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勁十足，同小新子二人天天守著雞舍。主仆二人從剁柴火燒炕，到磨雞食拌雞食忙得是腳不沾地。

    誰知第四天開始，情況急轉(zhuǎn)而下。從二十枚掉到十三枚，又從十三枚掉到八枚，最后再到三枚。

    那些雞一個個像是沒有精神，蔫頭耷腦的趴著不動。食槽里的食沒有雞吃，他多加了橘粉也沒用。無論他怎么換食，那些雞只會吃得比以前更少，到最后甚至不吃。

    他陰沉著臉盯著那些雞，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挫敗感。仿佛之前的驕傲激動都是錯的，他受到的那些夸獎臊得他無地自容。

    最近幾日他一直提著一口氣，除去想證明自己還有想證明給姜麓看，眼下去找她支招無異于自認(rèn)不如人。

    姜麓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就等著他來討教。

    直到雞窩空空如也兩天后，他終于找到她。她什么話也沒說，直接去到雞舍。一摸炕上溫度，當(dāng)下心中有數(shù)。

    “是否炕燒得過熱？”他問。

    “對。”她回答。

    他很疑惑，不是她說天冷要燒炕的。

    “暑氣正盛時，你可有食欲？”她問。

    他搖頭。

    “雞也沒有。”她說。

    他看著她，總覺得這一問一答似乎不太對勁。什么叫做雞也沒有，她這是拿他和雞類比，他和雞能一樣嗎？

    “說話就說話，不要轉(zhuǎn)著彎罵人?！?/br>
    屁娃子腦子還挺好使，姜麓偷笑。

    “我說的都是實話，天氣一熱我們也沒有胃口。雞也一樣，它們太熱了也不想吃東西，不吃東西怎么下蛋?！?/br>
    原來是這么回事，他怎么沒有想到。他是不會承認(rèn)姜麓比他更聰明，不過是因為他沒有在鄉(xiāng)間長大而已。

    姜麓自是看出他的不得勁，道：“書上說三人行必有我?guī)?，所謂隔行如隔山，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訣竅。書上還說敏而好學(xué)不恥下問，取他人之長補(bǔ)自己之短。你遇事知道請教別人，這一點你做得很好?！?/br>
    他表情不虞，她村子里的那個夫子肯定是個話多嘴碎的，若不然怎么會被她鸚鵡學(xué)舌學(xué)了如此之多。

    炕冷了一些后，那些雞明顯活潑起來。等再過兩天之后，有一些雞開始恢復(fù)產(chǎn)蛋，數(shù)量也一日比一日多。

    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秦彥做得越發(fā)盡心。

    到第五天的時候，還撿了五枚雙黃蛋。十天過去，除去日日吃掉的雞蛋，他們還攢了一百枚左右，其中雙黃蛋三十枚。

    一枚枚白生生的雞蛋，比集市上賣的那些雞蛋個頭都要大。陶兒流著口水，盤算著要怎么吃。炒著吃好，蒸成蛋羹也好吃。天天有蛋吃的日子，真是給當(dāng)神仙都不換。

    她最近手藝漸長，姜麓也有意放手。

    這才多久的功夫，別說是姜麓自己養(yǎng)出好氣色，便是陶兒小新子等人也是齊齊胖了一圈。趙弈瞧著也壯實了許多，唯有秦彥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的清瘦俊秀。

    “你們說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姜麓問他們。

    千古悖論之題，讓幾個孩子陷入爭執(zhí)之中。

    陶兒說先有蛋，因為蛋孵雞。趙弈和小新子說先有雞，因為雞生蛋。而秦彥則用一種諱莫如深的眼神看著她。

    她心下好笑，小屁孩傻眼了吧。

    關(guān)于這個問題千百年來爭論不休，且有得他們爭。

    聽著他們的爭論，她默默地離開。將將進(jìn)到廚房，秦時已經(jīng)跟著過來。玉面紅唇的少年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狐疑地看著她。

    “你知道嗎？”

    她笑而不語。

    “你也不知道，對嗎？”他追問，語氣卻是篤定。

    好家伙，還知道將她一軍。

    “不知道。”她答得干脆。

    “不知道你還問？”

    他走過來，眼神甚是惱怒，就知道這個女人喜歡信口開河。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問題，為何要問他們。

    當(dāng)真是可惡至極。

    “世間太多未知之事，天生萬物，萬物皆能相生相克。我們只有不停地學(xué)習(xí)探索，才能知道得更多。所謂學(xué)無止境，活到老學(xué)到好。你別小看任何一件小事，或許都有值得你學(xué)習(xí)的地方?！?/br>
    避重而就輕。這個女人分明就是理虧。

    他哼了一聲，就知道她一事實上會逮著機(jī)會說教。果不其然她又是一大堆的道理，明明年紀(jì)比他還小一歲，怎么如此的老氣橫秋。

    “我們離京多日，你可曾給寫信回去過？”她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他臉色丕變，險些怒走。

    “意氣用事永遠(yuǎn)不能解決問題，你難道不想回去嗎？”她一把將他拉住，生生被他拖出去好幾米。死小子動不動就甩臉，也虧得她像個cao心的老媽子。

    “你告訴我，我還能回去嗎？”他眼尾發(fā)紅，隱忍著怒火。

    古往今來被廢的太子有幾個起復(fù)，又有幾個還能重回過去的位置。他被貶到此地，東宮之位對他而言已是空中樓閣。

    姜氏說得輕巧，她知道何為王權(quán)傾覆，何為物是人非嗎？區(qū)區(qū)鄉(xiāng)野女子自以為聰明，她真當(dāng)天子金口玉言是兒戲不成。

    罷了，他同她計較什么。她不過是個女子，到底見識太少。她能在農(nóng)事上有所鉆研已是不易，又怎么會知道國之大事。

    “不知道的事別管，這不是你應(yīng)該cao心的?！?/br>
    “我們?nèi)缃褚咽欠蚱?，在世人眼中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為什么不能cao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