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甭勑Z回答，“我每次排練都會和學(xué)長......”

    話音未落，他被握住手腕。聞小嶼茫然被拉著往前兩步，站在廚房空曠的平地上。燈落下光，映照他的皮膚微微發(fā)光。

    “四分十七秒的時候，你抱著舞伴旋轉(zhuǎn)下腰的動作生硬，表情也不到位。你的老師沒有提醒過你？”

    “......有的?！?/br>
    聞?wù)檎f的話和森老師當(dāng)時提出的問題幾乎一模一樣，看來后來反復(fù)練了那么久，他還是沒有練好。聞小嶼遲疑道，“森老師說我跳雙人舞沒有那種親密的感覺?！?/br>
    “換個人練。”

    聞小嶼怔怔抬起頭，見聞?wù)橐驳皖^看著自己，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那雙黑眸深深，幾乎要把他吸進去。

    聞小嶼的心跳開始沒有征兆地加快。

    “我和你也練、練不了?！甭勑Z抽回自己的手，回避聞?wù)榈囊暰€，小聲說，“你又不會跳舞?！?/br>
    緊接著他被摟腰拉過去。聞小嶼嚇得身體瞬間緊繃，抬手抵住聞?wù)樾乜凇?/br>
    “你不需要練習(xí)技巧。”聞?wù)槲罩难?，沒有用力，“你只需要找感覺。”

    心臟咚咚地撞著胸腔，聞小嶼屏息凝氣，期望借助這種方式讓自己的心跳平復(fù)。他不知所措扶著聞?wù)榈氖直郏務(wù)闇責(zé)岬暮粑褪煜の兜缽纳隙掳∷?，聞小嶼竟然在這樣的包圍下開始感到眩暈。

    “你跳起舞很軟，為什么一貼到舞伴身上，關(guān)節(jié)就變硬？”

    “因為......我不太習(xí)慣雙人舞?！甭勑Z低著頭，聞?wù)榈纳ひ舻途?，弄得他耳朵通紅。他還是說出實話，“我不喜歡別人很近地挨著我，不喜歡別人在我臉邊呼氣?！?/br>
    這些話，他半個字也不敢講給森冉和姜河聽。這是他自己的小毛病，和姜河學(xué)長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就是不習(xí)慣身體接觸，尤其是熱的、汗?jié)竦?、喘息的軀體，總讓他內(nèi)心生出點不可明說的小嫌棄。

    聞?wù)橐琅f摟著他的腰，低頭看著他，“我現(xiàn)在抱著你，你怎么沒有不喜歡？”

    “誰說我沒有？”聞小嶼反駁，他的小腿肚都站麻了，他抬手去推聞?wù)?，“你快松開......”

    聞?wù)榧y絲不動，像一座沉穩(wěn)的雕像。

    “你既然要跳舞，總要克服?！甭?wù)檎f，“現(xiàn)在就練?！?/br>
    他的話簡練無情，即使是親密的陪伴行為，也仿佛命令一般。聞?wù)檎f得沒有錯，既然自己想要在舞蹈的路上走下去，這種心理狀態(tài)怎么能不改正？更何況這是他真正意義站上大舞臺的第一支舞。

    聞小嶼遲疑重新扶上聞?wù)榈募绨颍钠鹩職馓ь^看一眼他，又飛快垂下睫毛，聲音輕軟，“我不知道......怎么找到那種親密的感覺，森老師說......呃......精神的親密無間，rou體的欲拒還迎......？”

    聞小嶼在說些什么，聞?wù)殡y得沒能完全集中注意去聽。手感和視覺終究有差別，真正摸上去的時候，聞?wù)椴乓庾R到聞小嶼的腰有多窄，且沒有想象中十分柔軟的質(zhì)地，反而充滿力道和韌勁。懷里的人還冒著洗浴過后清爽的淡香，裹挾水汽升騰，皮膚在燈光下展現(xiàn)健康的白皙質(zhì)感。

    聞小嶼很熱，腰后被手掌覆蓋的一片皮膚已近乎發(fā)燙，他有些受不了，想從聞?wù)榈氖直劾镫x開，卻被一下?lián)Щ貋恚弦豢搪務(wù)檫€沒有用半分力氣，此時卻幾乎抓起他的腰，聞小嶼猝不及防腳尖離地，差點撲進聞?wù)閼牙铩?/br>
    “跑什么？”聞?wù)榈牡统辽ひ艚阱氤?，“和別人跳可以，和我不行？”

    聞小嶼感到腿軟，產(chǎn)生缺氧的幻覺，心跳激烈到牽動大腦神經(jīng)，一切都仿佛陷入令人心悸的不真實。他猛地推開聞?wù)椋眢w撞在桌邊。

    “不行。”他的嘴唇竟然在微微地發(fā)著抖，短短幾分鐘，好像經(jīng)歷了大汗淋漓的幾個小時，一切都來得突然，聞?wù)闇喩砩l(fā)著令他感到陌生和緊張的氣息，聞小嶼扶著桌沿退后，再退后。

    “這樣很奇怪?！彼D難說出這句話，后轉(zhuǎn)過身，飛快從廚房逃走。

    聞?wù)榭粗勑Z跑開的背影，安靜站在桌邊，垂在身側(cè)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慢慢正在隱去。

    他離開廚房，回到自己臥室拿過換洗衣物，一言不發(fā)走進浴室。

    第17章

    “小嶼，再來和小姜練兩把！”

    聞小嶼回過神，放下水壺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森冉在一旁拍拍手，“音樂準(zhǔn)備起——”

    熟悉的背景樂第無數(shù)次響起，聞小嶼踩著樂點搭上姜河的肩膀，抬頭望向舞伴。

    練功房墻頂?shù)臒艄鈨A瀉而下，一瞬間模糊了對方的輪廓。聞小嶼再次晃神，腦海中重又浮現(xiàn)起那晚發(fā)生在廚房的一切。男人冰冷的氣息片刻沒有散去，凝滯地圍繞在他周身，伴隨溫?zé)岬暮粑鬟^耳畔，激起戰(zhàn)栗。

    他已經(jīng)無法記起那時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卻持續(xù)間歇地心跳加速。那是一種新鮮的體驗，令人震顫，激動，期待又膽怯，像偶遇某個世間少有的稀奇物，想要追尋又本能害怕。

    聞小嶼抓緊手中的衣服，后飛快放開。目光所及之處是男性的喉嚨，他看著那一段微紅浮現(xiàn)青脈的脖頸，有一瞬間想象自己與聞?wù)楣参璧漠嬅妫務(wù)殡x他于方寸之間。

    他想要……

    他還想要這個味道，這個溫度。

    音樂停止。

    姜河頂著一頭汗過來，臉上表情很是驚喜：“小嶼，今天感覺很對唉?！?/br>
    森冉也說：“不錯，今天的表情和姿態(tài)大有突破，就是跳前半段的時候要再開心點，后半段那種哀傷的感覺是有了?！?/br>
    聞小嶼站在原地怔怔的，慢半拍擦掉額角的汗。

    姜河笑著靠過來：“怎么忽然開竅了？是不是回去偷偷補了好多雙人舞視頻啊?！?/br>
    聞小嶼勉強笑一下：“嗯。”

    事實上他只是沒能控制那一晚強烈悸動的心情，把其中一部分延續(xù)投射到了姜河學(xué)長身上而已。

    效果好得讓他心驚膽戰(zhàn)。

    下課后，聞小嶼一個人沉默在一旁收拾背包。姜河經(jīng)過他身邊，注意到他的神情，轉(zhuǎn)身湊過來，“怎么看起來心情不大好？”

    聞小嶼背起包，“沒有，就是昨晚沒睡好?！?/br>
    兩人一同離開教室。姜河說，“今天你表現(xiàn)得棒多了，再接再厲啊。”

    聞小嶼低著頭不說話。姜河疑惑，抬手搭著他肩膀，“怎么了？有進步還郁悶?zāi)?。?/br>
    “沒有。”聞小嶼想著心事，忽然問，“學(xué)長，你有沒有兄弟姐妹？”

    “有啊，我好幾個表弟表妹呢?！?/br>
    “親的呢？”

    “那沒有?！?/br>
    “你和你的弟弟meimei……關(guān)系好嗎？”

    姜河聳肩開玩笑，“他們可愛的時候就關(guān)系好，不可愛的時候，我只想把他們逐出家門。”

    聞小嶼笑一笑，又默然嘆一口氣。他不想把自己不好的情緒帶給姜河，便在岔路口隨便找個理由，和人分開走了。

    問這種問題沒有意義。他就算從前沒有過兄弟姐妹，也有基本的常識，知道親人之間的正常相處模式是什么樣子。

    不會是他和聞?wù)槟菢拥摹?/br>
    聞小嶼站在茫茫夜色里，周圍嘈雜人聲遙遙，他一個人陷進難言的掙扎。

    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會是他在聞?wù)槊媲暗拟袢恍奶?/br>
    “......聞總。聞總？”

    聞?wù)榈哪抗鈴拇巴馐栈兀?。旁人小心提醒，“我們到了。?/br>
    門口早有人等候，見車來了，小跑過來給聞?wù)殚_門。聞?wù)橄萝嚺c來人握手打招呼，一同走進山莊。

    他到海南來簽訂一個投資項目，出差的最后一天受邀參加一場在私人山莊舉辦的晚會，主辦人是父親曾經(jīng)重要的合作伙伴，也將是他未來的合作方。

    已有不少客人三三兩兩匯聚庭院內(nèi)外，見到聞?wù)槎伎蜌馀c他打招呼。山莊的主人謝風(fēng)濤特地從樓上下來，迎接聞?wù)椤?/br>
    “聞?wù)?！要和你小子見上一面可真不容易。”謝風(fēng)濤熟稔拍拍聞?wù)槭直?，身邊跟著他的女兒謝縵婷?？z婷穿一襲淡綠鏤花半裙，長發(fā)挽起，化精致淡妝，面色粉白如少女，正看著聞?wù)樾?，一雙眼睛彎彎的。

    聞?wù)榕c父女倆打過招呼，他這次答應(yīng)來，也是因為謝風(fēng)濤的身份，兩家多年有合作關(guān)系，且目前來看都還算比較愉快。

    “老聞身體如何？”

    “還不錯，已經(jīng)可以回家休養(yǎng)?！?/br>
    “嘿，那老家伙，骨頭硬得很，百八十歲沒有問題。哪像我，比他少長幾歲，倒真成個老頭子啰。”

    “謝伯還年輕得很?！?/br>
    “不年輕了，天天有cao不完的心，你看看我，頭發(fā)都白成這樣。要是我家有你這么個爭氣的小子，哪能有那么多事讓我心煩？我早和你家老頭一起天天上山釣魚去了?！?/br>
    兩人慢慢踱步到假山湖邊，謝風(fēng)濤說，“前陣子我還和老聞聊天，他說你忙著在首都主持工作，連他要見你一面都難。聽說你來海南了，我這不趕緊把莊里收拾收拾，約你出來散個心，放松一下心情?！?/br>
    聞?wù)檎f：“謝伯太客氣了。不說海南，您要是一個電話，我也就隨時隨地趕過來了?！?/br>
    “你小子，話說得這么好聽，人還不是一樣難逮。怎么，一聽你老頭說謝伯想給你介紹對象，忙不迭就跑了？”

    話題繞來繞去，最后還是落在這個點上。聞?wù)檎驹诤呁ｎD片刻，“謝伯，我暫時還沒考慮婚姻的事情?！?/br>
    謝風(fēng)濤笑道：“你都三十了，這時候不考慮，等四十歲再考慮？你不急，可別把你爸媽急壞了?！?/br>
    聞?wù)椴谎哉Z，謝風(fēng)濤說，“縵婷可是特地從德國飛回來，昨晚才剛剛到家。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么久不見，總要一起說說話的嘛?！?/br>
    兩人一同看向別墅內(nèi)，只見女孩遠(yuǎn)遠(yuǎn)在走廊下和朋友們散步聊天，時而看向他們這邊。聞?wù)槭栈匾暰€，平靜道：“謝伯說的是。”

    他與謝風(fēng)濤暫時告別，轉(zhuǎn)身往別墅走去。女孩察覺到他的身影，立刻挺直腰身背過去，假裝與朋友繼續(xù)聊天。聞?wù)樽叩阶呃认?，禮貌加入她們的對話，不過一會兒，聞?wù)榕c縵婷并肩離開，往花園里的林蔭小道走去。

    縵婷頗有些緊張，盡管面上還是從容。仔細(xì)算來，自從聞?wù)槿チ耸锥?，自己飛往德國，兩人竟是整整兩年未曾見面。他們是傳統(tǒng)意義的青梅竹馬，兩人的父親一同發(fā)家，從小在一個院里長大，每年至少都會在過年時的聚會上見一次面，更不論在同一條街上抬頭不見低頭見。

    她追求聞?wù)樵缫殉蔀榕笥讶?nèi)人人皆知的事情，不僅同輩人知道，連父輩都有所耳聞?？z婷不覺得這是羞于啟齒的事，她打小喜歡聞?wù)椋@么多年過去了，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沒見過比聞?wù)楦鼉?yōu)秀的男性，自然就沒有轉(zhuǎn)移目標(biāo)。更何況明著喜歡聞?wù)榈囊膊恢顾粋€，熟悉的人幾乎不把這種事當(dāng)作八卦，而是看作尋常。

    當(dāng)年圈內(nèi)盛行把孩子送出國念書，謝家也不例外?？z婷原本也要去德國學(xué)鋼琴，然而女孩看聞?wù)樽允贾两K都沒有要出國的打算，便咬牙也選擇在國內(nèi)上學(xué)，說什么也要跟聞?wù)橐粔K。后來高中畢業(yè)，聞?wù)楸Ｋ蛧鴥?nèi)一流大學(xué)，縵婷不解，但還是因此想留在國內(nèi)。謝風(fēng)濤這才出手干預(yù)女兒的戀愛腦，硬把人送去了德國留學(xué)。

    后來縵婷打聽聞?wù)榈南?，得知聞?wù)樵诖髮W(xué)念數(shù)學(xué)系，大二時創(chuàng)辦一個工作室，與室友一同開發(fā)獨立游戲。后來游戲上市，收獲一大批鐵桿游戲迷，聽說在游戲論壇上相當(dāng)風(fēng)靡?？蓻]過兩年，聞?wù)榈墓ぷ魇医佣B三遭到惡意收購和抄襲等事件，官司打了兩年，因?qū)Ψ绞鞘澜缑拼髲S而始終沒有結(jié)果。

    之后聞?wù)閺墓ぷ魇译x開，進入自家集團任職。幾年后，聞?wù)橘I下當(dāng)年自己創(chuàng)辦的工作室，出高薪把曾經(jīng)的大學(xué)同學(xué)挖到自家公司名下，繼續(xù)研發(fā)游戲。

    縵婷喜歡聞?wù)榈奶亓ⅹ毿泻筒粸樗鶆印Ｂ務(wù)樗龅囊磺卸疾煌谒熘拇蠖鄶?shù)朋友，充滿個人風(fēng)格與實力，讓她感到新奇又神秘?？上闹耨R哥哥的心思似乎全然不在感情上，這么多年來即使談過女友也再無下文?？z婷等來等去，等得愈發(fā)焦急。她今年二十五歲，已到婚嫁的年齡。

    “聞?wù)楦邕@陣子都在忙什么？”

    “工作。”

    “我之前還去了首都呢，可當(dāng)時你在外地出差，又錯過了?！?/br>
    “抱歉，我經(jīng)常不在家?！?/br>
    “以后就打算留在首都了嗎？”

    “看公司的發(fā)展情況。”聞?wù)檎f，“你呢?！?/br>
    “我應(yīng)該會在海南呆一段時間，以后會長居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海南很不錯，氣候宜人，風(fēng)景好，這些年也一直是重點開發(fā)地區(qū)?！?/br>
    兩人在林蔭小道上并排走，遠(yuǎn)遠(yuǎn)看去郎才女貌，十分登對?？z婷卻在心中嘆一口氣，聞?wù)閷λ膽B(tài)度一如既往，客客氣氣的，也就比旁人多點溫和與耐心。可她追著聞?wù)榕芰诉@么久，要的并不是這一點對待meimei一般的溫和態(tài)度。

    “聞?wù)楦缯剳賽哿藛幔俊笨z婷假裝不經(jīng)意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