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澤而漁 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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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才好呢?!睂O惠兒仔細端詳聞小嶼,欣慰道:“杜越,你可終于長胖了一點呀,現(xiàn)在這樣可好看了。是不是上大學以后吃了不少好吃的?” 聞小嶼吃下橘子,低頭思考一陣,說:“老師,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孫惠兒在聞小嶼心目中的地位,無異于另一種形式而言的母親。孫惠兒教他跳舞,教他儀態(tài),教他身體要動,心要靜,督促他好好念書。小小的聞小嶼練舞累得摔在地上,孫惠兒蹲下來給他揉腿;當他在外面哭著不愿意回家,孫惠兒把他牽回自己家,給他做飯,在暖黃的臺燈下溫聲教他寫作業(yè),讓他以后受委屈了就來找她,不要一個人在街上徘徊。 身世一事,聞小嶼沒有與任何曾經(jīng)認識的人說過,只等到今天和老師見了面,才簡單與她提起。 孫惠兒聽完,半天緩不過來,“是你爸爸當年把你們偷換的?” “嗯。” “這造的什么孽呀?!睂O惠兒難以置信,“警察抓他沒有?” 聞小嶼說:“已經(jīng)要判刑坐牢了?!?/br> “你mama還好嗎?” “最近還好,找了份新工作?!?/br> 孫惠兒斟酌著詢問:“那你的親生父母,對你應該還不錯吧?” “他們很好?!?/br> 孫惠兒也從沒聽說過這種事,她愣愣拿出手機搜索,感嘆:“你的親生父親是聞家良?哎呀,他好有錢的呀,我們這兒的新步行街和玫瑰時代廣場都是他開的呢?!?/br> 聞小嶼沒想到她的思維這么跳脫,笑起來:“是挺有錢的?!?/br> “你一時半會兒應該也沒法接受。一般人想和你打成一片,那可太難了?!睂O惠兒還算了解聞小嶼,說,“不過還好你已經(jīng)長大了,咱們成年人不管外界如何變動,該做什么還是得做什么。我看你也沒有受影響嘛,第一次大型演出就表現(xiàn)得這么好,你看你的臺風,多穩(wěn)多亮眼呀?!?/br> 聞小嶼想起這段日子自己住在那棟大別墅里的生活,出神道:“老師,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小孩就算找回親生父母,也再不能像大多數(shù)普通的家庭那樣相處了?雙方都有了各自的人生,再要合到一起,誰都不自在?!?/br> 孫惠兒說:“可親生的總歸還是不一樣吧?你沒有結婚成家,對這方面的理解或許還不深,但你要知道,父母對自己的小孩那可是愛得不行呢。你現(xiàn)在找不到那種家的感覺,或許還是和你的親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不夠久有關,感情都是慢慢養(yǎng)起來的。你可以試著多和他們相處,交流,說不定慢慢地就適應下來了。” 從老師家離開后,聞小嶼回到家。天色已深,家門前的小路上亮著燈,照得草坪一片絨絨。聞小嶼開門進屋,客廳亮著燈,李清正坐在沙發(fā)上等他回家。 聞小嶼走過去,李清笑著拉他坐下。她穿著居家服,腿上放著一本攤開的相冊,“你看,你演出的照片都洗出來了,我讓人做成了相冊。哎呀,我們小寶真是好看。” 看自己的舞蹈照片,聞小嶼感覺有點羞恥。李清還津津有味一張一張翻照片,一邊不??滟?,之后又想起什么,眼前一亮:“要么過兩天我們?nèi)ビ皹桥狞c藝術照吧?小寶!我們還沒有一起拍過親子照呢?!?/br> 聞小嶼看她興致勃勃很開心的樣子,也笑起來,“好。要叫上爸爸和哥哥一起嗎?” “才不叫他爺倆,你爸爸最不會拍照,你哥哥更是一點不配合,笑都不愛笑一下的。就我們兩個拍,拍得美美的?!?/br> 聞小嶼回家有一會兒了,也沒看到聞臻出現(xiàn)。昨天聞臻把他一個人丟下后就再沒回來,聞小嶼也氣,不愿意和聞臻講話。 李清詢問聞小嶼養(yǎng)母的狀況,兩人挨著聊了一會兒,李清特地去端來熱牛奶給聞小嶼喝。直到九點多,聞小嶼才上樓休息。 拍攝宣傳視頻的計劃被安排在年初七開始,導演把拍攝的第一站先定在首都取景,機票也早已為外地的演員們準備好。這幾天聞小嶼就在花園暖房臨時改的練舞房里復習動作,幾乎不怎么出門。 他和聞臻也幾乎沒有交流。一是家太大了,上下三層,一個地下室,前后兩個花園,兩人就是閑逛也不定能碰到一起。而是每次聞小嶼去找胡春燕,聞臻的脾氣就變得很差。 聞小嶼討厭聽到別人吵架,但同樣討厭冷戰(zhàn)。聞臻不理會他,他又生氣又委屈,也犟著脾氣不去理聞臻。細數(shù)下來,兩人鬧脾氣次數(shù)還不少,連聞家良和李清都快習慣了,只得隨他們倆去。 年初六一大早,李清和聞小嶼就出門拍照去了。李清約好一家影樓,對方拿出相冊集給李清和聞小嶼挑選模板,李清興致很高,挑來挑去,一副想把所有風格都試一遍的架勢。聞小嶼本想早點回家練會兒舞,但想起孫惠兒之前與他說的一番話,想了想還是答應李清,陪她拍個夠。 這一拍就是到傍晚。聞小嶼算是見識到女人拍起照來的旺盛精力,眼見著李清又是換衣服又是換發(fā)型,十幾套下來半點不見累,自己在一旁陪著拍都快累壞。難怪家里另外兩個男人不來,敢情是早就被折騰過的。 他們剛換完最后一個景,李清的手機響起來。 李清看手機來電,接起來:“哥,有什么事?” 李清聽了一會兒,臉色變了。她放下手里的東西站起身,“好,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麻煩你們了哥?!?/br> 她掛斷電話,對工作人員說“抱歉,今天就拍到這里”,然后自己拿了卸妝巾簡單把臉一擦,對一旁聞小嶼說:“康知心臟不舒服住院了,mama現(xiàn)在過去看看?!?/br> 聞小嶼便幫她一起收拾東西,換好衣服陪著她離開影樓。他本不想跟著一起去,但李清一個人,又很著急的模樣,聞小嶼最后還是沒有走,而是陪李清一路到了醫(yī)院。 路上聞小嶼的手機也響了,他拿出來一看,是聞臻打來的。 聞小嶼接起來,聞臻在電話里說,“這么晚還不回家?” 時間剛過六點,聞小嶼也不知道哪里晚,只答:“ 聞康知心臟不舒服,我和mama現(xiàn)在到醫(yī)院去?!?/br>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聞臻開口:“我現(xiàn)在過來?!?/br> 電話掛斷,李清問:“是哥哥嗎?” “嗯。” “要不把哥哥也叫過來吧。”李清特地提起輕松的話題想活躍一下氣氛,“康知最聽聞臻的話了,要是聞臻過來,他指定不敢鬧脾氣?!?/br> 他為什么這么喜歡聞臻?聞小嶼在心中無聲地問。他只知道得到回應才會有更多的熱情,那么聞臻也這樣喜歡聞康知嗎?他二話不說就掛電話要來醫(yī)院,是來見他,還是來見聞康知? 聞小嶼甚至開始荒謬地心想,是否是自己的出現(xiàn),分走了聞臻原本對聞康知的寵愛,才讓聞康知對他如此這樣的敵意。 因天生患有心臟疾病,聞康知在仁心醫(yī)院心內(nèi)科有一間專門的病房,以便隨時為他提供最好的醫(yī)治。仁心醫(yī)院是著名的私立醫(yī)院,設備好,費用昂貴,院長與聞家良私交甚好,為聞康知配備最好的醫(yī)資力量,只要聞康知進醫(yī)院,無論什么時候,心血管內(nèi)科主任都會第一時間趕到。 李清到醫(yī)院以后,她的大哥李明豐一家便暫時先回去放行李休整。兄妹二人交談一番,原本李明豐帶著一家子和聞康知在海南度假過年,然而聞康知始終興致不高,李明豐找他談心,聞康知就哭著說想mama。一家子便也不度假了,帶著孩子回了首都。 誰知剛下飛機,聞康知就說不舒服。一行人忙把他送到醫(yī)院,李清不來,大家也不敢回家。 走之前,李明豐和李清還在走廊邊聊了會兒。李明豐低聲問,“那孩子就是小嶼?” 李清點頭:“嗯,今天一直陪著我呢?!?/br> “長得確實像我們家里人?!崩蠲髫S嘆一口氣,“委屈他了。” 李清也跟著嘆氣,“哥,我現(xiàn)在也是好為難。小嶼終于回了家,我是肯定不愿意他再受一點委屈的??抵莻€少爺脾氣,可小嶼性子軟,把康知送到你家過年也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br> “他沒有和親生父母見面嗎?” “見什么面呀?那種父母,我都不想再提?!崩钋迨诸^痛,“難道把小孩送回去給他們糟蹋?一個吸毒欠債,一個動輒打罵小孩,小嶼能平平安安長大,我真是要感謝老天爺?!?/br> 李明豐只好安慰自家meimei:“好了,孩子回來就好,別的事情以后都能慢慢來。好在兩個孩子都長大了,你也不用太擔心?!?/br> 這邊正說著話,那邊病房里,聞小嶼坐在沙發(fā)上,聞康知盤腿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聞小嶼本沒想進來,他就在門外走廊坐著等李清,然而護士路過看見他,知道他是李清同行的人,便禮貌問他要不要進去坐,說里面有沙發(fā),還有純凈水和電視。護士很熱心,聞小嶼只好進了門,在沙發(fā)坐下。 聞康知吃著盤子里切好的蘋果塊,瞅著聞小嶼,一笑:“少爺賞臉來看我啦。” 聞小嶼真是一聽他開口就沒好氣,忍著惱火面無表情答:“嗯。” 聞康知一張臉差點氣扭了。他很快調(diào)整回來,說,“你說你這一回來,鬧得我過年家都回不了在外頭流浪,剛下飛機就被送醫(yī)院,我也太慘了吧?” “這些話你對我說沒用?!?/br> 聞康知看著聞小嶼,忽然說:“聞小嶼,我聽我媽說你很乖的啊?!?/br> 他掰著手指數(shù),“她說你又可愛又善良,賺錢給家里補貼,還學跳舞,說連我哥都好喜歡你呢,她還要我好好和你相處——可我怎么看你有兩幅面孔???” 這話算是聊不下去了。聞康知壓根就是來和他找不痛快的,聞小嶼看出來了。他起身要往門外走,就聽聞康知在他身后說:“聞小嶼,你少在我面前演戲了,你這種人我見了不知道有多少,表面上裝成可憐兮兮的小綿羊,背地里就想著巴結這個賴上那個,明眼人說你一句,你比誰都生氣委屈,別人都是壞人,就你一個是好人,是嗎?” 聞小嶼氣得握緊拳頭,轉過身怒視聞康知:“我從來沒有演戲,我喜歡誰就對誰好,討厭誰就沒有好臉色,就是這樣而已!” “哦?那你是天生菩薩心腸了?”聞康知冷笑,“一個癮君子和一個素質低下的女人能養(yǎng)出什么樣的人,我媽不知道,我哥不知道,我可沒那么好騙。你想要什么,你以為我猜不出來?” “你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想讓所有人都可憐你,心疼你!”聞康知說,“窮了二十年,一下子知道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小孩,覺得自己馬上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吧?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假的,在這個家里就壓根沒有地位了?我告訴你聞小嶼,我媽愛了我二十年,聞臻也是我哥,這么多年都是!你再想博同情博喜歡你也搶不走!” 聞小嶼忍無可忍,終于爆發(fā):“我沒有想得到任何人的喜歡,實話告訴你,我也沒有把自己當作你們家的人!你那么喜歡自己家你就呆在這里,沒人想和你搶!” 他心想真是悲哀,他覺得聞康知才是聞家的主人,而聞康知卻害怕他會搶走他的位置??衫钋鍚鬯?,關心他,聞臻那樣冷淡的一個人,也會背著他去醫(yī)院,聽他病了就掛掉電話趕過來,他有什么好害怕? 他擁有這么多,為什么還要害怕自己這個一無所有的人? 聞小嶼想起聞臻在年三十晚上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飯桌上,高興了就哄一哄他,不高興了就冷著臉丟下他,現(xiàn)在想來,真是自在隨意。 “你那么喜歡你哥就喜歡好了。”聞小嶼平靜下來,“反正他是你哥,與我無關?!?/br> 聞康知顯然被他一通脾氣唬愣了。他古怪看著聞小嶼,目光又轉向他的身后。 聞小嶼若有所覺,轉頭看去。只見李清和聞臻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口,李清呆呆看著他,聞臻則滿面沉沉黑云,冷得像一座雕像。 聞小嶼下意識低下頭,他知道自己把事情全都搞砸了。方才他說的半是氣話半是真話,連自己也解釋不清楚,但被李清和聞臻聽去,意義就會全然不一樣。 太糟糕了。聞小嶼心累。他就不該聽護士的話進這個門,都是他的錯。 聞小嶼貼著墻站一會兒,小聲說了句“抱歉”,然后飛快往門邊走,想穿過那二人離開。誰知剛走到門口,聞臻抬手抓住他手臂。聞小嶼嚇一跳想掙,然而聞臻竟一言不發(fā)嵌緊他的手,轉身直接往門外拖。 李清這才回過神來,忙追上去,“聞臻,聞臻!你不要對弟弟發(fā)脾氣!” 聞小嶼被拽得踉蹌,骨頭被捏得生疼,“你放開!” 病房隔壁不遠就是一間私人的會談室,里頭無人,聞臻抓著聞小嶼大步走進去,砰一聲關上門,上鎖。 李清被關在門外,慌忙拍門,“聞臻!你做什么呀,你怎么能對弟弟這個樣子?快點把門打開!” 會談室內(nèi),聞臻把聞小嶼拉到自己面前,聞小嶼差點被他拽得摔倒。 “和你無關?”聞臻的聲音低冷無情,讓聞小嶼感到非常緊張,“都和你無關是嗎?” 聞小嶼犟著站在原地不說話,聞臻側過頭深吸一口氣,轉而繼續(xù)看著聞小嶼,“辛辛苦苦把你找回來,你要什么給什么,什么要求都答應你,到頭來你從來沒把自己當這個家的人,聞小嶼?還是說我叫你杜越你會更高興?” 聞小嶼低著頭拼命忍著眼淚,牙齒把嘴唇咬出深深的印子。聞臻卻已經(jīng)被聞小嶼那“與我無關”四個字氣到徹底失去理智,“胡春燕和杜曉東除了打罵你,讓你給他們做飯拖地,不讓你上學,還會做什么?你就這么喜歡挨罵挨打,就要一天到晚跑去胡春燕那里受虐是嗎?!” 聞小嶼的指尖都在發(fā)抖,來自聞臻的怒火和羞辱終于擊潰他的最后一道防線,“被換走的人是我不是你,你當然不會明白,你這輩子都不會明白!” “那你就滾去他們家再也別回來了!” 會議室霍地安靜下來。 爭吵頃刻消失,只剩李清在門外焦急的呼喊。聞臻呼吸偏重,理智回籠。他向來冷靜,極少因怒火而口不擇言,方才在門口聽到聞小嶼說的那一番話不知燒到了理智線上的哪一段脆弱點,轟一下就熔斷了所有。 他看到聞小嶼站在自己面前,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 接著聞小嶼推開他大步走向會談室的門,聞臻的心跳猛地提速,手已下意識抬起,想把人攔住。 可聞小嶼已經(jīng)用力拉開門,走了。 第25章 從醫(yī)院離開后,聞小嶼稀里糊涂走到最近的公交站上了一趟公交車。他抓起背后的帽子擋著腦袋,圍巾圈起來擋住大半張臉,找到倒數(shù)幾排空位一個人坐下。 冬天的夜晚,公交車不知駛向哪里,車上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人。聞小嶼小聲抽著鼻子,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抽出餐巾紙悶不吭聲給自己擦眼淚。 公交顛顛晃晃,聞小嶼哭得頭疼腦熱,覺得車里悶得慌,又隨便找了個站下車。外頭冷風一吹,把他吹得一哆嗦清醒過來。 街邊的路燈落下光,長江的一道支流從城市經(jīng)過,江上吹著夜風,偶有行船。聞小嶼哭累了,離開公交站找到江岸公園邊的樓梯坐下,遠處就是寬闊的江面和對岸城市夜景。 口袋里的手機一直震,一直震,聞小嶼把手機拿出來,調(diào)成靜音。李清給他打電話,聞臻也給他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