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大長公主作為皇城里輩分最高貴的女主人，她年少時(shí)肆意妄為，助帝王登基，嫁人后多年不孕，好不容易懷胎十月，卻母子分離十余年，再到后面中年喪夫。

    而這位鄭嬤嬤的，則是從小跟在丹陽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宮女，一輩子未嫁。賀慍找回后，便一直留著賀慍身邊照顧他。

    所以今天看見鄭嬤嬤親自把關(guān)，梅老夫人才是徹底安下心來。

    臨近吉時(shí)，青瓊居里面站滿了人。

    相熟的各府貴女，府上還未出嫁的嫡庶姐妹，還有一些往日與淮陰侯府交情要好的各府夫人和姑娘們。

    就在離吉時(shí)還剩下小半刻鐘的時(shí)候，那個(gè)遲遲未曾出現(xiàn)的母親，梅氏終于姍姍來遲。

    大夫人梅氏眉眼憔悴，臉上絲毫不見任何喜慶，一身素色衣裳，雖然不見凌亂，但也比起屋子里都收拾得格外妥帖的各府夫人，就顯得有些過分寒酸。

    梅氏回得匆忙，匆匆進(jìn)了屋后，看間正沉著眉眼的梅老夫人，也是唬了一大跳，訕訕的走過去：“母親?！?/br>
    老夫人冷冷的撩起眼皮子，壓低了聲音：“你還知道要回來？池青蓮難道是要死了，需要你連夜奔喪？”

    梅氏咬牙：“我這不是趕回來了么？再說了，也沒有誤了姑娘的吉時(shí)。雖然是大喜，但我可聽青蓮說了，丹陽大長公主嫡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家，本來青蓮靠著三皇子的關(guān)系，給青稚打聽了一門極不錯(cuò)的親事，偏偏老爺不同意?！?/br>
    “青蓮為了cao心青稚的婚事，勞心勞神結(jié)果轉(zhuǎn)眼人就定了日子，這不是吃力不討好么有了小產(chǎn)的跡象?！?/br>
    “于情于理，她在這里無親無故的，我不去照看她，還有誰能去？萬一要是沒了孩子，她日后的日子還活不活了？”

    梅氏這一番拎不清，沒有腦子的話，梅老夫哪怕作為她的親生母親，也是被氣得發(fā)抖。

    若不是礙于眼前賓客眾多，她都想忍不住，臉面也不要了，打上她幾耳光，讓她清醒清醒！

    梅氏說完這話，看著梅老夫人眉眼沉沉并沒有理她，她便站著不動(dòng)，也不知要去沈青稚身旁說說話，就好像沒有沈青稚這個(gè)女兒一般。

    梅老夫終于忍不住，低聲斥責(zé)道：“趁著時(shí)間還沒到，你還不趕緊去換一生喜慶的衣裳，你穿成這般素凈，在大喜的日子里是想惡心誰呢？”

    *

    淮陰侯府正門外熱鬧非常，城中百姓更是把侯府所在的這一片地方堵得水泄不通。

    并不是因?yàn)榛搓幒罡卸啻蟮哪樏妫撬腥硕己闷?，這位即將娶淮陰侯府姑娘的賀大人，究竟是長了何等模樣。

    是否真的如傳言中那般，面貌丑陋，大字不識(shí)，更是嗜血?dú)⑷巳缏椤?/br>
    迎娶的隊(duì)伍，幾乎見頭不見尾的聘禮，更是驚呆所有人，最讓人震驚的恐怕就是高頭駿馬上，騎馬而來的新郎官賀慍了。

    只見他頭戴玉冠，身形頎長，沉金冷玉般的氣度，那雙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涼薄雙眸中，此時(shí)里面的笑意滿得都快溢出來。

    烏泱泱的人群里，也不知是誰呼喊一聲：“原來傳言中的賀大人生得這般好看吶！”

    立刻有人接話，七嘴八舌。

    “可不是呢？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般俊俏的公子。”

    “究竟是誰把賀大人傳言成那等不堪?！?/br>
    “還真別說，之前我覺得賀大人的名聲，配淮陰侯府三姑娘的名聲，恐怕的絕配，如今這賀大人生得這般好看，那三姑娘還配得上？”

    “那還真難說！”

    “聽說這門親事可是丹陽大長公主費(fèi)盡心思定下的，那位祖宗娘娘的眼光能差到哪兒去?！?/br>
    作者有話要說：　　…失蹤人口回歸。

    第46章 吾心安處

    丹陽大長公主門外張燈結(jié)彩, 炮竹聲響個(gè)不停，全公主府上下伺候的仆人都換上了簇新的衣裳，喜氣洋洋就等著新婦進(jìn)門。

    沈青稚出嫁, 按照淮陰侯府中公份額她只能拿到四十臺(tái)嫁妝，而且其中大多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大物件。

    這也是老夫人徐氏定下的一套不成文的規(guī)定，嫁妝是一定不能多給的, 再得寵的姑娘也一樣, 因?yàn)檫@樣子, 娘家就能在錢財(cái)上拿捏著嫁出去的姑娘，再說了府中值錢的東西還要留給哥兒們打點(diǎn)仕途用的。

    現(xiàn)今因?yàn)樾焓现酗L(fēng)癱, 大夫人梅氏又是個(gè)爛泥扶不上墻的當(dāng)家主母, 周氏抱病不出。

    三夫人小徐氏難得出頭，借著丹陽大長公主派過來的人手, 把婚事辦得體面不說, 私底下更是扛著壓力把四十臺(tái)嫁妝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小徐氏想到丹陽大長公主給出的聘禮就覺得腦殼隱隱作痛。

    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百二十抬聘禮不說，還有無數(shù)塞不下的大物件, 一路從青瓊居擺到了侯府門口，單單看守聘禮的婆子就十幾人。

    特別是那一對(duì)鮮活的大雁，據(jù)說是賀慍親自捉來的，分毫未傷, 丫鬟給大雁喂水的時(shí)候, 還差點(diǎn)被啄了手。

    好在淮陰侯府嫁妝太過寒酸這事兒，并沒有讓小徐氏頭痛多久，因?yàn)檎l也沒有料到, 宣平侯府竟然抬了足足八十臺(tái)嫁妝過來給沈青稚添妝。

    那里頭的物件兒，據(jù)說其中六十抬是梅老夫人當(dāng)年出嫁的東西，剩下的二十臺(tái), 是沈青稚兩位舅舅給出的添妝。

    這么一加，也湊足了一百二十臺(tái)。

    當(dāng)吉時(shí)到，沈青稚被沈言珩背著出門。

    趴在兄長寬厚的背上，沈青稚紅了眼眶，她聲音哽咽：“哥哥?！?/br>
    沈言珩走得平穩(wěn)：“莫哭，就算嫁出去，也都在上京城，隨時(shí)都能見，日后家中有我，淮陰侯府就算是根子爛透了我也不會(huì)讓它倒了，那些爛了的地方大不了割掉就是，只要有我家，這里依舊是你與苓綰的娘家，沒有人能傷的你們?！?/br>
    沈青稚點(diǎn)頭：“好?！?/br>
    進(jìn)了花轎，大紅的蓋頭下，沈青稚只在上花轎時(shí)隱約看到高頭駿馬上，那牽著韁繩的手，以及那一身令她暈眩的紅衣。

    鑼鼓嗩吶還有喜婆不停的恭賀聲，沈青稚昨晚睡得不太好，這會(huì)子被花轎一晃，整個(gè)人都暈乎乎的起來。

    花轎穿過街巷，不時(shí)聽到各種驚呼聲。

    也不知道是因?yàn)樾吕晒俚目∶廊菝玻€是因?yàn)閺幕搓幒罡鰜淼哪亲阕愣偎氖Ъt妝，等沈青稚的轎子停在丹陽大長公主府前時(shí)，那最后一臺(tái)嫁妝竟然還未曾從淮陰侯府出來。

    之前宰輔趙家嫁女，可畏是聲勢浩大，最終因?yàn)橐粓銎皾姶笥陦牧伺d致。

    今日沈青稚出嫁，那才是真正讓上京百姓大飽眼福，知曉什么叫做功勛貴族的豪橫富裕。

    轎簾被人掀起，蓋頭縫隙下伸出一只修長有力骨節(jié)分明的手：“青稚?！?/br>
    沈青稚心口發(fā)顫，下意識(shí)想掀了蓋頭去瞧外面的人，那撲面而來的佛香，整個(gè)轎子里都充斥著賀慍身上的味道。

    沈青稚不知覺伸手，被賀慍一把握住，轉(zhuǎn)而整個(gè)人都被他拉進(jìn)懷中大橫抱起。

    全福人的驚呼聲，賓客的笑鬧聲：“姑爺！這不合禮數(shù)。”

    火盆是他抱著她跨過的，從丹陽大長公主府正門，一路到拜堂的正廳，沈青稚都是由賀慍一路抱著過去的。

    沈青稚羞得雙頰通紅，伸手摟住賀慍的后頸，仰起頭聲音極輕在他耳畔呵氣：“賀慍，這不合禮數(shù)?！?/br>
    賀慍低聲笑：“今日起，日后的每一步，由我?guī)阕?，你只需站在我的身后，不沾任何污穢。”

    “青稚，今日之后你便是我妻，上京皇城，天子腳下，你不用再懼怕任何人?！?/br>
    沈青稚被賀慍輕輕放在地上，雙腳落地的瞬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shí)。

    二人拜堂后，沈青稚被丫鬟婆子簇?fù)碇M(jìn)了新房，賀慍則被一眾男客拖到前頭敬酒。

    她一身大紅喜服坐在喜床上，四周有帶著善意的說話聲，輕聲細(xì)語，聽得出來，這些能進(jìn)入她喜房里的太太姑娘們，估計(jì)都是丹陽大長公主的至交好友。

    眾人陪著沈青稚說了一會(huì)子話，而后非常識(shí)趣都找了借口起身離去，不一會(huì)兒去而復(fù)返的鄭嬤嬤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個(gè)熱乎乎的東西。

    沈青稚垂頭一看，竟然是塊新鮮出爐的糕點(diǎn)。

    鄭嬤嬤笑得慈善：“夫人，丹陽大長公主特地吩咐小廚房給你做的，賀大人正在外頭被同僚拉著敬酒，這一時(shí)半會(huì)估計(jì)還走不開，殿下估摸這你大半日都沒吃什么，所以叫老奴悄悄給你送來?！?/br>
    沈青稚雙手托著那塊畫著百子圖，做得格外精致的糕點(diǎn)，小口小口吃著，鄭嬤嬤見她吃的差不多了，又適時(shí)遞上一杯溫?zé)岬拿鬯?，笑道：“這蜜水是大人讓老奴準(zhǔn)備的?！?/br>
    沈青稚抿著嘴笑：“辛苦嬤嬤了，等這結(jié)束，我得叫夫君給嬤嬤包個(gè)大紅封才是。”

    鄭嬤嬤不愧是宮里出來的，她笑瞇瞇道：“那老奴先謝過夫人了?！?/br>
    “夫人帶來的丫鬟婆子，老奴都讓人安頓好了，等大人揭了蓋頭后，她們就過來伺候夫人洗漱?！?/br>
    喜房里，門窗根本擋不住外頭的熱鬧，那聲音越來越近，然后沈青稚聽得清楚，外頭門開了，那些要鬧洞房的客人們都被丹陽大長公主給擋在了門外。

    賀慍身后只跟著捧著托盤的全福人。

    蓋頭掀開的一瞬間。

    那鮮艷又莊重的大紅色，撐著沈青稚那張沒得驚心動(dòng)魄的臉，賀慍閉了閉眼，壓下那股席卷全身的悸動(dòng)，穩(wěn)穩(wěn)端起托盤里酒杯。

    二人呼吸交錯(cuò)，伴著酒水的醇香，賀慍眼神暗了暗，垂在身側(cè)的手，忍不住抬起沈青稚的下顎細(xì)細(xì)端詳。

    呼吸聲越來越近。

    喝過合巹酒后，房中伺候的下人已經(jīng)退的一干二凈。

    “累不累？”賀慍伸手托著她后頸，不輕不重按著。

    沈青稚想要否認(rèn)，卻發(fā)現(xiàn)脖頸在男人的手掌心上，根本就動(dòng)不了分毫。

    漸漸的，她從最開始的緊張，到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迷糊中，她只覺得唇瓣微涼，睜眼是男人英俊筆挺的鼻梁，鴉羽般濃密的睫毛，賀慍的膚色是那種冷玉般的白，

    等沈青稚回過神的時(shí)候，她頭上的鳳冠發(fā)簪已經(jīng)被賀慍給退的一干二凈，喜服掛在肩頭，里頭是大紅的小衣。

    “懷淵?！鄙蚯嘀删局I(lǐng)口的衣裳，大口的喘氣，媚眼如絲，卻又緊張得渾身發(fā)顫。

    “我還未曾洗漱?！?/br>
    “你叫我什么？”賀慍懲罰性的咬了一口。

    叫什么？

    見她愣神，賀慍直接起身，把她給打橫抱起：“果然是姑娘家長大了，寵不得，才成了親，夫人當(dāng)晚就忘了我該叫什么了?！?/br>
    沈青稚驚呼，緊緊揪著他的衣襟：“叫……叫書客和顧mama進(jìn)來伺候我洗漱?！?/br>
    賀慍笑：“自家夫人，為夫會(huì)伺候妥帖，這三更半夜的何須要?jiǎng)跓┫氯?。?/br>
    這一夜。

    沈青稚足足喊了一夜的夫君。

    到了后頭，她整個(gè)人都糊涂了，懷淵、夫君、先生、賀慍各個(gè)名兒輪著喊，而那罪魁禍?zhǔn)讌s是越發(fā)精神。

    翌日清晨。

    直到日上三竿沈青稚才悠悠轉(zhuǎn)醒，醒過神后，她抬眼看著頭頂上的百子帳微微出神，渾身上下酸得像是被拆了重組。

    她里頭一有動(dòng)靜，賀慍就從外間打了簾子進(jìn)來：“醒了？”

    沈青稚這會(huì)子還在氣頭上，氣鼓鼓的轉(zhuǎn)身不理他。

    見身后人沒了動(dòng)靜，沈青稚又忍不住小心翼翼抬眼往后看，一轉(zhuǎn)眼就看見賀慍站在后頭，手里拿了今日要穿的衣裳，正準(zhǔn)備給她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