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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出書版) 第2節(jié)

    然而,倦意還是一陣接一陣地襲來,我哭過的眼睛更加酸痛。好不容易寫完數(shù)學作業(yè)之后,我已經(jīng)困得抬不起頭來。在對付最后一張試卷之前,我得先去用冷水洗洗臉,精神一下。

    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我穿過門廊,向衛(wèi)生間走去。爸爸還沒睡,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捧著那個玩具,正在努力地把一扇車門粘上去??吹轿?,他低聲問了一句:「作業(yè)寫完了?」

    我搖搖頭,小心地繞過那瓶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膠水,徑直進了衛(wèi)生間。

    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臉。冷水的刺激和淡淡的香皂氣味讓我清醒了許多。我擦干手臉,順手把晾在窗臺上的白球鞋拿下來。我要確保這雙鞋能在天亮之前晾干。雖然它已經(jīng)很舊了,但是我只有這一雙白球鞋,明天的升旗儀式上我只有這雙白球鞋可以穿。

    緊接著,我的腦子里就轟的一下炸開了。

    已經(jīng)泛黃的鞋面上,橫七豎八地布滿了深藍色的斑點。而因為布面半濕,這些斑點已經(jīng)暈染開來。同時,一股熟悉的味道直沖鼻腔。

    是墨水。

    我可以想象蘇哲是怎樣捏著筆膽,把墨水一滴一滴地淋到我的白球鞋上,臉上也許還帶著或憤恨或快意的笑容。奇怪的是,我并不生氣,因為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問題:明天我該怎么辦?

    一個護旗手,穿著一雙墨跡斑斑的「白」球鞋,在全校幾百人的視線中,扯著國旗的一角走向旗桿。

    更何況,其中有一雙眼睛是他的。

    我該怎么辦?

    我拎起球鞋,快步返回房間。走過爸爸身邊的時候,他可能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可能沒有。

    房間的角落里有一塊小黑板,那是我用來給蘇哲輔導功課的。黑板下面還有幾根我從學校里偷回來的粉筆。

    希望能有用。我一邊奮力在斑點上涂抹粉筆,一邊想著。

    然而,被粉筆灰覆蓋的鞋面上仍然清晰地透出深藍色。我扔掉粉筆,又去衛(wèi)生間取牙膏。爸爸莫名其妙地看著跑來跑去的我。

    「你干嗎呢?」

    我沒有心情回答他。我要挽救我的白球鞋。

    終于,當那雙白球鞋被厚厚的牙膏和粉筆灰徹底包裹起來之后,我的心稍稍平靜了一些。我甚至想,說不定這雙舊鞋會從此雪白如新呢。然而,當我看到那癟癟的牙膏皮的時候,又開始擔心明早該怎么和mama交代。

    還沒想好借口,我又突然想到要是明天下雨就好了。升旗儀式一定會取消,那我就不用擔心當眾出丑了。

    于是,我顧不得牙膏皮的事兒,開始向老天爺祈禱。求他老人家一定要在明天早上下一場雨,不用下太久,到早自習開始就好了。

    然后,我就哭了。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會不會有這樣一個女孩,守著一雙可笑的白球鞋、一截牙膏皮、幾個粉筆頭和一張沒做完的英語試卷,拼命地祈求明天下雨。

    哭過之后,我安靜了許多?,F(xiàn)在,我把作業(yè)推到一邊,拿出日記本,寫下上面這些話,等待著那場可能并不會來的雨。

    姜玉淑掀起鍋蓋,眼鏡片上立刻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盡管看不清鍋里的菜,但是排骨、豆角和土豆的香氣還是撲面而來。姜玉淑cao起鍋鏟,嘗了嘗菜湯,滿意地關掉了煤氣。

    她走進陽臺,打開窗子。天氣陰沉了一整天,卻始終不見雨來。到了傍晚,微微地起了些風,讓春末夏初的空氣更加清冷。樓下有幾個老人在帶著孩子玩,幾個主婦在忙著把晾衣繩上的衣服取下來。姜玉淑探出身子,向樓角的空地看去。一高一矮兩個小學男生正交換著手里的畫片。

    還是他們放學早一些。姜玉淑從冰箱里拿出一個西紅柿,洗干凈,切成小塊,撒上白糖。簡單的晚飯算是大功告成。她解下圍裙,洗了手,從盤子里撿出一塊西紅柿,邊吃邊走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

    她打開電視,看了看掛在客廳里的鐘。下午五點十分。此時此刻的姜庭應該和同學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許會在街邊的小吃攤旁吃上幾個豆腐串或者烤毛蛋什么的——希望不會影響她晚飯的胃口。

    姜玉淑懶懶地斜靠在沙發(fā)上,拿起電視遙控器漫無目的地換著臺。在這個時段,各個電視臺主要在播放廣告,只有一個臺是電視劇。姜玉淑耐著性子看了一會兒,覺得實在是提不起興趣。孫偉明要是在的話,估計就會守在電視機前看個沒完沒了。

    想到他,姜玉淑有些氣悶,隨后cao起遙控器,換到了本地電視臺。一檔音樂節(jié)目,一支叫「刺客」的臺灣樂隊。姜玉淑完全沒聽說過這支樂隊,但是這首歌已經(jīng)在電視里反復播放好幾天了,也許姜庭聽過他們的歌。姜玉淑抬頭看看掛鐘,五點二十六分。再過幾分鐘,姜庭就要到家了。

    她從沙發(fā)上起身,趿拉著拖鞋走到電視柜旁邊的一張桌子前面。桌面上有一本打開的賬簿。姜玉淑合上賬簿,連同桌面上的計算器和眼鏡盒統(tǒng)統(tǒng)收到提包里。隨即,她又把桌面上的物品擺放整齊,留出足夠讓女兒寫作業(yè)的空間。

    做完這一切,姜玉淑再次看向掛鐘。五點三十五分。她回到廚房,系好圍裙,掀開煤氣灶上的鐵鍋。排骨燉土豆、豆角不再熱氣蒸騰,但是余溫尚在。姜玉淑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煤氣,調(diào)成小火,慢慢給菜加熱。至于那盤拌了白糖的西紅柿,已經(jīng)滲出鮮紅色的汁水,硬實的表皮開始變軟。姜玉淑把盤子端到餐桌上,又盛出兩碗米飯,和兩雙筷子一一擺放好。

    五點四十分。在十分鐘前,姜庭就應該到家了。這孩子去哪兒了?

    姜玉淑聳聳肩,在心中暗笑自己的小題大做。一個孩子嘛,又不是結(jié)構精巧的鐘表,怎么可能分毫不差。不過,以姜庭平時的習慣來看,晚歸的確是不尋常的事情。

    即使只是十分鐘。

    鐵鍋里的咕嘟聲開始變大。姜玉淑起身回到廚房,cao起鍋鏟,把鐵鍋里的菜翻動了幾下。湯汁已經(jīng)所剩不多。她看看窗外,天色更加陰沉,風聲也大了許多,便走到窗口,探出頭去。

    樓下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能看見孤零零的晾衣繩在風中搖晃。她再次向樓角看去,希望穿著藍色校服的女兒能出現(xiàn)在這條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

    緊接著,她看到了藍色的校服,也看到了一個女孩。

    只不過,這個女孩只有半個身子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中。半秒鐘之后,女孩的身體后仰,右腿向前無力地踢動了一下,似乎被人揪住了頭發(fā)或者衣領,消失在樓體的另一側(cè)。

    在那一瞬間,姜玉淑的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隨即,她眨了眨眼睛,樓角又變得空無一人。這讓她的思維停頓了幾秒,并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看到的是否真實。不過,一股強烈的不安感襲上心頭。她來不及再猶豫,轉(zhuǎn)身沖出廚房,打開房門,飛奔下樓。

    沖出樓道的時候,姜玉淑腳下一滑,右腳的拖鞋飛了出去,整個人也摔倒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她顧不得去查看擦傷的手肘,更沒有心思去找回拖鞋,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姜庭,我的女兒,被人綁走了。

    一個鬢發(fā)紛亂的女人,臉頰上還沾著灰塵,系著圍裙,踩著一只拖鞋,向十幾米開外的樓角踉踉蹌蹌地跑去。拐過樓體就是幾棟居民樓圍成的一大片空地,他們應該還在視線中。姜玉淑死死地盯著那個由水泥陽臺和外墻組成的直角,感到自己的心臟已經(jīng)快從喉嚨里跳出來。誰料,剛剛轉(zhuǎn)過樓角,她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姜玉淑的眼前被一片湖藍色完全遮蔽,同時聽到一聲尖叫。

    「媽,你這是干什么啊?」

    姜玉淑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呆呆地看著站在對面,正捂著胸口的姜庭,似乎認不出她來。

    「快起來?!菇シ銎鸾袷纾改氵@慌慌張張的,要去……媽,你拖鞋呢?」

    姜玉淑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目光片刻不能離開女兒的臉:「你……你怎么在這兒?」

    「?。俊菇ヒ荒樐涿?,「我回家啊,要不我應該在哪兒?」

    姜玉淑徹底清醒過來,苦笑著連連擺手:「老天爺,我看見……以為……哎呀算了,沒事就好?!?/br>
    「媽你說什么呢?」姜庭更糊涂了,她上下打量mama一番,驚叫起來,「你摔了?沒事吧?」

    「沒事,我這不著急嘛。」突然,姜玉淑臉色一變,「趕緊回家!」

    姜庭扶著一瘸一拐的姜玉淑,拐過樓體,向一單元快步奔去。走到樓下的時候,姜庭找回了那只拖鞋。姜玉淑一邊拿起拖鞋往腳上套,一邊催促姜庭趕快上樓。母女二人剛走到三樓,就聞到了越來越濃烈的焦煳味。

    排骨燉土豆、豆角已經(jīng)基本報廢。姜玉淑不甘心,本想挑出不太煳的部分湊合吃,在鍋里翻動了幾下之后就徹底放棄。姜庭跑進臥室去找紅藥水了。姜玉淑把菜倒進垃圾桶里,想了想,從冰箱里拿出幾個雞蛋。

    涂好藥水,母女二人開始吃晚飯。姜庭大概是真餓了,米飯、煎雞蛋和糖拌西紅柿,同樣吃得津津有味。姜玉淑看得于心不忍,拍拍她的腦袋以示安慰。不料,剛一伸出胳膊,手肘上的傷口就被牽動,疼得她嘶一聲。

    姜庭立刻放下碗筷,捧起她的手臂,不住地對著傷口吹氣,嘴里還像哄小孩似的念叨著:「不疼不疼啊。」

    姜玉淑覺得溫暖又好笑,用筷子敲了姜庭的頭一下:「把你媽當幾歲呢?」

    「你還好意思說呢。」姜庭噘起嘴,「多大的人了,還慌慌張張的?!?/br>
    「我不是以為……」姜玉淑搖搖頭,「算了,估計是我看錯了?!?/br>
    「什么看錯了?」姜庭夾起一塊西紅柿塞進嘴里,「你看見什么了?」

    「一個小姑娘,和你差不多大,長頭發(fā),也穿著藍色的衣服?!菇袷绨櫰鹈碱^,隨手向窗外指指,「看著好像被人拖走了似的?!?/br>
    「?。俊菇コ泽@地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mama。

    「嚇人吧?」姜玉淑似乎還心有余悸,「當時把我急死了,還以為是你出事了?!?/br>
    「然后呢?」

    「然后就看見你了嘛。」姜玉淑摸摸女兒的臉,「小傻瓜,你要是真被人擄走了,我可怎么活?」

    姜庭低下頭,慢慢地嚼著那塊西紅柿,臉上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這不是挺好的嘛?」

    「是啊?!菇袷绱蛄藗€哈欠,「看了一下午賬本,眼睛都花了——mama老嘍?!?/br>
    姜庭沒有答話,含著一口飯,眼睛始終看著菜盤里的某個地方。

    晚飯后,姜玉淑趕女兒回房間去寫作業(yè),自己將碗筷洗涮干凈后,又回到客廳的書桌前繼續(xù)工作。一個小時后,大有玉米開發(fā)有限公司本季度的賬做完了。姜玉淑去廚房倒了杯水,發(fā)現(xiàn)玻璃窗上已經(jīng)是一片水跡。

    她打開窗子,密集的雨聲立刻席卷著潮濕清冷的空氣涌入室內(nèi)。姜玉淑深深地呼吸了幾口,嗅到了春天特有的甜美味道。她端著杯子,一邊小口抿著檸檬水,一邊看著窗外的滂沱大雨。

    在這個干旱的季節(jié)里,一場暢快淋漓的雨彌足珍貴。姜玉淑甚至可以想象那些樹葉和花朵將會以怎樣的速度生長起來。她抬頭看看墨黑色的天空,在那幽暗高遠的所在,雨水像銀線一般不住地傾瀉而下,看上去絲毫沒有止息的意思。然而,這種令人愉悅的心境并沒有維持多久。一杯水還沒喝完,姜玉淑突然想到臥室里的窗戶還沒關,急忙出了廚房。

    姜庭坐在書桌前,正扭頭看向窗外。雨水正猛烈地拍打著玻璃窗,窗臺上已經(jīng)積了一小攤水,靠窗的單人床上也有了濕跡。姜玉淑急忙爬上床,抬手關上了窗戶,同時發(fā)現(xiàn)床單已經(jīng)被浸濕了一角。

    「你這孩子怎么不長心??!」姜玉淑回身埋怨道,「這么大的雨,不知道把窗戶關上?」

    「哦?」姜庭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我沒注意啊?!?/br>
    「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姜玉淑拽下床單,卷成一團扔在地上,又從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凈的臥具,「睡前自己換好!」

    說著話,姜玉淑向書桌上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姜庭的作業(yè)本上只有寥寥幾行字,怒氣陡然而生,「一個多小時,你干什么了?就寫了這么點作業(yè)?」

    「我……」

    「看小說了還是聽歌了?」

    姜玉淑在書桌上翻找?guī)紫?,沒看到課外書或者隨身聽,疑惑之余更加惱火。

    「你到底在發(fā)什么呆?」

    姜庭不再說話,拿起筆,開始做奮筆疾書狀。姜玉淑也無心再批評她,叮囑了一句「抓緊時間」就走出了臥室。

    把濕床單塞進洗衣機里,姜玉淑揉著隱隱發(fā)疼的太陽xue,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如此煩躁,總覺得似乎有某件事情讓她內(nèi)心不安。想來想去,姜玉淑將其歸因于傍晚的虛驚一場。她還記得看到女兒安然無恙地站在面前的感覺,好像姜庭是一個失而復得的寶物一般。

    說起來,這孩子還真是失而復得。

    懷她的時候,姜玉淑和孫偉明的感情尚好。他一直希望能有個兒子,姜玉淑卻暗自盼望這是個女兒。理由很簡單,等她長大了,可以給她穿花裙子、扎小辮子啊。把女兒打扮成漂漂亮亮的洋娃娃,多好玩。然而,懷胎七月,姜玉淑在下班路上摔了一跤。醫(yī)生都說孩子可能保不住,孫偉明得知可能是女孩之后也勸她放棄。姜玉淑死活不肯,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姜庭出生的時候才四斤六兩,像個通體無毛的小貓似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在保育箱里足足待了半個月之后,她才算保住一條小命。

    這孩子因為早產(chǎn),從小體弱多病,這十幾年來,姜玉淑在照顧她的生活起居方面絲毫不敢怠慢。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女兒身上,以至于孫偉明的外遇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時,姜玉淑還蒙在鼓里。

    結(jié)局當然是離婚,彼此都沒有給對方留余地。姜玉淑不能忍受丈夫身心雙出軌,孫偉明的決心則來自那個女人肚子里的男孩。不過,他仍然不肯放棄對女兒的撫養(yǎng)權。孫偉明當時剛剛被提拔為廠團委書記,論經(jīng)濟條件和社會地位都比姜玉淑要強很多,但是姜玉淑死也要把女兒留在身邊。這不是說說而已。最后談判的時候,姜玉淑把剪刀和一瓶敵敵畏放在孫偉明面前,只說了一句「我要庭庭」就不再開口。孫偉明被嚇住了,乖乖地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把房子和女兒都留給了她。

    就這樣,一家三口變成了兩口,孫庭變成了姜庭。好在女兒生性乖巧,又習慣和mama膩在一起。爸爸的離去,并沒有讓姜庭難過多久,對新名字也很快就適應了。逢年過節(jié),或者姜庭的生日,孫偉明會帶女兒出去玩玩。后來他重組了家庭,有了兒子,和姜庭見面不再像過去那么頻繁。大概在他心里,孩子姓孫還是姓姜,真的不一樣。

    姜庭倒不怎么在乎。爸爸來看她,不見她多么開心,不來看她,也照樣嘻嘻哈哈。對此,姜玉淑很感激女兒。不管是個性使然還是姜庭有意為之,都為姜玉淑減輕了很多負擔。殘缺家庭的遺憾和始終存在的經(jīng)濟壓力,在樂觀懂事的姜庭面前,似乎都不算什么困難了。

    想到這里,姜玉淑的心軟了。她起身走到廚房,沖了一杯奶粉,端到姜庭的書桌前。姜庭背對著自己,埋頭寫著作業(yè)。姜玉淑摸摸她的頭。姜庭停下筆,揚起下巴,用頭頂摩挲著姜玉淑的手,同時學了一聲貓叫。

    「喵?!?/br>
    姜玉淑忍不住笑了。

    母女倆在晚上十一點準時就寢。姜庭的臥室里很快就歸于安靜。姜玉淑卻始終難以入睡。一方面是因為擦傷的手肘還在隱隱作痛,另一方面是她心中的不安感并沒有因為與女兒的和好如初而有所減輕。她總覺得有一個石塊壓在心頭,想去移走它的時候,又不知道這個石塊被放置在哪個角落。加之窗外的雨聲一直不停,淅淅瀝瀝的,令人更加煩躁。就這樣,姜玉淑翻來覆去地折騰到天色微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會兒之后,鬧鐘就響了。

    盡管頭重腳輕,姜玉淑還是勉強爬起來給女兒準備早飯。奇怪的是,姜庭似乎也睡得不好。連叫她兩次,女兒才帶著兩個黑眼圈,蠻不情愿地起了床。姜玉淑把早飯端到桌上,看到姜庭含著牙刷對窗外發(fā)愣,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你看什么呢?」姜玉淑重重地放下菜盤,「快點!要遲到了!」

    「哦?!菇セ剡^神來,慌慌張張地刷牙,「天晴了?!?/br>
    的確,不知什么時候,這場暴雨已經(jīng)悄然停歇。此刻窗外天光大好,空氣清新,還能聽到小鳥在枝頭愉快地嘰喳叫著。

    姜玉淑沒有心情欣賞雨后美景。她催促女兒吃完早飯,整理好書包,自己抓緊時間洗漱,又化了個淡妝,匆匆忙忙地拉著姜庭出了門。

    下到一樓,姜玉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少帶了一本賬簿。她來不及責怪自己粗心,讓女兒趕快去坐公交車上學,轉(zhuǎn)身折返上樓。

    拿好賬簿,再次出門。姜庭早就跑得不見蹤影。姜玉淑加快腳步向小區(qū)外走,剛剛轉(zhuǎn)過樓角,眼前是兩棟樓間的一片空地,她卻突然覺得口干舌燥,仿佛有人一把捏住了她的咽喉。

    同時,她找到了那塊壓在心上的石頭,糾纏了她整整一晚的不安感也豁然開朗。

    「昨天傍晚,是我看錯了,還是真的有一個女孩被拖走了?」

    姜玉淑幾乎本能般扭頭向樓角看去。在樓體下方有一片草地,經(jīng)過一夜雨水的灌溉,青草長高了不少,翠綠挺拔,草葉上露珠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