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請長纓 第124節(jié)
重點高中的學習壓力是非常大的,于曉惠當然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給唐子風當保姆。不過,在難得一周一次的休息日,她還是會主動跑過來幫唐子風收拾一下房間,洗洗一些厚重的衣服和被褥等。唐子風也不便拒絕這個小姑娘的好意,每次都會從外面的飯館叫幾個好菜,讓人送過來,然后再約上寧默,和于曉惠一起吃頓午飯,這也成了規(guī)矩了。 寧默并沒有因為唐子風當了常務副廠長就與他拉開距離,在胖子的心里,我哥們依然是我哥們,就算唐子風以后當了部長,他也不會與唐子風見外。所以,唐子風每次請于曉惠吃飯的時候,寧默只要聽到消息,就會歡欣鼓舞地跑過來,而且屢屢一個人就吃掉三分之二的飯菜,只給唐子風和于曉惠留下三分之一。 于曉惠對于這位胖叔叔也十分喜歡,還屢次讓胖叔叔把自己的臟衣服也帶過來,她順手就給塞進洗衣機里洗了。寧默當然也不會讓于曉惠白干活,每次都會給于曉惠帶一包巧克力。于曉惠說著不要不要的,但哪次也都把巧克力帶回去了。唐子風眼見著當初那個瘦巴巴的姑娘漸漸地胖起來,臉上都有一些嬰兒肥了,只能一而再地痛罵寧默造孽。 昨天,寧默給唐子風打電話,說錫潭那邊有一家客戶的機床出故障了,他要趕過去維修,所以今天便沒來與唐子風他們一起聚餐。誰曾想,說好的去維修機床,卻把自己弄到派出所去了。 錫潭是與臨河相鄰的一個市,雁洲則是錫潭下屬的縣。唐子風對東葉的地理還是比較熟的,知道從臨河坐長途汽車去錫潭,中間正好要經(jīng)過雁洲,看來寧默是在過路的時候出了事。 “胖叔叔去錫潭出差,路上被警察抓了?!碧谱语L用最簡潔的方式向于曉惠通報道。 “??!”于曉惠的嘴張得老大,好半晌才說:“這怎么會呢?胖叔叔又不是壞人。” 唐子風說:“我琢磨著,胖子是被人家下了仙人跳,這家伙讀書的時候就智商欠費,被人騙一點也不奇怪?!?/br> 于曉惠歪著腦袋問道:“啥叫仙人跳啊?” “仙人跳嘛,就是……,呃,你小孩子家家的,問這個干什么!”唐子風斥道,這種事好像真的不適合向高中生說,人家還是個孩子呢。 于曉惠不滿地一噘嘴,說道:“看不起誰呢,你不說我也猜得出,反正不是好事!等胖叔叔回來,我一定要狠狠地批評他!” “對!罰他做引體向上,不做50個,不讓吃飯!”唐子風說,隨后又叮囑道:“曉惠,這件事你可不能出去說,跟你爸媽也不能說,知道嗎?” “知道了。唐叔叔,你快去救胖叔叔吧,別讓人把他吊起來打?!庇跁曰菸嬷煨χf。她聽說寧默是被警察抓了,倒是沒有太擔心,至少警察是不會把他吊起來打的。有唐子風出馬,寧默肯定也不會有事。她需要考慮的只是如何變著法地教育這個胖叔叔,讓他能在長rou之余也長一點腦子。 唐子風給司機吳定勇打了個電話,讓他把小轎車開過來,然后匆匆?guī)卓诎淹肜锏娘埑酝辏嗌献约旱墓陌?,順便在包里塞了兩捆鈔票,留下于曉惠收拾碗筷,自己便下樓去了。 吳定勇已經(jīng)把車開過來了,唐子風上了車,向吳定勇說了地址。白垴是雁洲縣的一個鎮(zhèn),正好就在臨河前往錫潭的公路旁邊,吳定勇開了多年的車,對這個地名是不陌生的。 照理說,去派出所贖人這種事情,用不著唐子風親自出馬,他讓保衛(wèi)處去個人也就夠了。臨一機是國有大型企業(yè),在整個東葉省都是很吃得開的,一個小小的鎮(zhèn)派出所,不會不給臨一機面子。 可問題在于,唐子風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寧默被派出所扣押的原因,如果真的是中了人家的仙人跳,這事傳出去就不好聽了。他親自去處理,也是存了花錢封口的心思,至少得把胖子的清白保住吧? 吳定勇現(xiàn)在是唐子風的專職司機兼秘書和保鏢,每次唐子風出差的時候,他便要跟著一起去,在關(guān)鍵時候還能幫唐子風擋擋酒。當然,如果吳定勇喝了酒,唐子風就不敢讓他開車了,而是自己給自己當司機。他在前一世是會開車的,前一段時間在廠里開了個證明,去交通隊走了個過場,就把駕照拿到手了,只是礙于考慮群眾影響,所以不便自己買車。 這幾年,東葉省的公路建設(shè)搞得不錯,從臨河通往錫潭的國道寬闊平整,車輛不多,而且沒有后世那種無處不在的監(jiān)控探頭。吳定勇開出了百公里的時速,只花了一個小時多一點便把車開進了白垴派出所的院子。 “唐廠長,要我跟你一起進去嗎?” 停好車之后,吳定勇向唐子風問道。 唐子風搖搖頭:“不用,我自己進去就行。你在這里等著,如果有什么情況,你先報警,然后進去救我們。” “報警?”吳定勇看著派出所門上的警徽,好生無奈,這個地方就是派出所好不好,我還報個什么警啊。 第258章 這其中必有蹊蹺 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沒那么戒備森嚴,畢竟小混混們也不至于跑到派出所來尋釁滋事,尋常人到這里都是來開個證明或者問個政策啥的,所以派出所與一般的政府辦事部門也沒啥區(qū)別。 唐子風進了門,沒人搭理他。他轉(zhuǎn)了半圈也沒找著寧默在哪,只能隨手揪了一個出門上廁所的警員,向他打聽。那個給唐子風打電話的警察自稱姓張,卻沒說叫什么,唐子風還擔心這個姓太過普通,一句話問不清楚。誰曾想,人家一聽說唐子風是來找一個姓張的警察,先是白了他一眼,隨即用手一指前方,說道:“我們這里也就是一個姓張的,是我們所長,他就在所長辦公室呢?!?/br> 唐子風向?qū)Ψ降懒酥x,來到所長辦公室門口,輕輕敲了敲門。屋里傳出一個中氣很足的聲音:“進來!” 唐子風聽著這聲音與電話里的聲音有些相仿,于是推門進去。沒等他開口詢問,便看到辦公室的一角坐著一位滿臉郁悶的胖子,可不就是寧默嗎?再一看,另一邊的墻角坐著一位姑娘,面向著墻壁,看不清臉相,從身材來看應當挺年輕的,而且身材很是不錯。 壞了,這不像是仙人跳啊…… 唐子風在心里暗暗叫苦。 如果真是仙人跳,人家肯定不會把人帶到派出所來,更好的方式是直接在賓館或者出租屋里堵上,找個人假扮警察來敲詐。就算是白垴這個地方奇葩,派出所也參與這種勾當了,至少不會由所長親自出面,隨便安排一個下面的警員來見唐子風也就罷了。 如今的情況,打電話是所長,寧默和對方當事人也被安排在所長辦公室呆著,這就應當是走正式程序的事情了,這個死胖子,到底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唐子風心里想著,眼睛卻轉(zhuǎn)向了坐在辦公桌后面的那名警察。這警察看上去50來歲的樣子,長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那種從基層一步一個臺階提拔起來的干部,混到這個年齡還只是一個派出所長,想必能力也有限。 不過,能力再有限,級別再低,現(xiàn)在他手上攥著寧默這個人質(zhì),唐子風也不便小看他,于是陪著笑臉,向?qū)Ψ酱蛘泻舻溃骸澳褪菑埶L吧?我是臨河第一機床廠的常務副廠長唐子風,這位寧默同志是我們廠的工人,剛才是您給我打的電話吧?” 那位張所長上下打量了唐子風一番,有些猜疑地問道:“你是臨一機的副廠長,還是哪個分廠的副廠長?” “是我們大廠的廠長,一把手!”寧默搶著替唐子風回答道。胖子的好處就在于任何時候都能保持著樂觀,都混到這步田地了,他居然還敢搶答。 唐子風知道張所長的疑問在于自己太年輕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臨一機這種國營大廠的廠領(lǐng)導,更別說是什么一把手了。他上前一步,從兜里掏出工作證,放到張所長的面前,說道: “張所長,這是我的工作證。我原來在機械部工作,后來被派到臨一機來給我們周廠長當助手。去年周廠長調(diào)到長化去了,部里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來負責,就指派我臨時在廠里主持工作。張所長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到臨一機廠辦去核實的。” 張所長將信將疑地拿過工作證看了看,甚至還用手摸了摸鋼印,似乎是想判斷這個鋼印是不是真的。待確定工作證不似作偽之后,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挺夸張的笑容,忙不迭地起身繞過辦公桌,前來與唐子風握手,同時還飽含歉意地說道:“哎呀,真是抱歉,原來真的是唐廠長,我這眼睛真是瞎了。唐廠長,來來來,快請坐,快請坐!……小劉!” 最后一句,他是沖著門外喊的。一位年輕的女警察應聲而入,張所長沖她吩咐道:“快去給唐廠長沏杯茶來,用所里最好的茶葉!” 小劉像進入的時候那樣快速而無聲地消失了,張所長不容分說,拉著唐子風便坐到了沙發(fā)上,同時掏出一包煙向唐子風敬煙,嘴里說著:“真不好意思,還麻煩唐廠長親自跑一趟。我叫張東升,在白垴派出所馬馬虎虎負點責,你就叫我老張好了?!?/br> 唐子風謝絕了張東升敬的煙,心里好生詫異??磳Ψ竭@架式,似乎又不是打算敲詐自己啊。張東升所表現(xiàn)出來的恭敬,是發(fā)自于內(nèi)心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的所長,與臨一機的常務副廠長相比,差著七八個臺階。越往基層,官本位的概念是越強的,張東升有這種表現(xiàn)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那啥,張所長……”唐子風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開口了。 “叫我老張!”張東升執(zhí)拗地說。 “這不太合適吧?” “合適,太合適了!” “呃,那好,老張啊……”唐子風只能客隨主便了。對方表現(xiàn)得這樣低調(diào),總的來說是一件好事,至少說明問題還有解決的余地。 他想,或許張東升是想賣自己一個面子,以換取一些好處。臨一機還是有不少社會資源的,唐子風隨便張張嘴,要幫張東升解決點辦公經(jīng)費問題,或者個人晉升問題,甚至是抹掉啥處分之類的,應當都是能夠辦到的。如果對方的要求不算太過分,他就答應了吧,總得把胖子解救出去不是? “唐廠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臨一機的一把手,原本我就想請你們廠里來個人,證明一下小寧師傅的身份,卻想不到驚動唐廠長親自來了。你看看,為了這么一點小事,讓唐廠長在百忙之中跑了100多公里到我們這鄉(xiāng)下地方來,真是過意不去。” 張東升的嘴比抹了蜜還甜,一條昂藏大漢,擺出這樣一副低三下四的姿勢,讓唐子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唉,估計這位老張是遇到很大的麻煩了,看在胖子面上,如果不是特別違反原則的事情,自己也幫他抹了吧。 “我跑一趟,其實倒是無妨的?!碧谱语L說,“小寧是我們廠的工人,我作為當廠長的,平時對他關(guān)心不夠,出了事情,當然要第一時間過來了解情況。如果他真的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該怎么處罰,還是得怎么處罰,我們臨一機是絕對不會護短的,這一點張所長盡管放心?!?/br> 他的話說得狠,但卻帶有玄機。他說的前提是寧默真的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至于說一般的錯誤嘛,那么廠里還是可以護護短的,老張你有什么條件,就開出來吧。 張東升一把歲數(shù),豈能聽不懂唐子風的話。聽到唐子風這樣說,他對對方的身份又更相信了幾分。對方年輕不假,但能夠把話說得這樣四平八穩(wěn),那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了,說他是臨一機的常務副廠長,應當也是說得過去的。 “唐廠長,其實吧,這事也沒多大?!睆垨|升有些窘迫地說,“事情說開就好了,是蓓蓓她非要報警,這不,我這個當叔叔的,也不好不接警是不是?唐廠長,你放心,這件事我還沒有走程序,就是想請你過來核實一下小寧師傅的身份。只要他的身份沒問題,那這件事就過去了,一點后患都沒有?!?/br> 這么簡單? 唐子風愕然了。 等等,蓓蓓是什么鬼?還有叔叔是怎么一回事?合著這個報警的小姑娘是張東升的侄女,那么就肯定不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了。莫非是胖子故態(tài)復萌,又到地里偷人家的紅薯,被看紅薯地的小姑娘發(fā)現(xiàn)才報的警? “胖子,你說說,到底是什么事!” 唐子風扭過頭,沖著坐在一張圓凳上的寧默問道。張東升的辦公室里有一張長沙發(fā),現(xiàn)在唐子風和張東升就坐在這沙發(fā)上。至于寧默和那個名叫蓓蓓的姑娘,都是坐圓凳的,這就是當事人與領(lǐng)導之間的區(qū)別了。 唐子風稱寧默一句胖子,既是習慣,也是叫給張東升聽的。他要讓張東升知道,寧默和他的關(guān)系是很不錯的,一個能夠被常務副廠長當著其他人的面叫“胖子”的人,絕不是隨便誰都能夠欺負的普通工人。 “這位大姐報警,說我搶了她的自行車?!睂幠檬种噶酥笍堓磔?,委屈地說。 “搶自行車?”唐子風只覺得天雷滾滾,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啊。他看了張東升一眼,張東升做無辜狀,卻不吭聲。唐子風只好繼續(xù)對寧默問道:“那么,你搶沒搶呢?” “搶是搶了……”寧默嘟噥道,“可是我又還了呀,還幫她緊了鏈條,還幫她修了她家的洗衣機,還有窗戶?!?/br> “什么叫還有窗戶?”唐子風不解。 “幫她家修了窗戶?!睂幠阎^語和狀語都加上了。 唐子風更不明白了,他看看眾人,張蓓蓓依然是獨自向隅,肩膀一抽一抽地,這是在哭嗎?張東升依然在裝傻,既不為寧默作證,也不反駁寧默的話。至于寧默,就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過去讀高中的時候,每次唐子風攛掇著寧默和他一起搗蛋,東窗事發(fā)之后,老師對于唐子風的錯誤裝作沒看見,板子全打在寧默的屁股上,那時候?qū)幠褪沁@樣的一副表情。 看來,胖子真的是被冤枉的,這其中必有蹊蹺。 第259章 為什么報警 “你為什么要搶這位大……,呃,這位女同志的自行車?” 唐子風決定還是自己來問吧,等著胖子有一句沒一句而且動輒主謂賓殘缺地敘述,他非得急死不可。他差點跟著寧默帶的節(jié)奏,管那位張蓓蓓叫大姐,話到嘴邊又趕緊換了一個詞。他沒看到對方的臉相,但從背影來看,似乎歲數(shù)不大,撐死了也就是……40? 大姐這種稱謂,不是給劉燕萍那個歲數(shù)的女性準備的嗎?人家剛到40,你管人家叫大姐,人家會惱的。 寧默在唐子風面前還是挺乖的,但凡唐子風發(fā)問,他必定會如實回答。他說道:“我這不是著急嗎,而且我跟張大姐說了,我只是借她的車,肯定會還她的?!?/br> “你急什么?”唐子風問。 “時限?。 睂幠治枳愕?,似乎不如此就無法表達自己的意思,“不就是你定的規(guī)矩嗎,省內(nèi)客戶報修,維修人員必須在24小時之內(nèi)到達現(xiàn)場。我一看時間來不及了,就借了……,呃,搶了這位大姐的車,一路騎過去了。” “你怎么不坐汽車?” “車壞在半路了?!?/br> “客戶在哪?” “在錫潭西郊?!?/br> “你在哪借了這位女同志的車?” “就在這里啊,離這不到兩里路?!?/br> “你從這里騎車騎到錫潭西郊?” “嗯?!?/br> “然后再騎回來還車?” “是啊?!?/br> “我賣糕的……” 唐子風以手撫額,都不知如何吐槽了。 事情挺簡單,錫潭市西郊有一家廠子買了臨一機的機床,出故障了,于是向臨一機的售后報修,售后指派寧默前去維修。 按照臨一機向客戶作出的承諾,省內(nèi)報修,維修人員必須在24小時之內(nèi)到位,隨后的維修時間視故障大小而定,沒有具體的限制。維修人員到了現(xiàn)場,就相當于臨一機做出了響應,客戶也就沒啥意見了。至于省外的報修,臨一機的承諾是48小時內(nèi)到位,到目前也是這樣執(zhí)行的。 這條售后服務政策,為臨一機賺了不少印象分,有些客戶也正是因為看到這樣的維修政策,所以在機床招標的時候會優(yōu)先考慮臨一機。 臨一機開了這個頭之后,其他大型機床企業(yè)也不得不學樣了。你如果不做出一個類似的承諾,人家客戶就會沖你嘀咕,動不動就威脅說要點右上角的叉叉,不給你投推薦票了??蛻艟褪菑S家的衣食父母,誰敢無視這種威脅?一來二去,機二零的各家成員企業(yè)都推出了及時響應的政策。 當然,有些企業(yè)因為產(chǎn)品類型以及本企業(yè)地理位置等約束,對外省的響應時間不敢定在48小時,而是定為72小時或者96小時,客戶也是能夠理解的。 為了這事,好幾家廠子的領(lǐng)導都在唐子風面前嘟噥過,說臨一機把客戶給養(yǎng)刁了,明明可以三日一更的,現(xiàn)在做不到一日三更,人家就要寄刀片,還讓不讓人劃水當咸魚了? 再說寧默,昨天接到維修單,給唐子風打了電話,說今天不能去和他家共進午餐,然后便拎著工具箱,買了張長途汽車票奔錫潭去了。錫潭離臨河不到200公里,坐長途汽車是最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