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冠軍侯[重生] 第116節(jié)
廣袤無垠的天空下,那片仿佛同樣沒有邊際的茂盛草原,拔地而起的城池銘刻著大漢的印記,輕易就能引得她心潮澎湃。 她只是一直不能去而已。 但是現(xiàn)在霍去病問的她是想不想親去,說的是他會帶她去。 她根本也沒有理由懷疑他的承諾,他總是能夠?qū)崿F(xiàn)他說出的話。 所以曹盈向霍去病點了一下頭,又點了一下。 淚珠不受控制地從她的眼眶中摔了出來,砸在了地上。 可她洶涌的情緒不甘心只以淚水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所以又化作了言語:“我想去看的,真的可以嗎?” 霍去病先是被她流淚驚著了,但很快發(fā)現(xiàn)她只是因為高興才落淚,沒有因此勾起病痛。 他舒了一口氣,重露出笑容,卻是鄭重向曹盈道:“可以,但你得答應(yīng)我一定照顧好自己,將自己養(yǎng)得更健康些。北邊風大,我可不想你被風從我身邊卷走。” 曹盈應(yīng)承了下來。 她說到做到,在問過周先生,知道她如今的身體調(diào)養(yǎng)得已可以正常用些精細膾炙的rou食后,即便不喜歡rou帶著的腥氣,也會說服自己克服心理障礙吃下去。 所以陪伴她快一個月又將往朔方去的霍去病也漸放下了對她的擔憂,預備出發(fā)了。 然而在霍去病離開長安城之前,長安又發(fā)現(xiàn)了一件大事。 長安城門衛(wèi)來報,有兩個形容落魄的人著匈奴服飾,持十年前流通、年號更替后早已不復再用的通關(guān)文書,自陳歸國,請入長安。 若僅是如此,他們這一路往長安來,怕是早在剛?cè)腙P(guān)時就已被攔下了。 但是當先一人卻是手持漢節(jié),雖漢節(jié)上的節(jié)旄已只余寥寥,但仍能辨得出那確實是一柄漢節(jié)。 證明他的身份確實是大漢的使節(jié)。 宮人來報這件事的時候,曹盈與霍去病都在衛(wèi)子夫的宮室里。 劉徹正逗弄著劉據(jù),忽聽聞這個消息都是一愣:“朕從未遣使節(jié)往匈奴去?!?/br> 他秉持著對匈奴強硬征討的態(tài)度,自然不會遣去使節(jié)商談什么事。 實際這許多年來,自竇太皇太后歸政于他,他一直專注于鼓勵國中漢軍強盛,且見了成效,自然不可能再用聯(lián)絡(luò)他國的手段來對付匈奴。 “聽護送他們一路回來的幾個邊鎮(zhèn)守軍道,領(lǐng)頭那位自言名諱是張騫,旁的就一直不愿說,還防備著他人偷走漢節(jié)不肯放下,所以一直不受好意洗漱換衣物?!?/br> “張騫?”宮人回報中的這個名字終于驅(qū)散了劉徹腦海中的迷霧。 他想起來了。 在劉徹初繼位還不曾把握軍權(quán)的時候,聽聞遙遠的地域有一國名為大月氏,與匈奴有世仇,便起了心思。 因此他遣使節(jié)聯(lián)絡(luò)大月氏,想要借由與大月氏聯(lián)合,來說服竇太皇太后對匈奴采取攻勢。 只是當時北域完全被匈奴人把控,大月氏又只是一個遙遠的只剩傳言的國度,劉徹又無實權(quán),當然無法以軍隊護送使節(jié)往大月氏去。 所以劉徹只是貼出告示,征募有為國之心的能人出使大月氏。 來應(yīng)證為使節(jié)的張騫就是宮廷中的一位侍從官,至于旁人大都只是民間為謀出路博一搏未來的投機者。 劉徹對張騫的印象不深,只記得是個看著頗為庸常的青年人。 聽旁人說他為人寬厚守信,劉徹便勉強滿意地將象征大漢的漢節(jié)交到了他的手上,又從自己私庫中取了些銀兩購置水糧,便將他們送走了。 說是說漢使,但實際上只是劉徹自己的私人行動,那時由竇太皇太后把持朝政,連歡送他們的儀式都沒有。 “當真是張騫?”劉徹不太敢信,他以為這支因自己年少時一念送走的使者團早就應(yīng)該覆滅了,哪想得到時隔十余年,張騫竟然歸來了:“朕記著... ...送他們離漢那年,是建元二年。” 他登基的第二年。 而如今,已是元朔三年。 這讓劉徹心思一時很是復雜,不太敢相信,又想確認這個奇跡真的發(fā)生了,便言道要去親自確認那真的是張騫。 “陛下,那兩人一直未洗漱,實不堪入目?!?/br> 宮人提醒劉徹,劉徹卻不在乎:“若真是張騫,無論形容如何,朕都必要現(xiàn)下一見。” 曹盈沉默著聽完這番對話,忽地仰臉向霍去病確認道:“霍哥哥,我是建元三年生的,若那真的是張騫,他是建元二年出發(fā)... ...” 霍去點點頭,肯定了她的話:“歷時十三年,終于歸漢?!?/br> 第135章 算緡 何時能再戰(zhàn) 十三年的時光足以發(fā)生很多事。 若對大漢來說, 漢人曾不敢對敵的匈奴已大不如前,大約再歷幾戰(zhàn)就要落魄到不堪為敵了。 若對曹盈來說,她重生一世, 也不過是歷十二年。 她實在想象不出使節(jié)飄零在外十三年, 據(jù)說還是被匈奴人拘去,是以怎樣的堅韌才返國的。 曹盈與霍去病相視一眼, 都起了敬意。 且不止她與霍去病,連帶三位小公主都對出使塞外十三年的張騫起了好奇。 哪怕是還不知道出使含義的劉朦見jiejie們都訝異于十三這個數(shù)字, 也懵懂覺得這個數(shù)字應(yīng)確實很大,能被稱十三的人了不起。 她按先生教的, 扳著手指頭數(shù)十三。 結(jié)果將雙手手指數(shù)盡也沒能數(shù)出這個數(shù),她便張著手掌向最疼愛她的劉菁叫道:“jiejie,jiejie, 分我個三,我只有十?!?/br> 劉菁最遷就她, 便真的擺出個三的手勢給她。 劉朦立刻就牽著了她這三根手指, 得寸進尺道:“我也要去看那個叫十三的人,jiejie帶我去?!?/br> 三個略大的孩子已決定一起去看看這位使節(jié)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行出了衛(wèi)子夫的宮室。 劉菁原是想留下陪母親的,但劉朦鬧著非要去看不可。 衛(wèi)子夫便向劉菁道:“去看看吧, 能為大漢持節(jié)十三年不忘的可稱英雄, 你們身為漢室公主,見見也是應(yīng)該的?!?/br> 劉菁便聽了母親的話,牽著meimei的手, 同去了劉徹召見張騫的大殿。 這里是劉徹每每上朝接待眾臣的殿宇,進出的都是王侯重臣,自然衣著莊重。 但是現(xiàn)在立于殿中的兩人卻是蓬頭垢面, 衣衫破落,便是長安城的乞兒都要較他們體面。 見到劉徹,他們情緒十分激動,卻還是扼制住了,以五體投地的大禮拜向劉徹。 交付使命的對象就在眼前,張騫終于松開了手,放倒了漢節(jié)。 他周邊一直沒有能交談的漢人,連帶口音都已變得古怪,但好在還是能讓人聽懂:“騫不辱陛下所托,已赴大月氏而還,我大漢威名已揚名西域?!?/br> 使團去時有百余人,如今卻只剩下了張騫和匈奴向?qū)Ц史?,足可謂慘烈。 而張騫去時還是個方二十五歲意氣風發(fā)的青年,如今卻已三十八歲。 因在匈奴地域經(jīng)風吹雨打,便是宮人以濕布擦去他臉上污痕,看著也像是近五十歲的人。 張騫被宮人扶起,然后告向劉徹道,使團行至原以為是大月氏所在的河西走廊時,就發(fā)現(xiàn)大月氏已被匈奴人趕去東邊,且接下來很不幸地被匈奴所擒。 “我被領(lǐng)到了軍臣單于面前,那時咱們還未與他們撕破臉,他得知我是要往大月氏,倒也沒殺我,只是將我扣下了。我便在匈奴之地居了十年之久?!?/br> 張騫未細描述他在這十年間都遭遇了什么,而是繼續(xù)道:“然后我終于等到了逃離的機會。聽說咱們大漢出了一位驍將直擊龍城,匈奴人都惶恐,對我的看管也松懈了,我便帶著甘夫與妻兒,并幾位還活著的使團成員逃離,繼續(xù)往西行去尋大月氏的蹤跡。” 只是這一路艱難,其他還活著的使團成員都因各種原因死去,還好甘夫是個善騎射又忠實的勇士,護著張騫和她的妻兒勉強抵達了大宛。 “我展示了漢節(jié),在大宛王與康居王的協(xié)助下,終于抵達了大月氏。但陛下,月氏人已安逸于他們現(xiàn)有的國土,不敢再與匈奴為敵,我再三說服不可,便只得踏上了歸程?!?/br> 然而回程途中,張騫一行再一次不幸被匈奴人逮住,若非這個部族恰是張騫妻子所熟識的部族,張騫怕是就要在那里丟了性命。 又被關(guān)了一年后,軍臣單于死,匈奴叔侄為單于之位爭斗起來,終于分出了勝負。 于單敗北,草原的許多勢力分崩離析,張騫再一次從混亂中抓住了機會,又一次帶著甘夫與妻兒上了路,終于歸了國。 “大月氏不愿與我漢結(jié)盟抗匈奴,我便以我這十余年所見聞踏足的地勢全部繪下?!?/br> 張騫從懷中掏出一張珍重疊好的老舊羊皮,其上是他繪制的輿圖。 宮人將這羊皮奉給劉徹看,張騫便粗略說起了 他從未學過應(yīng)如何繪制輿圖,但是還是憑著這十三年的磋磨,將自大漢往西域諸國周遭的山巒湖泊全部繪制了出來。 劉徹執(zhí)了這羊圖不能不為之動容。 這份輿圖實在詳細,西域諸國皆被標注圖上,路線也已被細細繪了出來。 有幾個國家劉徹都不曾聽聞過,竟是讓他陡然生出了驚喜之感。 原來在大漢與匈奴所據(jù)地區(qū)之外,還有廣袤地帶,那里人的風土人情與大漢完全不同。 這遠比大月氏愿聯(lián)合的消息價值高,畢竟如今的漢軍已不需與月氏包夾匈奴才能取得優(yōu)勢。 然而張騫帶給劉徹的驚喜還不止這份輿圖。 張騫其實還是有些心虛這一次大月氏未答允聯(lián)漢,便又道:“我還自抵達的幾個國家了解到,在更遠的地方還有烏孫國、安息國、天竺國等地方,只是未親抵,所以不能標注。且如大宛等地已知我大漢之名的國度,都已殷殷期盼我漢使再往。” 他其實也不確定他這一趟到底算不算完成了劉徹托付他的職責,將成果皆講出,便垂頭等待著劉徹評定。 無論什么都好,至少他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國家。 張騫將手掌貼在大殿冰涼的磚地上,竟是覺著一陣心熱,幾落下淚來。 “朕很滿意?!?/br> 劉徹從驚喜的心情中平復下來,不吝對他這一趟成果的滿意。 他走下座不顧張騫與甘夫渾身臟亂,親自將他們兩位扶起:“你們做的已超出朕能想象的程度,辛苦了?!?/br> 劉徹這一句辛苦卸下了兩人最后的心防。 他們也不顧自己是身在何處了,明明兩人都是看著頗彪勇的人,竟是一起嚎啕大哭了起來。 跟在哥哥jiejie身后偷看的劉朦見這一幕,又覺得這個讓大家都覺得了不起的十三絕隨從原來是可憐到要到自家父皇面前哭泣的人。 她聽了張騫說的許多話,總結(jié)出來的只有兩個人受了匈奴的苦。 再一看,自家父皇只是稍有動容,都沒有要為兩人主持公道的意思。 哥哥jiejie們也都未有要動身安撫人的意思。 她便起了雄心,昂頭松開了握著劉菁的手,撇下其他偷看的人,進了殿去。 劉徹其實早注意到了小輩們都躲著看呢,只是沒想到大的幾個還沉浸于張騫的話中未有說話,跑出來的竟是自己的小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