落在地上，然后聞?wù)樽吡?，兩人徹底失去?lián)系。那畫面忽地沖進(jìn)聞小嶼的腦海，令他立刻就心悸起來。

    聞小嶼干澀咽下唾沫。他的胃毫無征兆地開始抽痛，他很久不痛，痛感已近陌生。聞小嶼不停壓下呼吸，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痛愈來愈強(qiáng)烈，胃仿佛要痙攣絞成一條。

    他很快出了冷汗，想離開餐廳，不想讓mama和哥哥看到自己失態(tài)的樣子，可他僵在椅子上，疼得動彈不得。

    “......聞小嶼?！?/br>
    “聞小嶼？”

    聞小嶼被一下捉住手腕，他手里的筷子晃落，當(dāng)啷滾落在桌上。聞?wù)楹芸炱鹕韥淼铰勑Z面前，“你怎么了？”

    李清嚇一跳，慌忙過來，“小寶？怎么臉色這么白，吃壞東西了嗎？哪里不舒服？”

    阿姨也聽見動靜小跑過來，幾人圍著聞小嶼，他坐在椅子上疼得直抽氣，不得不抓緊聞?wù)榈氖直郏字橋榭s起來，“......胃疼?！?/br>
    他抓得聞?wù)楹芫o，幾乎縮進(jìn)聞?wù)閼牙?，“?.....我胃疼?！?/br>
    聞?wù)榘崖勑Z整個人抱起來，讓阿姨去叫趙醫(yī)生來，讓母親倒來熱水。他一路大步上樓進(jìn)臥室，把聞小嶼放在床上?！霸趺赐蝗晃柑哿?？”

    聞小嶼疼得咬牙說不出話，只不停喘氣，一時也顧不得別的，“藥......在床頭柜里?！?/br>
    聞?wù)殪o了兩秒，后放開他，拉開床頭柜。柜子里放著聞小嶼之前吃的胃藥和鎮(zhèn)靜作用的藥物，聞?wù)槟贸鏊幤?，這時李清端著熱水匆忙趕上來，見了聞?wù)槭掷锏乃幤浚彩且汇丁?/br>
    聞?wù)榘阉幗o聞小嶼喂下。聞小嶼不知是怎么了，胃許久不作亂，一鬧就鬧得天翻地覆，藥吃下了也不見好，聞小嶼一直疼，冷汗流了一背，疼到最后抓著聞?wù)榈氖种缚奁饋怼?/br>
    聞小嶼又被一路送去了醫(yī)院。都快趕到家門口的趙醫(yī)生聽了消息也只能一拐方向盤，往醫(yī)院趕去。

    聞?wù)檫@么多年來頭一次對母親發(fā)火，“他什么時候得了胃病，你就一點(diǎn)沒察覺過？！”

    李清愧疚萬分，只不停自責(zé)，“都怪我，都怪我不好……”

    趙醫(yī)生和阿姨忙在一旁勸，聞?wù)橐矡o可奈何，想起自己去年一年不與聞小嶼聯(lián)系，簡直是他犯過最大的錯。

    醫(yī)生從病房出來，說聞小嶼是犯了胃炎，這會兒還發(fā)起了燒，正在輸液。

    一行人進(jìn)病房去，聞小嶼發(fā)著燒，已迷迷糊糊睡去。李清坐在病床邊，難過看著聞小嶼。聞?wù)閯t在病房門口翻看聞小嶼的病歷，趙醫(yī)生在一旁和他講。

    “去年得了神經(jīng)性胃炎，醫(yī)生的診斷是與情緒有關(guān)，后來又拿了兩次藥?！壁w醫(yī)生說，“病一直沒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