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話音一轉(zhuǎn)。

    “這樣一來，她將失去智慧之神的身份。”

    “你認(rèn)為，這是她愿意的？”

    太宰治臉色未變。

    陽光映上他根根可數(shù)的睫羽，散出淺金色的碎光。

    “能否承擔(dān)起智慧之神的身份，難道不是應(yīng)該以她迄今為止所做的事來衡量？”

    “以‘只眼只腳’來決定是否為神明……恕我直言，未免可笑了些?！?/br>
    祂未作答。

    太宰治繼續(xù)說著，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話是否會(huì)觸怒神明。

    “‘只眼只腳’，說到底只是從過去沿襲下來的、一種古老又古板的儀式?！?/br>
    “決定她是否是智慧之神的，是妖怪是否給予她信任，是她是否守護(hù)了秩序，而不是這條腿和這只眼睛?！?/br>
    “如果能有完好的眼睛和腿，不是更有利于她履行職責(zé)嗎？”

    論談判技巧心理戰(zhàn)術(shù)，極少有人是太宰治對手。

    唯一不同的是，他此次談判的對象是神明。

    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能置他于死地的神明。

    “‘久延毘古’是為稻草人之神，”祂道，“若是恢復(fù)雙眼雙腳，便不再為稻草人了。”

    ——也就是拒絕了。

    太宰治輕扯嘴角，微微偏頭，垂下的亂發(fā)間，暗沉的眸里劃過冷光。

    “……真是迂腐。”

    “我無法滿足你的心愿，回去吧，人類?！?/br>
    太宰治站在原地未動(dòng)。

    他雙手?jǐn)n袖，右手再從袖管中伸出時(shí)，指間夾著幾張【書頁】。

    【書頁】本就具有磅礴力量，如今更有一種奇詭扭曲的怪力蘊(yùn)于其中，那種難以名狀的恐怖氣息甚至從【書頁】滲透出來。

    祂氣息一震。

    ——是北美的邪神！

    透過【書頁】，祂能看到一頭巨大的章魚怪物，腦袋長滿觸須，小山般的身軀潮濕滑膩，身上的圖案仿佛被擠壓變形的一張張尖叫的人臉。身后是一對破爛的蝙蝠羽翼，它的身下淌著黏液，四周熒綠色的云霧擴(kuò)散——

    “?。?！”

    普通人類看到舊日支配者，會(huì)瘋狂掉San，精神陷入癲狂。

    即使是祂，也不愿長久地注目它。

    太宰治像是不知道自己拿的是多么危險(xiǎn)的東西般，隨意轉(zhuǎn)動(dòng)著【書頁】。

    “您說，我要是將它在此處放出，會(huì)產(chǎn)生什么后果?！?/br>
    克蘇魯神祇與日本神祇分屬不同體系，難說誰強(qiáng)誰弱。神也許不會(huì)遭殃，但普通人和妖怪難逃一劫。

    人的精神失常，不會(huì)再有信仰。

    失去了信仰，神也就不復(fù)存在。

    “要將洛夫克拉夫特從海底喚醒，簽訂協(xié)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br>
    如果他不是威震四方的港口黑/手/黨首領(lǐng)的話——

    或許辦不到。

    但現(xiàn)在，他是。

    他沒有神或妖那樣的力量，但擁有人類的智慧和決意，這讓他最終能獲得與神談判的資格。

    祂的聲音終于有了一絲波瀾。

    “胡鬧！”

    祂無情地刺戳青年軟肋。

    “你忘了？她是智慧之神。你想讓她守護(hù)的世界陷入混沌無序？她會(huì)恨你?！?/br>
    “你做不到的，人類。”

    “嗯……從理智上分析，是有這種可能，不過……”

    太宰治輕笑：“神明大人不懂人類的感情吧？”

    “如果我寧愿她恨我，也要為她找回眼睛和腿呢？”

    “您也別忘了，在我的世界，我可是作惡多端、殺人如麻的黑/手/黨首領(lǐng)?！?/br>
    “人類，本就潛藏著比動(dòng)物本性還可怕的真面目。”

    “在極端的情況下，會(huì)做出什么危險(xiǎn)的事，都很難說哦?！?/br>
    太宰治聲音清透，像是水滴落在石上。

    帶來的效果卻如同巨石投入海中。

    狂風(fēng)乍起，喧囂肆虐。青年單薄的身軀就像風(fēng)中枯葉，隨時(shí)可能被撕裂。

    他仍是笑著。

    “確實(shí)，在此刻殺了我，是個(gè)不錯(cuò)的辦法。”

    “【書頁】已被我下了命令，只有我的能力能抑制它，一旦我死亡……”

    太宰治瞇起眼睛，剩下的話不用再說。一旦無效化這條鎖鏈斷裂，來自另一世界的精神污染將瘋狂涌出，讓世界深陷不可名狀的恐懼之中。

    氣氛僵持。

    現(xiàn)在，就是看人類和神明，誰更能賭的時(shí)候。

    “……”

    風(fēng)逐漸平息。

    終于，祂選擇讓步。

    “我可以答應(yīng)你?！?/br>
    “但是，有個(gè)條件……”

    -

    “……太宰？”

    拂曉時(shí)分，陽光照到臉上時(shí)，巖永琴子醒來，揉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房間里沒有太宰治的身影。

    被她夢里抱著的男朋友只是條枕頭。

    巖永琴子喚來妖怪。其中有妖怪昨夜看到了太宰治，告訴了她行蹤。

    太宰深更半夜去后山做什么？

    她在太宰身上留了神印，應(yīng)該不會(huì)有不長眼的家伙敢動(dòng)他。

    簡單洗漱了一下，巖永琴子杵著手杖往后山走去。

    臺階上到一半，她看到從山上走下來的男人。

    “太宰?！?/br>
    “琴子。”

    太宰治走到她面前，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兩人一同往山下走去。

    “你跑到這種地方做什么？”

    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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