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妹，不可胡言亂語！”

    “我哪有胡言亂語？”

    明曉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怒氣沖沖，拍案而起，指著明曇的鼻尖就罵道：“我母妃的大宮女被她打了個半死，站都站不穩(wěn)當(dāng)，差點就丟掉小命，這是我與我皇兄親眼所見！——別看她小小年紀(jì)，竟然心狠手辣至此，簡直是如同夜叉轉(zhuǎn)世——我才不要與這種人在一間屋子里讀書！”

    這話說得簡直是口無遮攔。

    作為生母地位更加尊貴的五皇子，明曜臉色陰沉，剛要厲聲訓(xùn)斥，身邊的小姑娘卻把書箱一扔，砸在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登時吸引了屋中眾人的目光。

    明曇袖著手，精致的小臉上笑意盈盈，慢吞吞道：“不要和我一起讀書？”

    明明這個九公主笑得眼都瞇了起來，一副玉雪可愛的模樣，但明曉的氣勢卻反倒顯得弱了三分，無端感覺心下有些發(fā)冷。

    她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又猛然察覺不對，于是趕忙重新恢復(fù)張牙舞爪的兇狀，恨聲說：“是你不配！”

    “哦……”

    明曇輕輕頷首，唇邊笑容愈發(fā)加深。

    “既然這樣，”她歪了歪腦袋，嗓音甜美得像在撒嬌，可說出的話語卻毫不客氣，囂張肆意，“那就請你滾出去啊。”

    明曉被罵得一愣，轉(zhuǎn)瞬反應(yīng)過來，又勃然大怒，“你竟敢——”

    然而，還不等她第四個字出口，明曇便驟然沉下了面色，冷笑開口打斷道：“父皇夸獎我聰明伶俐，敏而好學(xué)，命我到上書房奉旨讀書；可你身為子女，卻滿口謾罵，認(rèn)為我不配在此，難道……”她瞇起眼睛，厲聲質(zhì)問，“是在質(zhì)疑父皇的決定，想要抗旨不遵么？”

    此言一出，不光明曉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嚇了一跳，就連明曜臉上都有了些驚訝神色。

    只需三言兩語，便給對方扣了個“抗旨”的大帽子下來……果然是傳言中飛揚跋扈的九皇妹。

    眼見明曇神情冷然，一向?qū)ψ约簻厝岬奈寤市忠渤聊徽Z，明曉頓時又氣又怕，有些慌張的轉(zhuǎn)過頭，下意識尋求起親哥哥的幫助。

    “皇兄，她……她血口噴人！”

    四皇子明暄到底年歲稍長，又是男孩，比他不禁嚇的meimei要沉穩(wěn)一些。

    之前不肯說話，是為了端著身份；但眼看明曉被唬得弱了氣勢，他也不好繼續(xù)保持沉默，只能站出來給meimei撐腰，斥責(zé)道：“明曇，你身為幼妹，怎能如此目無尊長？還不快向你四皇姐道歉！”

    不過，即使明暄擺出了皇兄的架勢，明曇卻依舊半點都不怵他，立刻反唇相譏：“我目無尊長？四皇兄說話當(dāng)真有趣！若你今日出門時不曾忘帶腦袋，那也應(yīng)當(dāng)還記得，方才究竟是誰率先出言不遜的吧？”

    “你！明曇，你怎敢這樣與皇兄說話！”

    “我有何不敢，”明曇微微揚頭，語氣輕蔑道，“《禮記》有云，‘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你兄妹二人上無謹(jǐn)遵君令之意，下無友愛弟妹之心，不守孝悌、不知禮義，實乃書中所述之禽獸也！”

    寧妃出身高門，在宮中頗有地位，明暄和明曉兩兄妹也是在阿諛奉承中長大，何嘗受過這樣直白的痛罵？

    二人當(dāng)下就變了臉色，明曉更是氣得從桌案后頭跑出來，不顧明曜的阻攔，口中一邊罵著“賤人”，一邊抬手就要往明曇臉上招呼過去——

    “住手！學(xué)堂之上，怎容喧嘩，都給老夫肅靜！”

    殿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怒喝，把明曉嚇得一個激靈，趕忙回身望去。只見秦先生正滿面厲色，負(fù)手而立，冷聲質(zhì)問道：“四公主，你這是在干什么？”

    明曉怔了怔，像是被火燎了似的，猛的將手縮回身后，囁喏著說：“我……我……”

    “哼，老夫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秦先生年紀(jì)雖大，氣勢卻不弱，他將這幾個天家貴胄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慍怒拂袖道：“還請四公主加習(xí)一篇大字，明日上午交予老夫?qū)忛喠T。”

    對上這上書房的老師，明曉原本張狂的氣勢頓時消失得無隱無蹤，不敢違命，只得垂頭喪氣道：“是，先生。”

    天地君親師。即使貴為公主，她也是不敢輕易在秦先生面前造次的。

    更何況，秦先生的來頭也實非一般。他曾任翰林院掌院一職，學(xué)識淵博，名冠朝野，五年之前乞骸骨不成，又嫌翰林院太過勞累，于是便自請為太師，轉(zhuǎn)至上書房教書，自此成了皇子和公主們的老師。

    皇帝對他十分賞識，也敬重得很，是以這些殿下們也明白斤兩，都不敢冒犯了秦先生。

    不過，既然在朝做過官，秦先生也自然是個有分寸的老師。

    譬如這次，明曉的巴掌都快打上來了，結(jié)果也只是罰了篇大字而已，真可謂不痛不癢。

    明曇撇了撇嘴，不著痕跡地聳聳肩。

    也罷。反正她罵爽了，還沒挨罰，這波怎么算都穩(wěn)賺不虧。

    正這么想著，明曇懶洋洋地抬起頭，卻見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少女蓮步輕移，微微側(cè)身，從秦先生身后緩緩走了出來。

    她抬起眼來，勾起一抹淡笑，與明曇目光相接之際，竟叫后者結(jié)結(jié)實實地愣在了當(dāng)場。

    既如班姬續(xù)史之姿，又似謝庭詠雪之態(tài)。

    她只需站在那里，便已足夠風(fēng)華絕代。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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