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子非狗,安知狗之樂?
這個上午,面對拼命吸取網(wǎng)文精髓的樊清峰,李言固然不能止步不前。 但進步,又談何容易。 如果只是抱著決心就能變強的話,寫書未免也太簡單了。 在作家這條路上,更多的時候,守住自己僅有的一畝三分地都已經(jīng)很吃力了。 《惡少》連載至今,12.5萬字,那熟悉的感覺似乎還是來了。 李言這才發(fā)現(xiàn),這次的寫作并非沒有“疲乏期”。 只是之前想得多了一些,疲乏也便來得晚了一些。 眼下,雖然情節(jié)沒出問題,大綱也沒有偏。 但是自然而又有趣的故事,已近乎寫盡…… 肚子里剩下的貨,也很難維持開篇的趣味了。 現(xiàn)在按照大綱推進情節(jié),經(jīng)常會有味同嚼蠟的感覺,偶爾還會很像流水賬。 這么寫下去,讀者也會很快感覺到枯燥,繼而慢性死亡。 太監(jiān)自然是不可能太監(jiān)的,但想保持有趣,真的好難啊…… 要不要設(shè)計一個引爆點,強行拉一波情節(jié)? 比如……被敵對財閥的殺手盯上了? 或者家族安排訂婚? 接著可轉(zhuǎn)向退婚或者贅婿情節(jié)…… 雖然爛俗,但卻是最容易代入的。 繼續(xù)這么校園日常,要頂不住了啊。 苦惱躊躇了小半天,李言終是點開了qq。 他知道安西很忙,平常并不想打擾,但真遇到困境的話。 教練,是唯一能信任的那個人了。 …… 然而,李言并不知道,教練其實也很失落。 辦公桌前,他正盯著電腦屏幕,悶悶不樂地吃著蓋飯。 叮叮叮—— qq響了。 他迫不及待放下了筷子,望向了閃爍的圖標(biāo)。 是一只白熊。 看清這個后,他便又拿起了筷子,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 看著如此焦躁的李格非,飛猿自然端著蓋飯,滑著辦公椅湊了過來。 “不是不要二胎了么,怎么還這么焦慮?” “別的事……”安西耷拉著臉道,“狗子,兩個禮拜沒跟我說話了?!?/br> “???”飛猿整張臉都惡心了起來,“你神經(jīng)病啊……那么多作者呢,你還嫌不夠忙?” “不一樣的。”李格非沖屏幕努了努嘴,“大多數(shù)作者都是聊天打屁,要么就問推薦,有效對話沒多少,但跟狗子說話,每次都能有言傳身教的提高?!?/br> “別扯了,天下鴿子一般飛,這不正好有作者跟你說話呢么,我瞅瞅。” 飛猿這便放下了餐盒,握著鼠標(biāo)點開了閃爍的白熊頭像—— 【杜停杯:教練,我想通了。】 【杜停杯:堅持更新了12天的我,并不快樂?!?/br> 【杜停杯:如果不快樂,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 【杜停杯:全勤的意義,應(yīng)當(dāng)是維持作者創(chuàng)作的快樂?!?/br> 【杜停杯:但我發(fā)現(xiàn),全勤其實是一種枷鎖?!?/br> 【杜停杯:是誰,規(guī)定了網(wǎng)文作者一天要寫4000字?】 【杜停杯:沒有人規(guī)定,是枷鎖,是我們主動為自己拷上的,名為全勤的枷鎖。】 【杜停杯:所以教練,我其實并不需要全勤?!?/br> 【杜停杯: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艸!鴿子騎臉拉屎???”飛猿像是看到了精神污染一樣關(guān)掉了對話框,“怎么還沒封殺他?!” “來不及了,已經(jīng)來不及了。”李格非嘆道,“這只鴿,就隨他飛吧,只求勤奮努力的作者還記得聯(lián)系我就好……” “行了行了,別念叨了。”飛猿說著點開網(wǎng)頁,“吃飯的時候看點開心的,今天有爐石黃金賽來著……我瞅瞅……啊,正在打16進8,好耶!” 他這便將比賽直播點成全屏,拿起餐盒津津有味邊吃邊看了起來。 李格非倒也來了興趣,抬了抬眼鏡,重新拿起了筷子: “爐石???好幾年沒玩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都是啥卡組了。” “我也不知道,瞎看唄,看個開心?!?/br> 游戲果然是個好東西,比賽直播畫面一亮起,俗世的煩惱便都煙消云散。 爐石傳說的logo過后,鏡頭由遠至近推到了比賽現(xiàn)場,兩名選手一左一右,正緊張地握著鼠標(biāo)熱手。 很快,畫面切到了右邊的眼鏡寸頭選手身上。 解說也跟著介紹起來。 “這誰?。慷疾徽J識啊?!崩罡穹谴蛄恐x手說道。 “嗨,瞎看唄?!憋w猿樂呵呵說道。 “瞎看瞎看……” 很快,畫面又切到了左邊的選手。 這位選手靜如處子,長發(fā)飄逸。 此時,這個精致的古風(fēng)美男,正在聚精會神地扎馬尾,好似要迎接一場死戰(zhàn)。 李格非和飛猿同時手一抖,吃飯的嘴,也徹底定格了。 兩個解說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位是人氣很高的黑馬選手,白馬嘯西風(fēng)!” “哈哈哈,明明叫白馬,卻是黑馬。” “等等?你不認識他嗎?他是著名的網(wǎng)文大神?。 ?/br> “嗯?是真人么?我當(dāng)然知道白馬嘯西風(fēng),《刀》我也看過,但這個是冒名的吧?” “不是的,我查證過了,是本尊!” “臥去?。?!” 伴著他們的解說,鏡頭給了個大特寫。 畫面中的白馬嘯西風(fēng),已經(jīng)扎好了小辮。 他的臉上,充滿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 豆大的汗珠就在他的額頭上,清晰可見。 辦公區(qū),同時響起了安西的咆哮。 “你媽的!打爐石比碼字還拼命?!” “冷靜,格非你冷靜啊……” “怪不得這個月才更新了十萬字?;斓埃@是要去打職業(yè)么?!” “或許是另一種推廣呢……” “推個毛!關(guān)了,你快給我關(guān)了!” “好好好……” 即便關(guān)了網(wǎng)頁,李格非也依舊揉著心口,血壓一時間是下不去了。 飛猿在旁揉著他的香肩勸道:“白馬也是太rou了……隨便打個爐石都16強……”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李格非痛罵道,“那么多作者恨不能一小時掰成兩小時用,這個逼竟然打職業(yè)聯(lián)賽……可惡!” “沒辦法啊……這就是天才吧?!憋w猿也是無力一嘆,“也挺好,這樣不正給普通人超越他的機會了嘛?!?/br> 話音剛落,qq再次閃爍起來。 李格非心口又是一疼。 “關(guān)了,qq也關(guān)了,把杜停杯給我刪了!” “這個好,我?guī)湍?!”飛猿說著便點了過去,“等等……這是野犬啊?!?/br> “?。?!狗子?狗子理我了??” 血壓,頓時就不重要了。 李格非一把拍開了飛猿的手,搶過鼠標(biāo)點開了對話,而后又拉著椅子湊回桌前,定睛一瞧便樂了:“啊哈哈哈,可算遇到困擾啦?!?/br> 話罷,他便癡笑著敲起了鍵盤。 飛猿看著他,終是嘆了口氣。 安西……怕是憋了好久了吧…… 要不要勸一勸? 算了,誰讓他那么開心呢…… 子非狗,安知狗之樂? …… 對李言來說,寫作遇到瓶頸的時候,情節(jié)面臨抉擇的關(guān)鍵,麻煩一下編輯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對樊清峰來說,不恥下問,其實是有些難的。 想想看,一個文聯(lián)的副主席,向一個小網(wǎng)站的編輯請教寫作技巧,這不是鬧笑話呢么? 但,這只是從前的想法。 現(xiàn)在的樊清峰,已逐漸將自己當(dāng)一個網(wǎng)文新人看待了。 發(fā)文初期,自己固有的文采,的確驚艷了無數(shù)讀者。 但隨著內(nèi)容的深入,讀者們漸漸地,已經(jīng)無法承受這思想的重量了。 想要繼續(xù)文以載道,就必須化繁為簡,用網(wǎng)絡(luò)讀者喜愛的敘事手法,引發(fā)他們的思考。 在這方面,樊清峰的確只是個新人。 痛下了一番決心后,樊清峰終是撥通了小島的號碼。 小島那邊有些嘈雜,大約是在餐廳。 不過他接到電話倒是很興奮。 “樊老師,又需要修整章節(jié)么?”小島頗為期待地問道,“昨天那一章一口氣拉了不少追讀回來呢,又有新的可千萬先給我看啊?!?/br> 聽到這個,樊清峰有些失望。 這家伙把自己也當(dāng)成那種無底線的創(chuàng)作者了。 這可得說清楚,劃清界限。 樊清峰連忙解釋起來: “那只是試驗性創(chuàng)作,如若喧賓奪主,難免貽笑大方?!?/br> “這次,是想向你請教敘事多元性的事情?!?/br> “你知道,《隕落與新生》雖然看似是長篇小說,但其實是由很多中短篇串聯(lián)起來的?!?/br> “這也就給了我很好的機會,可以在不同的篇章中,嘗試不同的風(fēng)格?!?/br> “這一點,說來慚愧?!?/br> “我個人的文風(fēng)與敘事方式,這些年已經(jīng)有些僵化了?!?/br> “所以想問問你的意見。” 小島聽得也是一愣一愣的,反應(yīng)了半天才問道。 “樊老師,您是認真的么?” 樊清峰有些嗔怒:“這什么話?我在網(wǎng)文領(lǐng)域本就是個新人,說了不恥下問,就是不恥下問?!?/br> “那您……等等,我換個地方……” 幾十秒后,小島似乎是進了樓道,聲音也跟著沉穩(wěn)了下來。 “既然您誠心詢問,我也認真作答?!?/br> “姑且就拿您當(dāng)新人應(yīng)對了?!?/br> “通常來說,我是建議網(wǎng)文作者盡快形成自己的風(fēng)格的,也就是您說的僵化?!?/br> “包括傳統(tǒng)作家,每個人也有自己獨特的文風(fēng),不至于千變?nèi)f化?!?/br> “具體到網(wǎng)文,這里還牽扯到了閱讀感割裂的問題?!?/br> “比如一本書的前幾章,是輕快爽朗的,如果你筆鋒一轉(zhuǎn),突然壓抑沉重了,那樣只會趕跑讀者?!?/br> “反之同理,如果一本書是沉重的主題,寫著寫著突然輕佻起來,也會讓讀者很失望?!?/br> “所以對于您,我個人建議您保持最初的風(fēng)格,不要太著意‘多元化’。” 樊清峰咀嚼著這些話,大體上是認可的。 只是…… 小了。 格局小了。 他這便說道: “小島先生,你的這些建議,對普通作者來說的確是真知灼見。” “但我,一不圖名,二不圖利?!?/br> “我只想寫出有明確意義和思想的作品。” “并且盡可能保證作品的可讀性,盡量不落俗套?!?/br> “拿《隕落與新生》來說,不同的歷史時代,不同的人物,理應(yīng)對應(yīng)不同的敘事風(fēng)格。” “這正巧是一個進行多元嘗試的機會,我也正好深入挖掘一下自己?!?/br> “這便是我的態(tài)度了?!?/br> 對面的小島,再次陷入愣愣的狀態(tài)。 不愧是樊老師…… 明明都是很有志氣的話,卻又令人總想笑…… 短暫的沉吟過后,小島還是決定認真對待。 這樣的樊老師,又有誰能拒絕呢? “我理解了,樊老師?!?/br> “既然如此,我建議您閱讀更多的網(wǎng)文作品?!?/br> “起航是業(yè)內(nèi)接納性最強的閱讀網(wǎng)站,您幾乎可以找到任何風(fēng)格,任何主題的作品?!?/br> “如果想學(xué)習(xí)賣座的典范,那順著暢銷榜看就可以了?!?/br> “如果不在乎是否叫座,更注重多元,那我可以把起航金牌編輯的私人書單發(fā)給您。” “要的就是這個!”樊清峰當(dāng)即應(yīng)道,“不瞞你說,賣座的那些我的確有些瞧不上,像什么《神鬼八荒》,與其看它,不如回去看金庸?!?/br> 小島忙答道。 “哈哈,那畢竟是最通俗的作品,可能確實入不了您的法眼?!?/br> “不過金牌編輯的書單您放心。” “一定都是非常獨特的野心之作。” “只是有些小眾或生不逢時,水平一定都不差的。” 樊清峰越聽越來勁:“好!倒要看看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中的滄海遺珠有多亮堂?!?/br> “那我這就去要,您稍安勿躁。” “多謝了,小島先生!” “客氣了,樊老師,很榮幸能指導(dǎo)您這樣敢于突破的創(chuàng)作者。” …… 餐廳樓道中,小島掛了電話,微微震顫地轉(zhuǎn)向了旁邊的夏娜。 “太詭異了……有種剛?cè)胄小笇?dǎo)熱血新人的感覺?!?/br> “你……你也瘋了?”夏娜呆瞪著他,有些惡心,“你也是,野犬也是,李格非也是,怎么一跟樊清峰扯上關(guān)系,都會變得這么不正常?你們都犯的什么病啊?” “我想,是中二病吧?!毙u沉沉點了點頭,收起了電話,整個人的神情也跟著嚴肅了起來,“你不懂的,這是只有男人才會犯的病。” “……” “走,拿書單去?!毙u就這么酷酷地插兜走向電梯間。 夏娜忙追了上去:“等等,金牌編輯是格非?” “不然呢?”小島笑道。 “不行!不給!你這是資敵!”夏娜一把拽住了他。 小島回過頭,小眼兒一瞇:“搞清楚,樊老師現(xiàn)在是我們?nèi)M的人。” “你也搞清楚,格非是我們十組的人?!?/br> “哎哎哎,分這么清楚干什么……” “別人無所謂,跟你必須分清楚。” “呦呦呦,誰啊,大周末的,哭哭啼啼的求我接盤樊清峰?” “不是說好了不許再提的么!” “好,把安西書單給我就不提?!?/br> “我生氣了,找泰山告狀去。” “我跟泰山喝的酒比你喝的水還多,告我?” “嗤?。 ?/br> 一物降一物,夏娜最后還是選擇了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