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第二天拼字，這一晚九點來鐘就關燈了。

    所以，根本就睡不著。

    李言輾轉(zhuǎn)反側，沙發(fā)上的醬爆也是翻來翻去。

    因為沙發(fā)那邊的音效過于豐富，李言不禁咳了一聲。

    “不要在我沙發(fā)上做奇怪的事，有需求去廁所。”

    “？？？我跟這兒預想明天章節(jié)的招式呢?！?/br>
    “媽的……這個解釋我是真的沒想到。”

    “哈哈哈。”

    “話說……”李言仰面躺著問道，“你準備上架爆更，能寫到撕裂地平線的情節(jié)么？”

    “還早。”醬爆舒了口氣，“我首先要將那個修真世界寫透，現(xiàn)在算上存稿30萬字，才只是冰山一角……這么下去，可能兩百萬字都寫不到破殼而出?！?/br>
    “那可不好撐了。”

    “是啊……”醬爆翻過身，聲音也跟著軟了一些，“其實剛剛吃飯的時候，我真的想回老家了……”

    “老家哪里？”

    “小縣城罷了，不值一提。”醬爆枕著手掌，淡淡地說道，“不過那里真的很踏實，很舒服，不會這么暴躁，我畢竟有點技能，找個月薪五六千的工作應該不難。”

    “……”李言不知道該說什么。

    正因他自己歷經(jīng)過一系列命運的抉擇。

    他才更清楚，旁人無權左右。

    一句隨口的鼓勵固然輕松。

    但代價又由誰來背負呢？

    醬爆忽然話鋒一轉(zhuǎn)問道：“組長，老樊的書到底咋樣?。俊?/br>
    “他老人家千變?nèi)f化的，很難說?！?/br>
    “是吧……”醬爆呵呵一笑，“有的時候想，如果他贏了，我正好封筆，也算是一種解脫吧?！?/br>
    “最好不要這么解脫……”

    “那也不能就這么一直撐下去吧？”醬爆撓著頭傻笑道，“你們幾個，說是患難與共，結果根本不當著我聊成績和推薦，他媽的，我超不爽啊，組長?！?/br>
    “……”

    “被罵被瞧不起什么的，都無所謂……但我超不爽明明最近的人，卻拿我當個小娘們兒一樣小心翼翼的……我老媽也是……現(xiàn)在都不敢給我打電話，還老問我錢夠不夠用……她明明不知道我離職的……”

    “mama都有直覺的，只聽聲音就能感覺到你的狀態(tài)?！?/br>
    “是啊……我還真想她了……咳……她身體也不是很好……”醬爆說著連咳了幾下，干笑道，“我想好了，上架百更，均訂拉不到1000就回家算了。”

    “……保守一些，高訂1000如何？”

    “那也太辣雞了?！?/br>
    “嗯……你要是真回老家的話，會繼續(xù)寫的吧？”

    “誰知道呢，隨便了。”

    “爆兄……”

    李言咬著牙掙扎道。

    “有一說一，我不看好你現(xiàn)在的風格。”

    “但是選擇你的人不是我，是教練?！?/br>
    “不要相信自己，也不要相信我，甚至也可以不相信讀者?！?/br>
    “去相信教練吧。”

    “無論成績怎么樣，無論還有幾個人看，無論多少人說你辣雞。”

    “只要教練不喊停。”

    “你他媽可不許停下來??！”

    “你這樣的人都停下來了……”

    “我這么弱……”

    “我還怎么撐下去……”

    “混蛋，給我上架200更??！”

    李言一通亂噴過后，并沒有立刻得到回應。

    只聽到了一陣悶在被窩里的抽泣聲。

    過了很久，才傳來了醬爆怪怪的聲音。

    “媽的……那你也要100更啊，組長……”

    “100就100，舍命陪辣雞，盡力而為！”李言獰臉揮拳。

    “好！”醬爆緊跟著罵道：“那我也不管你跟樊清峰咋樣了，愿賭不服輸！”

    “漂亮！我們年輕人就要欺負老同志，輸了就耍賴！”

    “對！這才是野犬組的作風！”

    “睡覺，明天三萬字！”

    “五萬字！”

    “八萬！”

    “老子直接百萬！”

    “你媽的……睡不著了！”

    “要不，起來碼字？”

    “當真？”

    “走起？”

    唰！

    呼！

    二人被子一揚，大燈一開。

    gtmd！

    ……

    次日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林珊璞敲了5分鐘也無人應答。

    明明一不小心，做了三人份的抱羅粉……

    只好動用特權了。

    她這便掏出了鑰匙，摸進房間。

    緊接著“嗚啊”一聲，差點哭出來。

    醬爆正趴在茶幾上，電腦依然亮著，好像是手指卡住了鍵盤，導致屏幕上依然在頻繁輸入同一個字母。

    李言稍好一些，正半趴在床上，一半身體隨時可能掉下來的樣子。

    聽到林珊璞的驚呼，李言一個哆嗦，直接滾到了地上，然后揉了揉眼睛，恍惚四望。

    “嗯……啊……飯飯？”

    “飯……飯……”林珊璞驚恐問道，“昨晚你們……難道在通宵碼字？”

    “是拼字。”李言扶著床勉強站了起來，“我最后寫了多少……一萬一……還是多少……”

    “？！？！”林珊璞整個人都震驚了，“太……太恐怖了吧……近醬者爆？那醬爆呢？他寫了多少？”

    “我神智尚在的時候，最后的記憶似乎是一萬九?！崩钛园c坐在床上，抓了抓頭，痛苦地嚎道，“不行的……這么玩兒會死的……腦袋要炸了……”

    “你們白天拼啊，大晚上的拼什么拼！”林珊璞一邊罵一邊端來早餐擺在桌前，“快來碗抱羅粉！”

    “嗯嗯嗯，補一補。”李言連滾帶爬地湊到沙發(fā)前，拿起粉便要狂吞，但往下咽的時候，肚子里卻似乎有股氣在往上頂。

    搞得他險些吐了出來。

    這林珊璞可就慌了：“不是吧……飯飯都吃不下了？聽說狗狗快死的時候才會這樣的……”

    “滾滾滾。”李言忙擦了擦嘴，“只是碼字太多了……生理反應，一看到醬爆屏幕上的光標就想吐?！?/br>
    話罷，他伸腿踹了踹醬爆。

    “起來吃飯?！?/br>
    醬爆依舊趴著不動，只無力地揮了揮手。

    “滾蛋……我……再睡會……”

    “哼，辣雞?！崩钛砸脖悴辉俟芩?，慢慢吃了起來。

    還好“碼字恐懼癥”并不嚴重，很快就順了下來。

    畢竟是飯飯啊。

    待他們都吃完了，李言才擦著嘴再次踹了踹醬爆。

    “好了，回沙發(fā)上睡吧。”

    然而這一腳，直接給醬爆踹倒了。

    醬爆當場歪倒在地上繼續(xù)睡。

    “太沒出息了……”李言晃了晃頭，也準備回床補覺。

    “等等……”林珊璞卻感覺到了不對勁，“你摸摸他的頭。”

    李言也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一摸。

    “好像是有點燙啊……”

    “那你等等，我去拿體溫計。”

    “嗯……”

    七八分鐘后，李言對著光線，旋轉(zhuǎn)著體溫計，清晰地看到了一個刻度。

    38.3。

    他立刻就不困了。

    大冬天穿單衣，通宵碼字……

    再年輕也禁不住這么造啊。

    這會兒，醬爆也已醒來一些，迷迷糊糊問道：“沒事吧？我睡會就好了?！?/br>
    “沒個rou事……”李言沉重地放下了手，“準備醫(yī)?？ò伞！?/br>
    “??？？？”醬爆一愣，“過38度了？”

    “嗯。”李言嘆了口氣，沖旁邊呆呆的林珊璞道，“你去忙吧，我陪他去醫(yī)院。”

    “一起吧，你也神志不清的樣子?！?/br>
    “不行，你要去學校競賽培訓。”

    “請個假……”

    “不行！”

    “哦哦……”林珊璞感覺好像被爸爸罵了一樣，只好一縮頭，接著沖醬爆道，“趕快去醫(yī)院哦，別耽擱，還等著你跟野犬老師拼字呢?！?/br>
    “沒事沒事……”醬爆扶著桌子要起身，卻又一陣恍惚，坐了回去，緊跟著，滿臉哭喪起來，“媽的……組長我……我……我拉胯了……”

    “沒事，我們昨晚已經(jīng)剛出了三天的存稿了。”

    “可……說好了要上架一千更的?。　?/br>
    “你丫的直接完本算了！”

    “那這樣……你幫忙買點退燒藥，我先躺上一天……”

    “不行，我怕你死在我家?！崩钛粤R道，“要么現(xiàn)在跟我去醫(yī)院，要么我叫你媽來接你，選吧?！?/br>
    “……”

    ……

    一到醫(yī)院。

    李言就哭了。

    這逼竟然真的斷社保了。

    而且銀行賬戶里就剩下幾百塊錢了，其它的都去交作者公寓的定金了。

    醬爆暈暈乎乎的，讓李言用他的花唄掛號。

    但李言怎能眼見隊友奔赴深淵。

    只好動用攢下來的稿費了。

    寫書一個學期，雖然只有一部短篇上架，沒賺到多少，并且多數(shù)交給林珊璞當伙食費了。

    但他還有大丸子！

    沒想到她的打賞竟解了燃眉之急。

    等她忙完了手頭的事情復網(wǎng)后，可要好好感謝一下。

    這一天遇到的醫(yī)生也算仁義，見就醫(yī)者是個外地同志，沒有本地醫(yī)保，并沒有安排太多檢查，開的藥也都是最基礎最有效的。

    最后不忘囑咐道。

    “應該沒大事，就是風寒發(fā)熱?！?/br>
    “這倆藥，先吃三天?！?/br>
    “過了38.5，就吃這個。”

    “三天不退燒，再來?！?/br>
    “多謝?！崩钛悦κ樟说追?，扶起醬爆，“走了，回家?！?/br>
    醬爆迷迷糊糊起身，沖醫(yī)生說了句謝謝。

    醫(yī)生卻好奇起來：“你兩位什么關系啊？看不懂?！?/br>
    “是隊友，大夫。”醬爆雖神志不清，但燃的機會總不會放過，“我們是一起沖向命運終點，星海彼岸的隊友??！”

    李言整個人都不好了。

    醫(yī)生卻嘴一張，跟著來勁起來：“運動員么？不像啊?！?/br>
    醬爆雖然氣力微弱，但依舊兩眼一瞪，綻放出了生命的光彩。

    “我們是小說家，頂天立地的小說家??！”

    李言只想給他踹出去。

    “你媽的你夠了……燒糊涂了……”

    醫(yī)生十分感興趣地起身，拱火一樣問道：“哦？我也看《大醫(yī)凜然》的，敢問二位的筆名？”

    你媽的，哪里的醫(yī)生這么沒譜？！

    李言還沒踹醬爆，這逼手已經(jīng)揚起來了：“這位是拳打樊清峰，16歲的天才小說家，二次元教父，野犬！”

    死了吧。

    李言已經(jīng)沒有力量了。

    讓我死吧。

    “啊……是么……好厲害……”醫(yī)生難免刮目相看，后又問道，“你呢？”

    “小小撲街，不足掛齒?！贬u爆擺手輕笑道。

    他媽的，這會兒反倒謙虛了？？？

    醫(yī)生卻一個挑眉：“該不會是……醬爆吧？”

    “？？？”

    “？？？”

    這一問，李言和醬爆同時都呆了。

    “我……我這么出名的么？”醬爆瞪眼攤臂道。

    “哎呀，還真是你！”醫(yī)生雙掌一拍，拿出手機便喜上前來，“醬爆大大，咱合個影，來合個影?！?/br>
    “好說……”

    醬爆本來神智就很飄忽，現(xiàn)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書迷，更是飄到了云霄之上。

    飄到了不合理的程度。

    “組長……我在做夢？”他一邊合影一邊呆問道。

    “我甚至懷疑，我也在做夢。”李言自己，也都不那么自信了。

    “書看了，有些壓抑，但文字是真的好。”醫(yī)生合完影，拉著醬爆的手道，“那也要注意身體啊，你那是用生命在碼字，要勞逸結合啊，醬爆大大！”

    “謝謝，謝謝……”醬爆飄飄忽忽地與他握了手，滿臉釋然。

    是不是昨天拼的太狠……升上碼字天堂了？

    這里所有人都是我的鐵粉……

    走到哪里都會遇到書迷。

    無論是夢是真……

    都好喜歡這一刻啊……

    旁邊的李言，自然更理智一些。

    從醫(yī)生的贊美中，他好像感覺到了什么。

    “大夫……”他輕輕問道，“您難道……是看到什么視頻了？”

    “對啊，不是他自己拍的么？你沒看過？”醫(yī)生這便打開一個充滿魔性的短視頻軟件，“你說巧不巧，就三萬多贊，還就推到我這里了，大概知道我看過《大醫(yī)凜然》吧?！?/br>
    李言朝著屏幕定睛望去。

    啊。

    這不我家么？

    這不就是那段醬爆艸鍵盤的碼字視頻么？

    只是配上了奇怪的音樂和文字。

    【什么才叫用生命寫作？】

    【魯迅看到都會哭！】

    【大家快幫幫醬爆吧！】

    “哎呦，一晚上就七萬贊了……”醫(yī)生揚眉道，“這合影值了，我發(fā)書友群不介意吧？”

    “可以?！贬u爆忽然冷靜了回來，“無論如何都謝謝您了啊?！?/br>
    “客氣，都是緣分。”

    ……

    出了診室，醬爆的步伐好像穩(wěn)了一些，不用人扶了，氣色竟也好了一些。

    怕不是……

    回光返照？

    “你還好吧？”李言撓頭道，“這順手拍給安西看的，誰知道會演變成這樣……”

    “沒事，我現(xiàn)在特別好，感覺這么一激，完全好了?！贬u爆咧嘴笑道，“他媽的，老子明明是寫最硬核的故事，每次出名，卻都是這些狗逼路子……”

    他說著，猛然轉(zhuǎn)頭笑罵。

    “不甘心啊，組長！”

    “唯獨不想用這種方式出名啊?！?/br>
    “他媽的，剛剛那個大夫，如果是真的喜歡我的故事該多好?！?/br>
    “他若握著我的手說喜歡我，我就真的爽爆了！”

    “辣雞！”李言跟著罵道，“這次讓你占便宜了，我嫉妒你！碰到鐵粉的怎么不是我。”

    “哈哈哈！”醬爆擁著李言，在醫(yī)院大廳內(nèi)四望著說道，“饞到我了就別想讓我停。不管了，老子就是要放狠話，三年后我們再來這里，喊出我是醬爆的時候，至少要有三個人拉著我合影！”

    “媽的，那時我野犬至少有四個鐵粉！”

    “好！三年之后，我們再聚此地！”醬爆一拍胸脯，沖著一個大廳的人吼道，“我是醬爆?。?！”

    人們都愣了。

    照理說，李言本該帶好口罩低頭猛走的。

    但不知為何，他竟也猛一抬頭。

    “我是野犬?。?！”

    就是這樣。

    和醬爆在一起的時候。

    羞恥度，一點點的，也就沒有了。

    回程的車子上，醬爆依然在臭牛逼。

    “呵呵，不管怎么說，我也是在現(xiàn)實中遇到粉絲了，組長你不行啊……”

    “我也有遇到的?！?/br>
    “真的么，我不信?！?/br>
    “是鄰居，醬爆，我的頭號黑粉是鄰居。”

    “？？？”

    “還是同學，就坐在我前桌?！?/br>
    “……”

    醬爆重又低下了頭。

    病情又回來了。

    似乎還更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