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可不是在與自己置氣！”誠國公怒道，“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難道不是明暉那個不成器的小子拖了后腿？”

    話里話外都盈滿了怨懟之意。

    “唉，國公爺不該這般作想。”

    中年男子擰了擰眉，壓低聲音說：“二皇子殿下是您的親外孫，是婉貴妃娘娘的親骨rou，都是站在您這一邊的人。區(qū)區(qū)賑災(zāi)的蠅頭小利罷了，咱們可不能因為這點事，就先與二皇子離了心，反倒讓旁人漁翁得利啊……”

    “哼！他若是真站在我這個外祖這邊，就不會一看那溫朝被舉薦，便輕易罷休，不再與九公主相爭了！”

    雖然對方是真心勸導(dǎo)，但誠國公顯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只擺了擺手，長長嘆息，“還有我那女兒，平日里盡找你討些五花八門的藥，說什么都是自家人、血濃于水理應(yīng)幫襯，其實眼里壓根就沒有老夫這個爹，說得也都是鬼話罷了！”

    他抬起頭，看向站在身前的中年男子，眼神更加蒼涼了些許，喃喃道：“——到頭來，甚至還不比你竹瀝先生，幾十年一直對老夫忠心耿耿，不曾有過半點二心……”

    此刻，聽到誠國公提及這一點，竹瀝先生也有些動容，語氣比方才更多出幾分悵然。

    “多年之前，在下與阿妹叛出百草谷后，若非是了國公爺?shù)奶岚?，又何來今日的安穩(wěn)？”竹瀝先生定聲道，“這份恩情，在下一直銘記心間，只求赴湯蹈火予以報答，又怎能不對您盡忠竭力呢？”

    眼看著下屬態(tài)度這樣懇切，誠國公的怒火也不由消解了大半。他遲疑一瞬，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搖頭道：“只可惜，老夫這些年來派人四處查探，也不曾找到你那姊妹的下落……”

    “國公爺不必介懷，阿妹自有她的命數(shù)?！?/br>
    竹瀝先生深吸了一口氣，并未對往事多作糾結(jié)，而是將話題重新帶回到了明暉身上。

    “旁的暫且不提，還是先說回二皇子——國公爺，依在下之見，您不但不應(yīng)為此慪氣，反而還需得主動和崇樂宮示好一番，方能以謀后動啊?！?/br>
    “后動？”誠國公聽他讓自己主動示好，登時頻頻皺眉，“事已至此，還能有什么后動可謀？”

    “一事不成，總還會再有良機。”

    竹瀝先生含著笑，循循善誘道，“但是，那橫亙在面前的擋路石頭，卻還是應(yīng)當(dāng)多多提防，盡早除掉為妙。”

    誠國公愣了愣，忽又醍醐灌頂。

    “先生是說……九公主？”

    竹瀝先生笑而不語。

    兩人主仆多年，無需繼續(xù)多言，誠國公便已然領(lǐng)會到了他的言下深意。

    ——確實，竹瀝先生說得不無道理。

    縱然口中再如何責(zé)怪明暉，但歸根究底，這筆賬仍然應(yīng)該算在九公主頭上……誠國公咂摸片刻，心思百轉(zhuǎn)，卻仍然忌憚于明曇的身份與圣寵，不由有些泄氣。

    “不成不成，那九公主如今深得帝心，可比幼時更加貴不可堪，要想對她下手，絕非那般容易之事?！?/br>
    提及這點，他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兀的劃過一道厲芒，再次沉沉拉下臉來。

    “當(dāng)年若扶經(jīng)你指點后，誆寧妃用文殊蘭對她下手，這本是天衣無縫的招數(shù)！”誠國公憤憤道，“奈何那姓祝的不爭氣，沒能一擊斃命，反倒為現(xiàn)下埋了如此之大的一個禍患，真叫老夫頭疼！”

    時隔多年再回憶起此事，他仍然覺得肝火沸旺，恨不能將祝之慎父女痛打一頓才解氣。

    廢物！都是廢物！

    見他似有些怒急攻心，捂住胸口呼哧呼哧喘著氣，竹瀝先生趕忙遞過去一杯溫茶，不禁輕輕一搖頭道：“此計不成，則再生一計——只要您肯籌謀，便總能將那塊攔路石踢得遠(yuǎn)遠(yuǎn)的，又何必自尋煩惱？”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十分意味深長。

    誠國公飲茶的動作一滯，把杯盞丟在旁邊，暫時壓下滿心的怒意，“先生的意思是……”

    “在下之所以勸國公爺先與崇樂宮示好，也正是為此啊?！?/br>
    竹瀝先生微微瞇起眼睛，眸色幽深，出口的每一個字眼都寫滿了老謀深算。

    “現(xiàn)下臨近夏秋之交，秋獵大典將至，皇親宗室、文武百官皆會前往東風(fēng)圍場參與狩獵。屆時人多眼雜，出個什么事倒也再正常不過……”他徐徐說道，“不過國公爺?shù)降资峭獬迹趯m內(nèi)行事不便；若能有二殿下和貴妃娘娘在其中襄助，再來動手，豈非輕而易舉？”

    這話說得已足夠含蓄，但誠國公卻一點就透。

    他負(fù)手沉吟，權(quán)衡了半晌，終是心中的不甘和怨氣占了上風(fēng)。于是，便干脆爽快地點了點頭，與得力干將對視一眼，大笑出聲。

    “不錯！不錯！”

    誠國公心情轉(zhuǎn)好，伸手拍了拍竹瀝先生的肩膀，大為開懷道：“這擋路的石頭啊，還是要趁早踢開，方能解老夫心頭之恨吶！”

    ……

    婉貴妃收到父親的信時，其實正在為秋獵做準(zhǔn)備。

    她挑了兩身制式相仿，可用料細(xì)節(jié)卻差別甚遠(yuǎn)的騎裝，一邊把普通些的丟給宮女，一邊又將那套更為華貴的捧在手里看了半晌，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前邊那套拿去給曜兒吧?！彼嗣种序T裝上精致的繡紋，歡喜道，“待暉兒回來，本宮再把這套親手交給他?！?/br>
    宮女低低應(yīng)了聲是，抱著衣服趕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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