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清風寨商量了一夜，自家媳婦說寨里孩童吃過仙家贈與的打蟲藥后，也不見再吐活蟲了，便不再猶豫準備答應下來。

    雖不曉得養(yǎng)豬有啥用，但仙家慈悲，定不會讓他們白白忙活一場。

    他們清風寨圈養(yǎng)了不少活物，以后專門養(yǎng)山彘也不是不可。

    以張大為首的寨民跟著王雪琴小心翼翼地進入仙境，鐵門正要自動關閉，身后傳來了一道極為不好意思的聲音：

    “這位夫人，方才是小子失禮了。在下桃源郡周家周元，因游玩偶遇貴莊，不知可否結交您家主君？”

    王雪琴扭頭一瞧，正是那周元。

    周元方才冷靜下來后，愈發(fā)好奇這戶莊子了。他家在桃花村有不少地，算是這村里的地主，所以他時常過來，先前也未曾見過這莊子。按理說若有達官顯貴在此建莊子，應當和周家通聲氣才對。

    想起那夫人竟把如此寶物裝豬糞，估摸不是尋常人家。

    周元最好奇聞異事那一口，當即便讓小廝調(diào)轉(zhuǎn)車馬又回來了，正巧瞧到王雪琴領著一些布衣朝里頭走。

    周元心里更是詫異，天啟朝階級分明，有錢官宦哪里瞧得起這些尋常布衣百姓？更莫說隨意踏足自家莊子。

    張大幾人看到周元也是緊張不已，這些地主老爺多和官府有所牽扯，誰曉得會不會把他們這些山匪給抓去邀功？張大只覺得這會兒來錯了，生怕被瞧出端倪。

    王雪琴看見是那冤大頭傻孩子，為人也挺知禮數(shù)，便邀周元一同進來。

    周元悄聲觀察著四周的白霧，猜測自個兒是不是來了仙境，就看到趙曦從遠處過來。

    院子里拴著兩頭小黑豬，正用鼻子拱地。張大不敢多待，只得拱手朝王雪琴和趙曦道：“兩位仙家，小人是來說一聲我們愿意養(yǎng)豬?！?/br>
    張大心頭苦，本想問問細節(jié)，可看到那周家公子在此，不敢細問只想著快些走人。

    周元聽到稱呼時先是一驚，他好奇聞異事那一口，不想自己也真遇見了？然后他又好奇起來，“為何要養(yǎng)豬呢？山彘rou臊味無比?！?/br>
    王雪琴笑道：“我們有法子讓豬不再有臊味?！?/br>
    聽到此話，張大他們忽然不想走了。

    周元搖著手頭的羽扇，似想把那些臭味搖散，他愈發(fā)疑惑：“豬為六畜之末，哪怕它無臊味，為何不養(yǎng)羊？羊rou極為美味，我天啟朝百姓也最愛食用羊rou?！?/br>
    周元喜愛羊rou，特別是那烤好的羊腿，想著想著他就忍不住咽起口水來。

    趙曦搖了搖頭：“吃rou不是逢年過節(jié)打牙祭，而是天啟朝老百姓頓頓都能吃上葷腥，身子骨強健，體魄健壯?！?/br>
    這話出口，所有人都是一震！寨民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趙曦，這年頭連一頓飽飯都吃不起，小仙女竟要頓頓葷腥？饒是他們占山為王，在山中打獵也不敢想！

    桃花村更是如此，曉得未來能吃上一口飽飯就歡喜癲狂，哪里敢奢望餐餐有rou食？

    趙曦勾唇反問：“周公子，若二人比賽，你說是一個吃粗糧的漢子厲害，還是那頓頓吃rou的壯士更勇猛？”

    周元啞口無言，當然是吃rou的壯漢！能吃rou才長得壯，氣力更大，身強體健才不易生??！若生病死亡，朝廷人口減少，就會引起動蕩。就好比年前的瘟疫死了那般多的人，天啟朝各地都有流民起義，若非朝廷手段強硬，得翻起極大的風浪，恐能顛覆朝綱。

    可周元也曉得天啟朝能吃得起rou食的也就貴族而已，小老百姓吃不起也舍不得，除非有朝一日這牲畜好養(yǎng)且量多，才舍得吃上一口吧。

    王雪琴笑道：“我們養(yǎng)豬，豬閹后性格溫順可直接圈養(yǎng)，容易長膘至兩百來斤，rou質(zhì)變嫩失去臊味，四五月便能出欄！”

    此話猶如一道驚雷落下，砸得所有人怔愣不已。

    要知天啟朝一只成年羊的rou不過百來斤，這豬竟能翻倍的飆漲？要知養(yǎng)羊需得牧羊，而養(yǎng)豬就圈養(yǎng)在豬圈里，還根本不用花太多心思？

    說到養(yǎng)殖豬，王雪琴話就多了，“再說養(yǎng)豬好呀，它們啥都吃好養(yǎng)活，而且還拉得多！”

    拉得多！

    周元頓時便想到了方才的那袋豬糞……饒是他是個富家公子哥未下過農(nóng)田，也曉得其中的玄妙了。人畜的穢物是農(nóng)家最好的肥料，豬糞多便可用于施肥？！

    竟這般多的益處？

    周元聽得心臟砰砰直跳，今日他打開了眼界，才曉得養(yǎng)豬竟有這般大的學問。

    周元記起堂兄的家信，常說邊境將士都吃不飽飯，軍糧里連口rou都沒有。將士瘦得像竹竿，這還怎么庇護邊境？

    趙曦擲地有聲道：“周公子，你說若人人養(yǎng)豬，家家頓頓都吃得起葷腥，那么天啟朝還會那般多起義的流民？還會年年冬日沒氣力擋住域外人的燒殺搶掠？天啟朝還能不成為萬國來朝的盛世嗎？”

    這，便是語言的藝術。

    連串的反問讓周遠心頭大震，胸膛內(nèi)好似燃起了一團熊熊火焰。

    養(yǎng)豬，此乃富國強兵之道！養(yǎng)豬，亦能報效朝廷！

    他的小胖手忽而握在一起作揖，眼含熱淚，鄭重地道：“仙人們，請教我養(yǎng)豬！”

    趙曦朝王雪琴看去，兩母女相視一笑。

    周元又伸手拍了拍張大的肩膀，眸光熱切：“兄弟，以后我便同你一起養(yǎng)豬。在下周元，不知你姓名？”

    張大懵了瞬：“……我是，張大?！?/br>
    他沒有公子哥想得多，只記得仙人那句人人都能吃上飽飯，餐餐都能吃上rou，這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趙曦心里嘆氣，就是可惜家中書房還未解鎖，里頭放著不少《現(xiàn)代養(yǎng)豬生產(chǎn)技術》、《母豬的產(chǎn)后護理》，她相信這些書能夠給他們打開新世界。

    方才說那么多畢竟都是空口白話，就像是空頭支票不靠譜，為了避免他們激.情過后中途跑路，趙曦忍痛從冰箱里拿出豬rou，給張大和周元一人切上了一斤，讓他們自個兒回家嘗嘗再說。

    那rou皮白rou紅，清晰可見其紋理。

    張大小心翼翼提著那一斤豬rou，有些不確信：“仙人，這是豬rou？為何外皮是白色的？”天啟朝的豬都是黑色的，這莫不是仙豬？

    一側(cè)周元笑道：“白豬而已，我遠在苦寒之地的堂哥前些日子從域外人手里也弄來了些白豬，也無太大差別，都是豬崽兒?！?/br>
    王雪琴大驚，忙追問：“白豬？難不成是國外的長白豬？此豬種生長更快！瘦rou更多，出欄率更高！”

    周元也不曉得那些白豬是否是仙家口中那款，只答應下回把那些豬一同帶來，這才提著那斤豬rou返家。

    回府后，周元親去了趟廚房囑咐廚子把這rou做來，廚子也不曉得這是何rou便按羊rou的做法做起來。周元吩咐完后，又直奔向那幾只小白豬。之前當成小玩物，現(xiàn)在周元看著它們眼睛在放光。

    周老員外早聽說周元郊游回來又在逗弄那幾只蠢豬，老爺子陰著臉把他叫來。

    不待老員外訓斥，周元眼眶閃爍著微光，率先開口，語氣真誠道：“祖父，先前是孫兒錯了！竟只曉得做一個富家翁過此余生，常與友人游玩聽戲，真是玩物喪志，實在不該。”

    周元胖乎乎的手握成了拳頭，耳畔響起了趙曦先前的字字真言，熱情澎湃道：“孫兒自此立志報效朝廷！”

    周老員外弄不明白這孫兒才出門轉(zhuǎn)悠了一趟，怎么就變了性子？不曉得是不是在外頭偶遇了名師大儒，竟把此子說通了？不過這好啊，周老員外樂見其成。

    報效朝廷可不就是入朝為官嗎？周老員外激動得恨不得廣開流水席，放十里炮竹！

    周老員外熱流盈眶：“想通便好，想通便好，這才是我周家的好兒郎。我這便讓縣令舉薦你做個官兒……”

    周元：“為天啟朝所有黎民百姓的口糧，為邊境將士有氣力抵御域外來犯之敵，為博來一個天.朝盛世，孫兒決心從今日起養(yǎng)豬！”

    周老員外淚水停?。骸啊?？”

    小畜生，你再說一遍？

    第17章 塌房   那小子知錯了嗎？

    周老員外笑容凝滯，目瞪口呆地看著周元。

    養(yǎng)，養(yǎng)豬？方才不是說要報效朝廷么？

    四目相對之下，周老員外清楚可見周元圓圓的臉充滿了認真和篤定，那一刻他全身血液開始滾動，瘋狂涌上頭頂，竟差點被這小子氣出腦淤血！

    周老員外氣得渾身發(fā)抖，顫抖的手指指著周元，大喘氣地罵道：“你這小畜生，小畜生！”

    他也真真是老糊涂了，方才竟真以為這不成器的孫子想通了？這就是個混世魔頭，自打生下來便是要來氣死他的。

    先前不愿做官只想做個富家翁，這頂多算是胸無大志，如今他竟說要養(yǎng)豬？這簡直就是自甘墮落！生生打他周家的臉皮。

    養(yǎng)什么不好？非養(yǎng)要養(yǎng)豬？豬即是豚、彘也，那是天啟朝六畜最末啊。這若是傳出去，他老周家還如何在桃源郡立足？

    周元聞言有些不服氣了，便想把先前趙曦同他說的那些真言講給祖父聽聽，周老員外此刻滿腦子都是“養(yǎng)豬”，哪里聽得進其他的？他震怒道：“這等荒唐事若傳出去，王家還如何愿意同我家結親？”

    周元今年虛歲十五，正好到了議親的年歲。王家在桃源郡也是響當當?shù)牡刂骷?，其女在郡?nèi)算得才女，若非周家有些家業(yè)，王家也斷斷不愿將嫡女嫁給周元。

    若讓王家曉得周元要去養(yǎng)豬？這樁還沒有挑明的婚事怕是要吹。天爺啊，周老員外愈想愈嘔，恨不得掐死這小畜生。

    周元非但不覺緊張，還信誓旦旦地道：“她若不支持我養(yǎng)豬，王家女不娶也罷。”

    養(yǎng)豬養(yǎng)豬，開口閉口就是養(yǎng)豬。周老員外大怒之下，也懶得和周元廢話了，干脆叫了家中小廝把周元關進臥房禁閉，讓他好好反思。

    兩爺孫這吵架的功夫，廚房已經(jīng)把周元方才提來的一斤rou做好了，廚子不曉得這到底是何rou便按羊rou臐做法做了來。雖說老員外關周元禁閉，但沒說不給吃喝，這一大碗水盆豬rou就送了來。

    棕土色的瓷碗里豬rou浸在湯水里，還點綴著翠綠的蔥花，周元看得食欲大振，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吃下第一塊那時，周元便下定決定，他就是要去養(yǎng)豬！這rou，絕了！

    周元雖說把祖父氣著了，但也是惦念著的，吩咐廚房給祖父送些水盆豬rou去。

    周老員外今日著實被周元氣得不輕，他回到書房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竹簡，給遠在邊境的大孫子、周元的堂兄寫信，信里用詞嚴厲狠狠把這孫兒批了一頓，路遙千里送些什么不好？送幾只白豬？周老員外覺著周元誤入歧途，就是大孫子送的那幾只白豬造的！

    外頭傳來小廝求見的聲音，周老員外拿著毛筆的手一頓，聞到一股子香味。

    小廝把水盆豬rou放到桌上，稱這是小公子讓送來的。

    周老員外先凈了凈手，在桌前坐下看著那盆rou，哼了聲覺著這是孫兒來讓步了，他不動聲色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rou喂進嘴里，咀嚼之下眼睛亮了。

    這rou……好吃。吃起不像是羊rou，莫不是別的奇珍野味？羊rou雖說比豬rou好吃，但也是有些膻味的，可此rou沒有那味！

    周老員外多吃了幾塊，眼不由瞇成了一條縫，手上速度愈加快了，果斷把rou往嘴里塞。

    香，真香！

    這人年紀一大，就好那么點吃食，周老員外看著快要見底的食盆，不由問道：“元兒送來的吃食是何rou？”改日.他也遣人去買些來。

    “公子說這，這是，”那小廝面色古怪，硬憋出兩字，“……豬rou?！?/br>
    空氣忽而靜了下來，周老員外瞳孔驟縮：“……”豬rou？

    方才他吃得那般香的rou，是豬rou？周老員外忽覺老臉有些掛不住了。

    這定不是豬rou，是那小子拿旁的rou蒙他。

    屋內(nèi)氣息間似還流動著方才水盆豬rou的香氣兒，管家站在一側(cè)咽口水，苦著臉道：“老員外，公子他被關在臥房一個時辰了，嚷嚷著要去茅房。”房內(nèi)的恭桶周元就是不用。

    吃完后周老員外拿過絲絹擦嘴，慢條斯理地問道：“那小子知道錯了嗎？”

    從外頭跑來一小廝，氣喘吁吁地道：“公子他不知，他方才還帶著那幾只白豬從茅房后頭的狗洞里逃了！”

    周老員外：“……”

    周家在桃源郡有不少別院莊子，周元帶著豬有地兒去，周老員外不擔心他的安全，只憋了許久罵出了三個字：“小畜生！”

    *

    這幾日桃花村忙著種仙種，趙志民為人親和，親去村里良田協(xié)助，因有著許多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知識有問必答，而愈發(fā)被村民敬畏。

    趙志民每每從桃花村回來，手頭必然有村民送的東西，諸如香甜的野果，婦人舍不得吃的雞鴨蛋類，為報答壯壯救命之恩的王家更是硬塞了一只雞給趙志民，非求著仙人帶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