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請長纓 第150節(jié)
“按照工藝要求,你用三面刃刀銑完這個臺階面之后,需要換單角刀銑那兩個角度槽,你怎么沒換刀,先去銑直角槽了?”陳勁松用手指著放在一旁的圖紙,說道。 高樹椿微微一笑,說:“陳調(diào)度,你干銑工的時間不長吧?我教你一手吧,你來看,這個臺階面和這個直角槽,都是用這把三面刀,我先銑直角槽,再換刀去銑那邊的角度槽,就能少換一次刀。 “你也是干銑工的,應該知道換一次刀要耽誤多少工夫吧?我先把用這把刀的cao作都做完,再換下一把刀,加工一個這樣的齒輪,起碼能省三分之一的時間。” “這個我懂?!标悇潘牲c點頭,“可是工藝文件上說,要先銑角度槽,然后再銑直角槽,你得嚴格按照工藝文件的要求來做。” 高樹椿不屑地說:“搞工藝的那幫人,壓根就沒干過活,你聽他們的,那就是瞎耽誤工夫。反正角度槽要銑,直角槽也要銑,誰先誰后,有什么區(qū)別嗎?我干了快20年銑工了,就這么一個破齒輪,我還用得著看什么工藝文件?” 陳勁松黑著臉說:“這位師傅,哪個地方先加工,哪個地方后加工,我雖然也不懂,但我相信,工藝那邊是有講究的,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地讓你多換一次。 “對了,我在技校的時候,聽老師說過,有些工件的材料偏軟,加工的時候表面容易變形,所以要留出一些時間來讓表面恢復。我琢磨著,工藝上規(guī)定各個部分的加工順序,是不是就是為了留出恢復變形的時間。如果我們違反了工藝要求,零件的精度就會受影響。我們都不了解具體的工藝設(shè)計思路是什么,所以還是照著工藝文件的要求來做是最好的?!?/br> “你說的是技校里那一套,這些東西在工廠里吃不開。我們滕機造了幾十年銑床,我自己,還有我?guī)煾?,還有我?guī)煾档膸煾?,都是這樣干的,你到市面上去打聽打聽,我們滕機的銑床精度不行?”高樹椿嗆道。 陳勁松顯然并不擅長于吵架,要論銑工技術(shù),他也的確不是高樹椿的對手。滕機是專業(yè)制造銑床的,滕機的銑床質(zhì)量在行業(yè)里數(shù)一數(shù)二,高樹椿說滕機幾十年都是這樣生產(chǎn)的,讓陳勁松還真沒啥話來反駁。 不過,陳勁松有自己的原則,那就是工藝文件上的要求是必須嚴格執(zhí)行的,這也是這幾年臨一機不斷強調(diào)的生產(chǎn)紀律。臨一機過去也有一些工人不太在乎工藝文件,覺得只要自己加工出來的零件與圖紙上的要求完全一致,你憑什么管我是如何造出來的。 但實際上,工藝文件上的要求往往是有依據(jù)的,這些要求都是基于理論推導以及無數(shù)經(jīng)驗的總結(jié),有些要求看上去似乎是繁文縟節(jié),但照著做就能夠生產(chǎn)出質(zhì)量更好的零件,違背了工藝要求,零件哪怕是表面上尺寸、光潔度等完全一樣,內(nèi)在的質(zhì)量指標卻是達不到要求的。 要向所有的工人解釋工藝文件背后的理論依據(jù),是不現(xiàn)實的,所以車間里的規(guī)則就是一切嚴格按照工藝文件去做。你覺得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向技術(shù)部門提出合理化建議。技術(shù)部門如果接受了,則你的辦法會成為新的工藝要求。技術(shù)部門如果不認可你的辦法,那你就只能乖乖地照著技術(shù)部門的要求去做,不能自己隨便修改工藝設(shè)計。 “這位師傅,我不管滕機過去做過多少年的銑床,既然你現(xiàn)在是接受了臨一機的生產(chǎn)任務,那么就必須按照臨一機的規(guī)定來做。你剛才加工的這個齒輪不符合要求,回頭我找我們的工藝員來看看,如果他說還能用,那就留下來。如果他說不行,那就要當成廢品,同時要按規(guī)定扣罰你的工資?!标悇潘蓢烂C地說道。 第315章 老子不伺候了 “你還給鼻子上臉了!” 聽到陳勁松的話,高樹椿終于炸了。 一開始,高樹椿還帶著幾分炫耀的心態(tài),想教教臨一機的人啥叫金牌銑工,別以為自己能拿到訂單就覺得了不起,離了我們滕機的工人,你們能造出好銑床來嗎? 及至陳勁松跟他死摳工藝文件,高樹椿就有些不痛快了。都是當工人的,誰不知道工藝文件的重要性,即便是滕機,廠里的規(guī)定也是必須嚴格按照工藝文件生產(chǎn)的,并沒有公開允許工人隨便更改工藝要求。 但規(guī)定是規(guī)定,廠里的各種規(guī)章制度多了,你又不是剛進廠沒幾天的粉嫩青工,哪有天天捧一本規(guī)定在手里當個寶貝的道理? 早些年,中國工業(yè)水平低,有些工業(yè)產(chǎn)品,能夠制造出來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哪里談得上什么嚴格的工藝要求。比如一根軸,大家都知道應當用車削加工,但具體到先車哪個部分,后車哪個部分,每次的進給量設(shè)定為多少的時候最節(jié)省工時,同時又能保證表面粗糙度要求,還要減少車刀磨損,這都是需要經(jīng)過長期積累才能夠形成的知識,中國當年哪有這樣的積累? 所以,在很多企業(yè),工藝文件的編制本身就是不夠嚴謹?shù)模行┕と俗约好鞒鰜淼慕?jīng)驗,反而比工藝工程師更管用,于是工廠也就默許甚至鼓勵工人搞各種創(chuàng)新,還有以工人的名字命名的各種cao作法,這其中有些的確是合理的改進,有些則是以犧牲質(zhì)量要求為代價換來表面上的省時省力。 高樹椿此前的cao作,就是一種取巧的方法。他把使用同一把刀具的cao作放在一起完成,然后再換下一把刀,這樣就節(jié)省了換刀的時間,表面上看是有取之處的。但正如陳勁松說的理由,有時候,工藝工程師是故意要把幾個cao作分開,雖然增加了換刀的次數(shù),但卻能夠換來零件質(zhì)量上的提升。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工人擅自修改加工順序,工程師們的設(shè)計就落空了。 高樹椿并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對,但他也知道,陳勁松抓著這個把柄跟他較真,他終究是理虧的。如果陳勁松換一個更和緩的態(tài)度,再如果高樹椿沒有看不慣臨一機的心態(tài),這件事其實是比較好解決的。但陳勁松并不是一個擅長與他人溝通的人,而高樹椿也的確存著看不上臨一機的心理,二人話趕話,擦出火花也就是必然了。 “怎么回事?”正在車間的另一端與工人說話的文建民聽到這邊的動靜,趕緊跑過來了,向二人同時問道。 “這位師傅不按工藝要求做,我提醒他,他不聽?!标悇潘芍钢邩浯唬蛭慕裢对V道。高樹椿是滕機的職工,陳勁松對他沒有管理權(quán),只能向文建民告狀。 “小高,有這事嗎?”文建民向高樹椿求證道。 “是他故意找茬。”高樹椿憤憤然地說道,接著便簡單地把事情的經(jīng)過向文建民說了一遍,其中自然要強調(diào)一下自己作為一名資深技工,對于工藝問題是非常了解的,而這份工藝文件中的要求,有諸多不合理之處,自己選擇一個更好的方案,是毫無問題的。 “這個……”文建民為難了。如果這樁活是滕機自己的活,他怎么說話都可以。即便是覺得高樹椿的處理不當,他也可以提出“下不為例”,至少讓高樹椿有個緩沖的臺階。 他這個車間主任也不是混來的,當年他也曾是一名優(yōu)秀技工,懂得一些工藝問題。他知道,高樹椿的處理方法,即使不對,對零件質(zhì)量的影響也不大,屬于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去的。好好跟高樹椿講講道理,讓他后面的零件嚴格照著工藝要求來做,也就罷了,能有多大的事兒呢? 可眼前這事,卻不是他能夠做主的。陳勁松是臨一機的人,這樁活也是臨一機的活。人家一口咬住,說臨一機的要求就是如此,文建民能說啥? 臨一機是與滕機齊名的國營大廠,你指責臨一機的工藝文件不合理,人家能接受嗎?唐子風把陳勁松等一干臨一機人員派來的時候就說過,這批產(chǎn)品雖然是放到滕機制造,但將來打的是臨一機的牌子,如果質(zhì)量上出了問題,丟的是臨一機的面子。所以,所有的工人都必須嚴格執(zhí)行臨一機的生產(chǎn)要求,做不到這一點的,那就別來湊熱鬧了。 對于臨一機的這種說法,滕機的一干領(lǐng)導和中層干部是很不以為然的,自己又不是沒有生產(chǎn)過機床,甚至當年滕機的技術(shù)水平還是高于臨一機的,啥時候輪到你們在我們面前扯什么生產(chǎn)要求了,這不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嗎? 可陳勁松恰恰就是拿著唐子風給的這根雞毛當成令箭,非說高樹椿的做法不對,他已經(jīng)加工到一半的這個零件要作為廢品,還要因此而扣高樹椿的工資。對此,文建民還真找不出什么辦法來打圓場。 “陳調(diào)度,你看這樣行不行。高師傅是我們車間里技術(shù)最好的銑工,經(jīng)他手加工出來的零件,在我們廠里一直都是免檢的。你說他違反了工藝要求,這可能只是一個誤會,主要是我們滕機的工人不太熟悉你們臨一機的工藝文件。 “現(xiàn)在這個齒輪已經(jīng)加工到一半,要不就讓高師傅先把它做完。后面的齒輪,讓高師傅嚴格照著工藝要求做,你看怎么樣?”文建民客氣地說。 “不行!” “不行!” 陳勁松和高樹椿同時說道,說完才各自發(fā)現(xiàn)對方居然和自己說得一樣,不禁又互相瞪起眼來。 文建民一愕,他看了看高樹椿,又看了看陳勁松,最終還是先向陳勁松開口了: “陳調(diào)度,你覺得哪里不行?” “現(xiàn)在這個齒輪,高師傅沒有照著工藝要求做,按照我們臨一機的規(guī)定,需要先撤下來,聽聽工藝那邊的意見。如果工藝覺得還可以做下去,我們才能繼續(xù)做。如果工藝覺得不行,那就只能當成廢品。”陳勁松虎著臉說。 剛才高樹椿與他同時喊出“不行”這句話,讓他覺得很是憤怒,明明是你做錯了事情,你們主任在給你說情,你還唧唧歪歪說不行,真把自己當誰了? “這個沒必要吧?”文建民也有些不高興,他說道,“小陳,工藝上的事情,我多少還是懂一點的,小高沒有照著工藝要求做,是他的不對,但是……” “我怎么就不對了!” 沒等文建民把“但是”后面的理由說出來,高樹椿先不干了,他梗著脖子說:“這個工藝文件本身就是多余。我當了快20年銑工,像這樣的齒輪我做過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哪個齒輪出過問題?怎么,來了個臨一機,我們滕機連齒輪都不會造了,還要臨一機來教我們造齒輪?” “小高,話也不能這樣說。”文建民滿頭大汗。 此時,車間里的不少工人都已經(jīng)圍過來了,聽到高樹椿的話,有人甚至還叫了一聲好,顯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這幾個月來,廠里一直都在討論臨一機兼并滕機的事情,大多數(shù)工人心里對臨一機都是存著一些芥蒂的,現(xiàn)在看到高樹椿跳出來與臨一機叫板,大家本著幫親不幫理的心態(tài),自然而然就站到高樹椿一邊了。 “過去咱們滕機怎么生產(chǎn),這都是咱們自己的事?,F(xiàn)在咱們是承接了臨一機的生產(chǎn)任務,就得照著他們的工藝要求去做,這叫……叫客隨主便吧?”文建民硬著頭皮擠出一個成語來。 “什么狗屁客隨主便,文主任,這里誰是主,誰是客?這是咱們滕機的地盤,怎么這么個南方佬就成了主人了?”高樹椿指著陳勁松,語氣不屑地說道。 “對,這是滕機,咱們才是滕機的主人!”又有人跟著喊起來了。 “起什么哄!”文建民對眾人吼了一嗓子,然后轉(zhuǎn)向陳勁松,問道:“陳調(diào)度,你看這件事,還有沒有商量的余地?” “我沒有這個權(quán)力。”陳勁松搖了搖頭,周圍滿是充滿敵意的目光,讓他有些膽怯。但要說順著滕機人的意思,放棄工藝要求,他是絕對不敢的,他也的確沒有這個權(quán)力。 “老子不伺候了!”高樹椿被陳勁松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他轉(zhuǎn)過身,從機床上把那個加工到一半的齒輪卸下來,舉在手上向陳勁松晃了晃,說道:“你不是說老子做的齒輪是廢品嗎,那就當廢品好了,這坨子鐵值多少錢,直接從老子工資里扣!老子不差這點錢!” 說罷,他把那齒輪往一旁的廢料箱里使勁一扔,然后轉(zhuǎn)身便走,那姿勢極其拉風。 “這……,這是何必呢!”文建民跺著腳。 憑心而論,陳勁松的態(tài)度,讓文建民也是很不好接受的,但高樹椿這一手,卻是徹底把事情給推到無法收拾的境地了。文建民是車間主任,不能像高樹椿那樣快意恩仇,或者說不能像高樹椿那樣任性。與臨一機的合作,是廠里的決策,他把這事弄砸了,該怎么向廠里交代呢。 “這個情況,我只能向古處長匯報了。”陳勁松面無表情地說道。 第316章 你長能耐了 “不愿意干就換人吧,強擰的瓜不甜嘛?!?/br> 聽到被派往滕機協(xié)調(diào)代工生產(chǎn)的臨一機生產(chǎn)處長古增超的匯報,周衡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笑呵呵地說道。周衡在臨一機當廠長的時候,古增超就是生產(chǎn)處長,算是周衡的老部下了,所以周衡對他說話是可以很隨便的。 “可是,周廠長,此風不可長啊!”古增超苦著臉提醒道。 周衡反問道:“此風為什么不可長?” 古增超一愕:“如果大家都學這個高樹椿,那咱們的任務不就完不成了嗎?” 周衡笑著說:“你怎么會覺得大家都會學這個高樹椿呢?” 古增超說:“我只是擔心會有這種可能性。高樹椿的行為,明顯是違反規(guī)定的,如果不對他進行嚴肅處理,以后大家都會學樣,咱們的生產(chǎn)就沒法維持下去了。周廠長,我聽說滕機很多工人都支持高樹椿,說他是條漢子,還說要和他一樣,抵制臨一機的生產(chǎn)。滕機這邊對于這種情況,難道就打算坐視不管嗎?” 周衡冷笑道:“正因為有很多工人都支持高樹椿,所以我們現(xiàn)在才不合適對他進行嚴肅處理。小古,你知道唐廠長為什么不急于兼并滕機,而是采取了現(xiàn)在這種辦法?” 古增超點點頭,說:“唐廠長跟我們說過,這叫溫水青蛙戰(zhàn)術(shù),怕一下子把滕機兼并過去,滕機的工人接受不了。” 周衡說:“就是這個意思。滕機是一家老企業(yè),歷史比臨一機還長,而且過去在部里的地位也比臨一機還要高。廠里的工人都有一些傲氣,覺得自己的廠子被臨一機兼并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倉促地推進臨一機對滕機的兼并,必然產(chǎn)生出文化上的沖突,到時候真的鬧出滕機職工集體抵制的事情就麻煩了。 “所以,小唐和我商量,先用這樣的辦法,吸收一部分滕機的職工幫臨一機工作,拿臨一機的工資,但同時要服從臨一機的管理。如果這些人不愿意接受臨一機的規(guī)章制度約束,那咱們也不強求,由著他們自己去。等到月底發(fā)工資的時候,大家就會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我明白了!”古增超笑了起來。 周衡這話說得也太直白了,不過古增超喜歡。這些天,古增超在滕機也打聽過,知道滕機職工的月工資才300多元,而臨一機的職工工資已經(jīng)超過1000元了。這些被安排為臨一機生產(chǎn)的滕機職工,干滿一個月就可以按臨一機的工資標準拿錢,相當于滕機工資的3倍,但凡腦子沒進水的人,也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高樹椿扔掉的那個齒輪毛坯,暫時不要計較,以免激化矛盾。未來如果高樹椿改變主意了,想接受臨一機的工作,那就要先賠償這個毛坯的材料費,然后才能上崗?!敝芎庥纸淮?。 “明白?!惫旁龀饝煤芩臁?/br> 一個齒輪的材料費也就是幾十元錢,正常生產(chǎn)時也會有一定比例的損耗,計較與不計較都是無所謂的。這個時候去讓高樹椿賠償材料款,只會激化矛盾,于事無補。 而如果未來有朝一日高樹椿屈服于臨一機的金錢攻勢,打算低頭了,屆時再向他索賠,就相當于讓他為自己的沖動買單,相信能給他留下一個更深的教訓。周衡的這個安排,可以說是老謀深算了,古增超只能是佩服。 高樹椿當眾折了臨一機調(diào)度的面子,大家都等著看本廠以及臨一機會有什么反應。誰曾想,這塊石頭扔到水里去,并沒有驚起任何波瀾。古增超與文建民溝通了一下,文建民便安排了另外一位銑工去接替高樹椿的工作。也不知道文建民事先跟他說了些什么,這位新安排過來的銑工沒有像高樹椿那樣使性子,而是老老實實地照著臨一機的工藝文件cao作,沒有再與陳勁松起什么爭執(zhí)。 “這事就完了?” 家屬院里,幾個大老爺兒們湊在一起,聊起高樹椿這件事,都覺得有些意興索然。大家先前都覺得臨一機那邊應當會有所反應,或者滕機的廠領(lǐng)導應當會下來做做工作。高樹椿已經(jīng)在私底下放了話,說自己寧可餓死,也不受臨一機的氣,在滕機的地面上,憑什么讓臨一機的人耀武揚威。有不少人也已經(jīng)準備好了要以某種方式聲援高樹椿,結(jié)果卻落了個空。 “估計這些南方佬也覺得自己理虧吧,不敢和老高呲牙。”一位名叫寧大喜的工人猜測道。 “我還就等著他們呲牙呢,到時候,罵不死他們!”另一位名叫林奔的工人說。 “呲牙又能咋的?我還怕了那個小年輕不成?”說這話的正是高樹椿本人,作為事件的當事人,他在這個場合里隱隱有些被當成意見領(lǐng)袖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頗為受用。 “我學銑工的時候,那個調(diào)度估計還在穿開襠褲呢,居然還敢教我怎么銑齒輪,反了他了!”高樹椿用高傲的口氣說道。 “沒錯,老高的技術(shù),擱在整個系統(tǒng)內(nèi)也是排得上號的,只有他教人家的份兒,誰有資格教他??!”林奔夸張地說道。 “老林,你這是毀我呢!”高樹椿假意地罵道,“我那兩下子,得看跟誰比。擱在咱們滕機,我那兩下子是不夠看的,如果是拿到臨一機的人面前,哼哼,足夠當他們的師傅了。” “就是!咱們滕機造機床的時候,臨一機還在造鋤頭呢?!?/br> “聽說臨一機這幾年效益好,也就是他們那個廠長有點路子,能夠弄來業(yè)務。如果把這些業(yè)務交給咱們滕機,干得肯定比他們強。” “強出百倍也不止了。” 大家越吹越嗨,最后自己也覺得有些離譜了,不禁都尷尬起來。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滕機有技術(shù)底子不假,但這些年一是技術(shù)逐漸陳舊,二是廠里的規(guī)章制度執(zhí)行不嚴,產(chǎn)品被用戶投訴的事情不斷增加,反而是臨一機的產(chǎn)品口碑越來越好。廠里的銷售員出去跑業(yè)務,帶回來的消息讓人頗有些臉上無光,自己再這樣吹,也實在是吹不下去了。 “喵的,主要是銷售部那幫人不爭氣。如果他們爭點氣,咱們廠也不至于落到替臨一機打工的份上?!睂幋笙矐崙嵉卣f。 “沒辦法啊,有錢的王八大三分。你看,老高不給他們干了,老胡不是巴巴地就貼上去了,人家還真不怕咱們撂挑子?!绷直颊f。 他說的老胡,正是車間里接替高樹椿去給臨一機干活的那位工人,名叫胡榮根,技術(shù)比高樹椿差出一截,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老實本分,屬于文建民嚇唬一句就夾著尾巴不敢炸刺的那類。 這個話題與高樹椿有關(guān),所以高樹椿也就不便評論了,他說道:“唉,老文也不容易。周衡可是從臨一機過來的,雖然說現(xiàn)在是咱們滕機的廠子,可他的心也是偏著臨一機那邊的。他發(fā)了話,老文敢不照辦嗎?” “那這事就這樣過去了?”林奔問。 “不過去怎么辦?他們還想讓老高賠那個毛坯的錢?”寧大喜說。 高樹椿裝出凜然的樣子,說:“我還等著他們讓我賠呢,不就是50塊錢嗎,老子賠得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