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著朝著孫mama道：“既然是祖母給的，我自然是要收下的，不過孫mama你們可不許笑話我，說我年紀(jì)小不懂事，搶了祖母院子里的下人使喚才是。”

    孫mama眼角掛著虛笑，聽得沈青稚同意，她笑道：“姑娘說的這是什么話兒，姑娘愿意收下，老夫人心里頭才妥帖，這也是姑娘的福分。”

    “你們幾個(gè)，還不快點(diǎn)過來給姑娘見禮！”

    萬福堂出來的那三個(gè)丫鬟婆子，趕緊上前給沈青稚行禮。

    這三人，一個(gè)看著就精明算計(jì)mama，兩個(gè)年輕貌美丫鬟，通通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也正好了，一個(gè)貼身婆子，兩個(gè)貼身丫鬟，萬福堂里那位老太太可都算計(jì)全了，沈青稚心頭冷笑，她才剛回京呢，府里頭就軟的硬的都想拿捏她。

    眸光淡淡從那三人身上掃過，她讓貼身丫鬟書客拿了打賞的銀錢，遞給跪在地上的三人，這事兒便算是應(yīng)下了。

    孫mama心頭悄悄松了口氣，她本以為要費(fèi)一番口舌，沒想到這瞧著清冷不好說話的三姑娘，竟然是這般的好拿捏。

    當(dāng)下孫mama也不敢不多留，趕緊起身告退。

    ……

    孫mama前腳才走，后腳梅氏就帶著丫鬟婆子，沉著臉從外頭進(jìn)來。

    沈青稚瞧著梅氏的神態(tài)，雙眸泛紅，神色憔悴，前頭恐怕是哭過一回，這都來不及整理，就匆匆來了漪瀾苑。

    “母親?！鄙蚯嘀善鹕硇卸Y。

    梅氏瞧著沈青稚那張比外頭積雪還冷然的玉潤嬌顏，她心頭握著一股氣，想著池青蓮從昨天她回府開始，連帶的委屈。

    梅氏上前一步：“青稚姐兒。”

    她對(duì)上沈青稚平靜無波的雙眸，眼里泛起nongnong失望：“稚姐兒，你不過才回京什么也不懂，為何這些年日日修佛養(yǎng)性，卻還是這般咄咄逼人的性子，十年前你便厭極了她！如今都十年過去了，你怎么還是這般？”

    沈青稚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眼里透著無辜，不解看著梅氏：“女兒不知母親說的是何事？”

    梅氏冷笑：“當(dāng)年青蓮姐兒痛失雙親，初來乍到你不喜她，大冬日里把她推到結(jié)了冰的池塘，差點(diǎn)就是活生生一條人命，如今你一句不記得她，就想輕輕揭過？”

    “就算當(dāng)初的事你不記得，那如今呢？如今你青蓮姐都那般跪在老太太院子里，低聲下氣給你道歉，你為何還不肯原諒她？還要仗著自己的身份就想把她逼出侯府？”

    沈青稚站直了身子，雙瞳孔烏黑，瞳眸里疏冷得像藏了斑駁星河，清冷的嗓音帶著一絲啞意：“母親要女兒原諒她什么？女兒回京還不足一日，何曾說過表姑娘半句不好？”

    “女兒不懂，母親好端端為何怪罪于我？”

    梅氏愣住，她竟不知如何反駁，也實(shí)在拿不出自己嫡親的女兒究竟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沈青稚慢慢往前邁了一步，幾欲逼到梅氏跟前，聲音清寒黯?。骸熬腿绠?dāng)年，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當(dāng)年池家表姑娘落水，母親可信過女兒一分？母親覺得愧對(duì)池家，那為何連帶這女兒，都要同你承受那份愧對(duì)？”

    一時(shí)間，梅氏無言以對(duì)。

    她只得揪著青瓊居一事不放：“當(dāng)年的事先不論，如今你不就是因著青瓊居記恨青蓮么？那不就是個(gè)院子？本就誰住都是一樣，而且你青蓮jiejie自小身子骨就弱，那年失去雙親后，她更是受不得刺激。”

    “你難道要硬生生逼死她的命去，才甘心不成？”

    “身子骨弱？受不得刺激？”沈青稚咬著這幾個(gè)字，巴掌大的小臉上神色冷厲微繃，“難不成在母親看來，女兒這副天生心疾的身子骨，就是鐵打的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第5章 長兄

    “這些年，母親心里頭可有我半分？母親難道不覺對(duì)女兒我有絲毫虧欠？”

    論起沈青稚幼年舊事，梅氏自知理虧，卻比不過她心里對(duì)池家的遺憾和愧疚。她看著眼前唯一的女兒，腦海里揮霍不去的卻是池家上下慘死的畫面。

    她顫著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你與她，若論身份，你們本就天差地別，你又何須事事與她爭？”

    “青蓮姐兒生來就比不得你尊貴體面，也比不得你在府中有爹爹兄長、嫡姐外祖母、護(hù)著?？汕嗌徑闼惺裁?？她不過是個(gè)寄人籬下的表姑娘，我若是不對(duì)她好些，這上京城還有誰能顧著她？”

    “你自小生在侯府，再不得寵，也依舊是金尊玉貴的姐兒，你得了十分寵愛，我就算多寵她八分也比不得你生來的富貴?！?/br>
    說到這，梅氏有了幾分底氣，她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泛著尖銳：“青蓮姐兒她什么都沒有，偏生體弱多病，若我不多護(hù)著她，她恐怕早就懸梁自盡，跟著慘死的池家上下一同去了！所以就算你多讓她一分又如何？”

    梅氏這話，無異于拋開沈青稚的五臟六腑，狠狠的戳刀子！捅碎了她對(duì)于這位生母，最后的一絲希望。

    沈青稚瞳孔驟然一縮，心頭震蕩。冷淡漠的雙瞳內(nèi)泛起嘲弄，喉間苦澀蔓延，本是紅潤的櫻唇，在倏忽間變得蒼白無比。

    伸手捂著心口，整個(gè)人晃了晃，向后退了小半步。

    “姑娘！”書客驚呼，趕緊伸手把沈青稚給扶住。

    “你這是？”梅氏愣住。

    沈青稚半靠在丫鬟書客的身上，她嘴角輕抿嘲諷道：“母親難道忘了，我這心疾也是打從娘胎里就帶出來的病癥?！?/br>
    梅氏只覺得荒唐，不確定問：“這些年，你在外頭靜養(yǎng)，不該是早就好全了？”

    她還想再問什么時(shí)，季mama從外頭闖進(jìn)來，開口就嚷嚷道：“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

    “青蓮姑娘恐怕不大好了，姑娘醒來后，說做了噩夢(mèng)，后頭瞧著夫人不在她屋里，這會(huì)子心神震蕩，姑娘她又吐血暈過去了?！?/br>
    梅氏看向沈青稚那張冷白靜秀的臉，巴掌大的臉上隱隱泛著病氣，她眼中閃過遲疑。

    季mama瞧著梅氏面上的遲疑，她一咬牙撲到在梅氏腳邊，哭喊道：“夫人，這侯府上下能護(hù)著青蓮姑娘的也只有夫人你一人，夫人青蓮姑娘命苦啊，如今也只剩夫人憐惜?！?/br>
    梅氏不再遲疑，轉(zhuǎn)身離去。

    她卻未發(fā)覺，在她轉(zhuǎn)身離去的那一刻，身后的嬌人兒，終于支撐不住，軟軟的倒了下去。

    門外，有人沉著臉進(jìn)來，把沈青稚給打橫抱了起來。

    ……

    “姑娘醒醒。”沉沉黑暗，無盡墜落的深淵里，沈青稚似乎聽到了丫鬟書客帶著哭腔的聲音，還有大jiejie的沈苓綰的驚呼聲。

    然后有人把她給小心抱起，接著她被那人輕輕放進(jìn)軟如云絮的錦被里頭。

    那人的手穩(wěn)健有力，胸膛寬闊，身上帶著一陣好聞的香，那香似乎是皂角洗衣后留下的草木香，而不是她夢(mèng)里常出現(xiàn)的，令人心安的佛香。

    不知過了多久，沈青稚終于從沈長的黑暗里，掙脫出來。

    她眨了眨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眼角濕潤，竟不知何時(shí)悄悄哭了。

    “青稚?！币魂噴A雜著皂角的草木香從鼻尖掠過，她只覺得額頭一涼，修長好看骨節(jié)分明的手，拿了涼水泡過的軟帕，小心墊在她額間。

    這聲音。

    是誰？

    沈青稚抬眼望去。

    她才發(fā)現(xiàn)整個(gè)閨房里靜悄悄的，床榻前坐了個(gè)高挺峻拔，眉清目朗男人。

    男人五官輪廓分明，烏眸深邃，舉手投足間又透著股文雅內(nèi)斂的書卷氣息，那俊逸的面容若是細(xì)細(xì)瞧去，竟與沈苓綰有著七分相像。

    “大哥哥。”沈青稚掙扎著要起身行禮。

    沈言珩長臂一伸，把沈青稚給摁回了原處，聲音不免帶上苛責(zé)：“好好躺著，還嫌把自己折騰的不夠？”

    他微不可查一嘆，伸手摸了摸沈青稚的腦袋，嘴角的弧度泛著溫和：“是哥哥的疏忽，我若早些回，meimei便不用這般委屈?！?/br>
    那手很暖，輕輕的摁在她的發(fā)旋上，不同于姑娘的嬌軟，反而掌心寬大，五指指尖是積年累月下來的薄繭，和記憶深處那雙教她讀書練字的手略有些相像。

    委屈嗎？

    沈青稚深深閉眼，眼瞳深處淚光朦朧。

    今日自然是委屈的，只是那情緒被她壓得極深，心里想著至少有外祖母寵著，長姐護(hù)著，哪怕前路艱難，她都能守著本心。

    只不曾想今日，十年不見的長兄，瞧著她語態(tài)溫和的這么一問，卻是令沈青稚心頭翻江倒海苦澀震蕩。

    許久后，沈青稚平復(fù)情緒，她抿唇搖了搖頭，眉眼彎彎帶著期許看向沈言珩：“既然大哥哥回來了，日青稚便不委屈?！?/br>
    沈言珩聽得沈青稚的回答，他深邃的眼底閃過輕微詫色，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打量：“青稚，難道不要我替你做主？”

    他是淮陰侯唯一的嫡子，府中世子，自小就是老太太真正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孫子，就算是梅氏這個(gè)繼母，也不敢真的得罪他半分。

    而沈青稚搖了搖頭，意有所指：“不過一個(gè)院子，這算不得大事，meimei不會(huì)委屈自己的?！?/br>
    姑娘閨閣，沈言珩也不好久呆。

    他抬手取了沈青稚額間墊著退燒的冷帕，親手?jǐn)Q了個(gè)新的換上：“meimei好生休息，明日我再來瞧你，若是有什么事兒meimei解決不了，盡管找你大jiejie，你大jiejie若是做不了主的，我給你們做主?！?/br>
    沈言珩離去后，不一會(huì)功夫沈苓綰從外間進(jìn)來。

    她進(jìn)來后先是探了探沈青稚的體溫，稍稍松了口氣，拍著心口道：“meimei今日是嚇?biāo)牢伊耍舨皇谴蟾绺鐏淼眉皶r(shí)，恐怕你腦袋得跌在地上磕破了皮才是?！?/br>
    沈青稚半個(gè)腦袋都縮在錦被下頭，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沈苓綰道：“好jiejie是我的不是，讓你擔(dān)心了。如今外頭情況如何？表姑娘可是搬出青瓊居了？”

    沈苓綰嘴角掠過一絲嘲笑：“你這可足足昏睡了大半日！你都病成這般了，她還能不搬出去？前頭祖母派了幾個(gè)厲害的婆子，二話不說就把她給挪到客院里去?！?/br>
    “不過meimei收了主母送來的丫鬟婆子，也算是一石二鳥之計(jì)，不過下次可千萬別這般了，不值當(dāng)?！?/br>
    今日老夫人要往沈青稚身旁塞人，沈青稚本想這寧愿得罪老夫人也要把人給拒了，不想那時(shí)她恰巧看到匆匆而來的生母梅氏。

    梅氏會(huì)來漪瀾苑，不過就是那幾件事而已。

    于是沈青稚將計(jì)就計(jì)，不動(dòng)聲色激怒梅氏，然后令梅氏對(duì)她惡言相向。

    沒想到本想裝暈的她，卻真的因梅氏話語中字字如刀，以及連日來車途勞頓心神震蕩，她就真的病暈過去了。

    沈青稚這一病，漪瀾苑上下雞飛狗跳，鬧了好大的動(dòng)靜。

    那三個(gè)新上任的丫鬟婆子，正是急于表功的時(shí)候，老夫人把人尋過去一問，再三人添油加醋一說。

    本想要磨一磨沈青稚性子，并不是真的打算讓池青蓮搬出青瓊居的老夫人，只覺被人狠狠打了臉面。

    老夫人當(dāng)場(chǎng)就砸了萬福堂里的東西，一疊聲的吩咐幾個(gè)膀大腰圓，兇神惡煞的婆子，直接上青瓊居，把郎中口中病得已經(jīng)下不了床的池青蓮，二話不說挪出青瓊居，送到了還未收拾好的客院里頭。

    ……

    梅氏那邊，聽說沈青稚昏迷時(shí)她只覺得定是裝的，又怒氣沖沖的往漪瀾苑里去。

    等她到了漪瀾苑，她卻只見得丫鬟婆子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守在閨房外頭，閨房里靜悄悄的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

    梅氏要進(jìn)去，外頭的丫鬟自然不敢攔著，輕手輕腳給她開了門。

    等她進(jìn)去后，才發(fā)現(xiàn)閨房里彌漫這一層濃重的藥香，而沈青稚面色蒼白眼眸緊閉，躺在床榻上，榻前坐著一身形頎長的男人。

    這時(shí)候男人回頭看向梅氏，神態(tài)冷淡，神眸深處是一閃而過的凌厲：“母親來了？”

    梅氏一愣，許久后才認(rèn)出來，這人似乎是她許久未見的繼子沈言珩，只是這人是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她竟然是一點(diǎn)消息都得到。

    她一向懼怕這個(gè)自小就過分老成的繼子，趕忙收了臉上的驚怒，聲音帶著試探道：“大哥兒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