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為什么老爺子經(jīng)常諷刺陳安娜不會教育孩子的原因，每到過年時看見如此不成氣候的譚米雪，老爺子便遺忘了他那些無用功，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要是當(dāng)年陳安娜沒那么急迫的把孩子要回去，讓譚米雪在他身邊，肯定要比現(xiàn)在強(qiáng)。

    所以老爺子覺得陳安娜小家子氣，把他譚家的孩子都帶壞了。

    于瑾很快擦完了玻璃，同班長說過后，與譚米雪一塊離開了學(xué)校，直接打車去德育附近的旱冰場。

    這家旱冰場剛開張不久，旱冰鞋大多都是新的，還有優(yōu)惠活動，入場票八折，想玩多長時間就可以玩多長時間，不過有一點(diǎn)，出去了再進(jìn)來就得另外買票。

    譚米雪一面挑鞋一面問于瑾，你要租護(hù)具嗎？這要是摔了很疼的。

    有一個高手給我做老師，我不怕摔。于瑾穿上她遞過來的鞋，仔仔細(xì)細(xì)的綁好鞋帶，想要站起來的一瞬間忽然有點(diǎn)底氣不足，又或者說很沒安全感，不然，我還是帶一下護(hù)具吧。

    于瑾的恐懼為時已晚，譚米雪被捧得太高了，自信心極度膨脹，沒事！不用害怕！我會保護(hù)好你的！看我先給你示范一下！

    說著，她利索的穿好了鞋，在椅子周圍轉(zhuǎn)了兩圈，和于瑾的四肢僵硬、無所適從不同，她穿上那雙鞋仍然動作靈活，簡直像一只輕飄飄的小蝴蝶，怎么樣？厲不厲害？

    從某種角度而言，譚米雪也算個多才多藝的小姑娘，她會畫畫，會鋼琴，還會芭蕾舞，偶爾興致高漲，愛在于瑾面前賣弄賣弄，奈何技術(shù)不到位，總是出洋相。

    于瑾雖然經(jīng)常聽她炫耀滑輪玩的好，但說心里話，沒怎么太相信。

    到今天才眼見為實。

    厲害。

    來，我教你！你抓著我的手。

    好

    于瑾扶著她的肩膀站起身，緊緊捏著她的胳膊，一寸一寸的往下挪，直到抓住她的手。

    譚米雪被捏痛了，也不在意，咧著嘴巴笑道，我還以為你什么都不怕呢。

    于瑾抿唇，不喜歡她這語氣，非常嚴(yán)肅的糾正道，這叫自我保護(hù)意識

    譚米雪知道于瑾又要講一通自己聽不懂的大道理，連忙打斷，放松放松，別這么用力，兩條腿稍微分開一點(diǎn)，膝蓋彎一點(diǎn)，好，不要晃啊，學(xué)滑輪第一步就是得先站穩(wěn)了。

    你要松手？

    對啊。

    于瑾皺起眉頭，滿臉的不情愿，完全不聽老師的囑咐，更用力的攥住譚米雪的手腕。

    譚米雪心里要笑翻天了，于瑾在她面前一向淡定從容，仿佛天塌下來都不為所動，這會簡直變了個人一樣。

    不過譚米雪也知道，于瑾腦子非常聰明，一定很快就能學(xué)會，她得抓緊時間過過做老師的癮！

    想到這里，譚米雪硬忍住笑，故作嚴(yán)肅道，喂！你這樣怎么能學(xué)會啊！快把手松開！

    譚米雪自以為她偽裝的很好，實際上小心思全寫在臉上。

    于瑾看了她一眼，笑了，你怎么做老師的，這么沒耐心，我教你的時候有這樣嗎？

    你還少罵我啦！

    所以你是借機(jī)報復(fù)？

    譚米雪眨眨眼，趁于瑾不防備，猛地抽出手，于瑾驟然失去平衡，著實慌了一下，幸而她手臂足夠長，立刻扶住了一旁的欄桿，你

    我怎么啦，我這可都是跟你學(xué)的。

    于瑾想起牛頓第三定律，不禁嘆了口氣。

    譚米雪踩著滑輪鞋，在她身邊自在的繞來繞去，你真的不打算放手嗎？

    欲速則不達(dá)，我要先適應(yīng)一下。

    那好吧，你慢慢適應(yīng)，什么時候能站穩(wěn)了什么時候叫我，我好久沒滑了，心癢癢的很，先去轉(zhuǎn)兩圈，待會回來找你！于瑾同學(xué)！拜拜！

    譚米雪喜歡穿裙子，天氣剛一熱起來，她就換上了白城高中的夏季校服，那最尋常不過的白襯衫和深藍(lán)色短裙，穿在她身上卻格外清純可愛，尤其此刻，她像插上翅膀一樣在人群中自如穿梭，如同一陣微涼的風(fēng)。

    于瑾剛剛還在后悔來這個地方，現(xiàn)在卻后悔應(yīng)該早一點(diǎn)來。

    譚米雪滑的太漂亮，太惹眼，不單單于瑾欣賞，很快就有兩個穿著德育校服的男生將她攔在了旱冰場的中央。

    不知那兩個男生說了什么，讓譚米雪眼睛彎彎的笑起來。

    其實于瑾最近近視加重，離這么遠(yuǎn)她根本看不清楚，可她就是覺得譚米雪在笑，不自覺攥緊欄桿，譚米雪！

    譚米雪聽到她喚自己的名字，偏過頭來揮了揮手，隨即又扭過頭去和那兩個男生說話。

    于瑾這下是真的有點(diǎn)生氣，她正準(zhǔn)備脫掉鞋子過去看看，就見譚米雪背著手三兩下滑到她跟前，很興奮道，他們說后天旱冰場要舉行速滑比賽！我來參加好不好！

    正規(guī)比賽？

    那倒不是，是這家旱冰場老板開辦的比賽，第一名可以終生免費(fèi)來玩！

    于瑾緊握欄桿的手已經(jīng)出了一層濕膩膩的汗，她很冷靜道，這就是一個宣傳旱冰場的噱頭罷了。

    譚米雪不懂生意人的手段，只笑瞇瞇道，怎么說也是比賽嘛！反正我要來參加！這樣，等放暑假我再教你滑旱冰，這兩天我得好好練習(xí)一下，速滑可不是我的強(qiáng)項。

    沒事，我自己慢慢學(xué)。

    嗯！

    譚米雪是很不會看人眼色的，見于瑾沒有反對，立刻拋下她去找那兩個男生一起練習(xí)。

    于瑾以成年人的思維角度看待這件事，覺得自己應(yīng)該支持，畢竟譚米雪之前也說過，她長這么大從來沒有拿過獎，難得有一項比賽是她擅長的，并且有機(jī)會取得勝利，想爭取一下，無可厚非。

    可被扔在這里，還是很不爽。

    于瑾脫掉滑輪鞋，轉(zhuǎn)身坐到椅子上，視線追隨著譚米雪，越想越生氣，但也只是一個人生悶氣罷了，她一向是用理智支配行動，情緒從來不在考慮范圍內(nèi)。

    于瑾委屈求全，端茶送水，鞍前馬后，陪著譚米雪在滑冰場上整整泡了兩天。

    高考最后一天，整座城市都極為安靜，唯有旱冰場內(nèi)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馬上就輪到我上場了！啊啊啊啊啊好緊張！

    放松點(diǎn)。于瑾這會倒是不生氣了，誠心實意的為她加油打氣，前幾組都沒有你快，你拿第一的希望是很大的，只要穩(wěn)住，不失誤就好了。

    譚米雪點(diǎn)點(diǎn)頭，深吸了口氣，那我過去啦！

    嗯，加油！

    旱冰場再怎么大，也大不過正軌比賽的場地，一組最多十個人，譚米雪是最后一組，此時最好的成績和她昨天晚上滑的那圈相差無幾。

    就如于瑾所說，只要穩(wěn)住，拿第一還是有希望的。

    哨聲為令，場上十人同時出發(fā)。

    這是于瑾第一次在譚米雪臉上看到那么凝重而嚴(yán)肅的表情，她真的很看重這場比賽，于瑾希望她能贏，又害怕她不能贏，簡直比自己上場還要緊張忐忑。

    從哨聲響起的那一刻，心臟就跳的飛快，一直到比賽結(jié)束。

    一眾有希望勝利的參賽選手都圍在裁判跟前看成績，譚米雪也在其中，長久的沉默后，她忽然轉(zhuǎn)過身，沖著于瑾用力的揮手，第三名！

    于瑾松了口氣，這會才意識到自己流了好多汗。

    譚米雪領(lǐng)到獎牌，滿臉笑意的沖到于瑾面前，雙手捧著遞過來，給你！

    給我的？

    嗯！你不是也送過我獎牌嘛！世界上沒有免費(fèi)的晚餐，現(xiàn)在我還你一個！

    第053章

    雖然這場比賽只是旱冰場老板的宣傳手段, 但獎牌做的非常精細(xì)，采用純銅材質(zhì)，刻著滑輪浮雕, 整體質(zhì)感要比學(xué)校運(yùn)動會頒發(fā)的好。

    于瑾拿在手里, 覺得分外沉重, 心情更是做過山車, 忽好忽壞，是一個預(yù)備要犯罪、卻接收到被害者一腔愛意的心情。

    于瑾已經(jīng)會動搖了，她只是為自己感到悲哀, 為譚米雪感到難過。

    而譚米雪對此一無所知，整個人裝滿了天真的快樂。

    老板說如果旱冰場生意好, 明年這個時候還會舉辦比賽, 到時候我一定再給你贏個金牌！

    想?yún)⒓颖荣?，就要?jīng)常來這訓(xùn)練, 你們經(jīng)常來, 老板生意自然會好，用三塊小獎牌拉攏將近一百個回頭客, 這是筆穩(wěn)賺虧的買賣。

    于瑾看似解風(fēng)情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實則為逃避，心虛的一種表現(xiàn), 可她自己本身覺得心虛, 甚至有點(diǎn)事已至此，多思無益的坦蕩。

    于瑾把獎牌收好，笑著對譚米雪道, 餓餓？我請你吃蛋糕？

    好?。∧悄愕鹊任? 我去換衣服！

    譚米雪像個小鳥一樣飛走，又像兔子一樣跑回來, 她換下緊繃繃的運(yùn)動服，摘掉厚重的護(hù)具，也脫掉能讓她輕盈自在的滑輪鞋，恢復(fù)成尋常打扮，一身帶有白色波點(diǎn)的酒紅色連衣裙，復(fù)古鏤空的棕色小皮鞋，卷蓬蓬的短發(fā)，右側(cè)別著細(xì)長的珍珠發(fā)卡，精致漂亮，青春可愛，絲毫看出她二十分鐘還前在旱冰場上飛快馳騁。

    在她們即將要離開時，之前和譚米雪一起練習(xí)的兩個男生忽然匆匆追上來，其中一個身材偏高大，平常言行舉止是極度自負(fù)的，可在譚米雪面前便顯得稍有一些靦腆羞澀，他塞給譚米雪一張紙條，什么也沒說，又拖著好友匆匆跑開。

    譚米雪疑惑的打開紙條，見上面寫著一串企鵝賬號，還有甚工整的一行字：我是德育高中二年三班的楊杰，希望能和你交個朋友。

    交朋友

    于瑾站在一旁提醒道，是想和你談戀愛的意思。

    譚米雪抬臉看看她，又看看那張紙條，恍然大悟，然后隨手將紙條團(tuán)成一團(tuán)，路過垃圾桶時扔了進(jìn)去。

    于瑾方才眉眼舒展，同時遲鈍的意識到，將近一年以來，譚米雪真的長大了許多，從前她管做什么都像個小孩，現(xiàn)在卻對異性有了很強(qiáng)的吸引力。

    或許是因為她正處在戀愛中，像一朵緩緩盛開的小花苞。

    于瑾心頭微動，當(dāng)即做出一個自私的決定，要在東窗事發(fā)前同譚米雪進(jìn)展到最后那一步。

    高考結(jié)束后，高三解放了，他們壓抑整整一年多，終于能放肆的瘋狂一把，又是拋書又是唱歌，幾乎把教學(xué)樓的房頂掀開，老師們體恤學(xué)生容易，任由他們瘋鬧。

    但高一高二還得接著上課。

    伊紅梅站在講臺上，兩只手都扶著講桌，已然是勉強(qiáng)在支撐身體，說出的話也帶著一點(diǎn)悲涼的意味，高中三年是你們?nèi)松凶詈玫娜辏亲钪匾娜?，也是最公平的三年，你們坐在同一間教室，擁有同樣多的時間，結(jié)局的好壞只在于你們的選擇，老師希望你們要在當(dāng)下選擇安逸，要讓未來的自己后悔。

    學(xué)生們紛紛答應(yīng)，可究竟有沒有聽到心里去，只有自己清楚。

    伊紅梅嘆了口氣，開始講高二的課程。

    一堂課后，她的臉色較比之前更為蒼白，甚至可以說是慘白。

    上完這一周的課程，伊紅梅長達(dá)三十年的教師生涯就要結(jié)束了，她的身體一日如一日，暑假開始必須入院治療，可她并打算將自己的病情告知于瑾。

    因為目前她入院屬于短期治療，如果一切順利，大概開學(xué)前就可以出院，那樣知情的于瑾還可以一身輕松的住在她家，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照顧。

    這完全是出于一個長輩的考量，通情理的通情達(dá)理。

    來一下辦公室，我有話想跟你說。

    嗯

    于瑾跟在伊紅梅身后，已經(jīng)大致猜到她要說什么了。

    果其然，伊紅梅關(guān)起辦公室的門來便道，校長今天又跟我提了特訓(xùn)班的事，要你還是去吧，畢竟每個月都拿著救學(xué)金，也好辜負(fù)校長的一番美意。

    于瑾笑了笑，沒有直接答應(yīng)，我再考慮一下。

    伊紅梅臉上透露出些許無奈，她想著，要是于瑾去特訓(xùn)班，那就要另找托詞，可眼下實在沒什么好辦法。

    稍一猶豫，伊紅梅忽然問道，你最近是是談戀愛了？所以才想去特訓(xùn)班？

    于瑾想否認(rèn)，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此刻她能為譚米雪做的多，只有這一點(diǎn)，她愿否認(rèn)對譚米雪的愛。

    雖然伊紅梅早從學(xué)生那里聽到了一絲風(fēng)聲，但始終敢相信，現(xiàn)在免有些驚訝，下意識的又確定了一次，真的？

    嗯

    聞言，伊紅梅嘆了口氣，習(xí)慣性的說教，你們這個年紀(jì)，談戀愛是注定要無疾而終的。

    于瑾當(dāng)然清楚這句話里藏著多少學(xué)生的心酸往事，可她一樣，只要她愿意，就能善始善終，即便她和譚米雪很快就要反目成仇，這份自信長在她的骨子里，老師，您盡管放心，我有分寸。

    其實于瑾明白，伊紅梅非常了解她，比她想象的還要更了解，我知道你有分寸，也知道你心志堅定，會輕易受影響，可那個喜歡你的人呢？如果有一天，你們兩個分開了，你或許可以一切照常，甚至做得更好，他可以嗎？他會會受到影響呢？他的命運(yùn)可能就此改變了，喜歡一個人，難道應(yīng)該為對方考慮嗎？

    這個年紀(jì)的感情，雖然有時候出現(xiàn)的莫名其妙，看起來輕浮，但一定是真摯的、厚重的，老師希望你傷害一個全心全意喜歡你的人，哪怕是最壞的結(jié)局，也要留下美好的回憶。

    伊紅梅這番話，并非說教，也并非解決早戀隱患，而是在保護(hù)那個素未謀面的學(xué)生，這是作為一名教師的責(zé)任與義務(wù)。

    于瑾看著伊紅梅，突然間意識到，這個在物理方面并如她的中年女人，從這一刻起真正的成為了她的老師。

    從辦公室出來，于瑾看到正蹲在走廊里等她的譚米雪，譚米雪也看到了她，連忙跑過來問，叫你去辦公室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