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我可就說了
幾輪眼神交流過后,泰山哈哈一笑。 “既然樊老師不計較,那就坐吧,來來來……” 他這便擁著樊清峰走向長桌。 隨著這兩位落座,原本熱熱鬧鬧的一桌人,立刻就沒話說了。 其中,最緊張的莫過李格非。 他的旁邊,是干死了野犬的評委。 他的對面,是野犬本人。 更可怕的是,野犬的旁邊,是一坨名為醬爆的地雷。 趕快吃,吃完跑…… 這是安西的唯一想法。 另一側(cè),夏娜作為牌面擔(dān)當(dāng),硬著頭皮問道:“樊老師,您的新作大概是什么方向的?” “嗯……是一本時間穿越類的作品?!狈宸逵心S袠拥乇葎澋?,“一個人在親歷了無數(shù)王朝覆滅的事件后,立足今朝,展望未來?!?/br> “哦!”夏娜煞有介事地努力點著頭道,“很……很符合網(wǎng)文的潮流,樊老師的感覺真的很敏銳。” “哪里哪里,對于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我也只是在之前短篇評審的時候,粗讀了幾本罷了?!狈宸灏蛇笾鞗_左右笑道,“不過寫作的直覺,我確實還是有一些的,老百姓不是喜歡看各種穿越么,我就用我的方式穿越一下,讓他們感受到歷史的厚重,從而更加珍惜今昔與未來?!?/br> 后面的話,李言基本沒聽。 他整個人的思緒都停在了“短篇評審”四個字上。 是他? 李言不覺已停下了筷子,靜靜默視。 默視這個侃侃而談,狗屁不通的家伙。 是他。 只能是他。 很好。 這樣很好。 如果是被這么傻嗶的人否定了。 那自己也就沒什么可遺憾的了。 “咳……”李格非見李言的樣子不對,忙探身輕聲道,“先吃……回頭跟你解釋。” “沒事?!崩钛灾灰恍?,便繼續(xù)低頭吃飯,“不會給教練添麻煩的?!?/br> 對面的樊清峰,卻是越聊越起勁。 “說到短篇征文,那些個獲獎作品,其實也是水平有限啊……” “文采都馬馬虎虎,就只能比立意了?!?/br> “對了,東京那個什么殺還在寫么?” 這話一出口,全場夾菜的手,都停頓了一下。 唯有泰山,一副啥都不懂的樣子轉(zhuǎn)望李格非:“野犬怎么樣,完本了么?” “完本了?!崩罡穹穷^不敢抬,唯有低頭猛吃。 “完的好??!”樊清峰笑道,“這種作品,就不該寫?!?/br> 他并不知道,對面的李言早已咬緊牙關(guān)。 忍…… 我只是個lv.1,不要給編輯組添麻煩…… 然而…… “什么情況?”醬爆呆呆地看了看李言,又看了看樊清峰,“野犬就坐在這里呢,你丫誰啊?!?/br> 這次不僅是停頓了,小糕的手里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甘妮娘的醬爆,就你知道! 李言沒時間多想,當(dāng)即擦嘴起身:“吃好了,老師們聊。” 眼見他要走,樊清峰卻是一抬手,眉飛色舞道:“那個什么東京殺是你寫的?” ??? 李言神色一僵,接著又是一狠。 沒完了? “唉!”泰山憨笑著揮手道,“這不就巧了嗎,來來來野犬,坐坐坐,也聽聽樊老師的意見嘛?!?/br> 眼見泰山如此反應(yīng),李格非已經(jīng)完全傻掉了。 情商呢?老賊你的情商呢? 李格非也來不及管,趕緊沖夏娜遞眼色求救。 娜總快解圍! 夏娜卻好像什么都沒看到一樣,竟也笑著沖李言壓了壓手:“坐吧,樊老師指點,機會難得。” 娜總??? 李格非欲哭無淚,全天下就我一個明白人呢嘛? 然而在李言的聽來,夏娜這話里卻滿是壞透了的味道。 他沉思再三,終是坐了回來。 樊清峰見后生回頭,自然很滿意,這便手一揚,大方指導(dǎo)開來。 “你那本書呢,我看了,文筆其實還是過關(guān)的。” “但立意,描寫和劇情,很不對啊?!?/br> “就有種看rb動畫片的感覺?!?/br> “那些都是很變態(tài)的東西?!?/br> “如果實在喜歡rb文化,學(xué)一學(xué)江戶川亂步,黑澤明那樣的通俗作品也未嘗不可。” “至于游戲,更是現(xiàn)代精神鴉片?!?/br> “把這些東西結(jié)合在一起,確實能吸引一些審美不那么高的底層民眾。” “但這是歪路啊,小朋友?!?/br> “不僅你自己的思想會走歪,還會把讀者,尤其是年輕的讀者帶歪?!?/br> “文以載道,要載正道?!?/br> “嗯?!?/br> “我這些話就放在這里?!?/br> “你回去好好品一品,一定會有所進步?!?/br> “……” 李言強壓著顫抖,本想硬點個頭,說句“知道了”。 但這次,頭卻僵在原處,怎么也低下不來了。 作為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理應(yīng)順從權(quán)勢,不要讓編輯為難。 但他媽的。 就算是狗,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夏娜見野犬如此掙扎,與泰山對了個神色后,忙說道:“沒事的野犬,藝術(shù)品鑒是很主觀的東西,你對樊老師的指導(dǎo)有什么意見,也可以反饋一下。” 李言面皮一抖。 真的? 夏娜點了點頭。 真的。 李言頭一揚。 那,我可就說了。 夏娜歪嘴一齜,虎牙盡顯。 咬他。 如同高壓鍋扒了氣閥一般,李言這一口氣蹭地就躥了上來。 “樊老師?!崩钛则嚾灰晦D(zhuǎn),看著樊清峰,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對于前輩的指正,我應(yīng)該表示認(rèn)可的,只是不知您能否海涵,容我講幾句真實的想法。” “講。”樊清峰連連點頭,“但講無妨?!?/br> “好。” 李言提了口氣,揮臂四顧。 “您知道這些人是來干什么的?” “來搏命的?!?/br> “我和他們一樣,每天都要與幾十萬同行拼殺,直至證明自己是活下來的幾百個之一?!?/br> “為了寫出被讀者喜愛的作品,我們這些人每天都經(jīng)歷著成長,掙扎,絞盡腦汁和頭破血流?!?/br> “每天都有人風(fēng)光入場,每天都有人落寞離去。” “憑本事來,沒本事走?!?/br> “我們就是您眼里的底層民眾,不搏命就沒得活?!?/br> “你呢?” “你來干什么的?” “沽名?釣譽?啟發(fā)民智??” “你的智慧又是從哪里來的?” “你承受過一天這樣的生活么?” “你跟我們不一樣?!?/br> “你不需要本事,就能領(lǐng)津貼。” “你有個漂亮頭銜,就請你開會?!?/br> “一個平生沒嘗過輸贏,沒直面過讀者,在贊美中俯視眾生的人?!?/br> “怎么可能理解我們寫出的東西?” “你說是文以載道?” “我聽是何不食rou糜!” “我就算真寫得一塌糊涂被讀者罵,我站好挨著?!?/br> “唯獨你,不配?!?/br> “之前不論,現(xiàn)在開始。” “你再評我一個字,我罵你一宗族譜?!?/br> “最后,謙虛從不是用嘴說的?!?/br> “是要放下身段,去包容,去理解,去感受那些自己瞧不上的作品。” “而你在做的,是高高在上,是批判,是定義,是去啟發(fā)自己完全瞧不上的民智?!?/br> “放過我們,讓我們傻下去行不行?” “嗯?!?/br> “我這些話就放在這里。” “你回去好好品一品,一定會有所進步?!?/br> 話罷,起身。 誰也不看。 噴之道的精髓就在于,噴完就跑,不可戀戰(zhàn)。 李言本應(yīng)就這么走了。 但對面的泰山卻突然吆喝著站了起來。 此時泰山的表情,已說不清是怒是喜了。 嗨呀! 罵得好??! 好好讓這老孫子照照鏡子,趁早給我滾蛋! 當(dāng)然,表面上,還是要批評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輕的。 “哎哎哎!”泰山板著臉,明明要罵,卻反倒是一臉要笑的樣子呵斥道,“野犬啊,怎么能這么不尊重樊老師呢!~” “哈……哈哈……”樊清峰卻硬繃著臉強笑道,“沒事……搞文學(xué)的人嘛……都有個性……” 看著他強行隱忍的樣子,安西組的人都驚呆了。 本以為該隱忍的是野犬。 誰知這老嗶更能忍? 不過想想也對,樊先生的地位擺在這里,總不好真的跟一個小年輕對噴吧? 思緒至此…… 嘭! 醬爆盤子一拍,當(dāng)即擼起雙袖。 “好!既然這樣,我也有七八十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 “不當(dāng)講!”李格非上去就是一個爆撲:“你吃飽了!” 泰山此時才終于壓住了笑意,硬板著臉道:“安西你回去好好教育一下??!這怎么行呢?” 小糕和電光這才敢如釋重負,起身告退。 眼見幾個小年輕要走,樊清峰卻是滿臉吃了一嘴屎的感覺。 這滿滿的一大口,已經(jīng)在嘴里了。 咽了,難受。 吐了,很丑。 總不能真跟小年輕吹須瞪眼。 但不說點什么,渾身難受。 品著這嘴里的味道…… 忍一時越想越氣。 退一步越氣越想。 他終是沒繃住,扭身沖李言道。 “你新作哪天發(fā)表,到時候我一定拜讀?!?/br> 已走遠的李言,很難不止步。 他歪回了半個身,側(cè)目反問:“您哪天發(fā)表?” “1月1日。”樊清峰道。 “1月1日?!崩钛渣c了個頭。 “……”樊清峰臉一繃。 成心? 李言眼兒一瞪。 成心。 而后,斷然離場。 一眼也不多看。 到此為止,不可戀戰(zhàn)。 然事與愿違。 “哈哈哈,你還真敢發(fā)書?”醬爆被安西推著,隔著老遠嚷嚷道,“這行可是讀者說得算的,你成績但凡能到狗子哥的五分之一……不,能到他的十分之一,他當(dāng)場……不,我當(dāng)場封筆?!?/br> ??? 李言一個猛男轉(zhuǎn)頭。 甘妮娘醬爆! 耍了這么多年鍵盤,不知道不可戀戰(zhàn)的道理?! 等等…… 你封? 那沒事了。 封吧,趕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