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馬握住陸傾緊攥著的雙手，將他手指一根根溫柔的掰開放在手心，邊捏著他指頭軟rou邊說：對不起。

    陸傾聽到齊燃的道歉，睫毛猛地顫了一下。

    我看不得你因為他而難受，所以威脅他好好治療，我說如果他不乖乖的我就會對他做些什么，齊燃觀察了下陸傾的神情，才繼續(xù)著，但我肯定不會做，我只是不想你因為你爸爸不好好治療而傷心

    陸傾，齊燃叫他，兩個字在舌尖滾了無數遍，對不起，這件事沒跟你說過。

    哪想到陸傾臉上沒什么驚訝，反而朝他揚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沒關系，陸傾忍著聲音朝他彎彎眼角，燃哥，如果不是你威脅他，他說不定早就不行了。

    少年眼角淚痕還明顯著呢，卻非要紅著鼻頭跟他說沒關系。

    齊燃說不上什么感覺，只是看著陸傾的眼睛更加溫柔，忍不住上前輕吻他嘴角，不帶任何想法，輕柔的像羽毛。

    陸傾，齊燃移開一點兒，聲音無比認真，你聽我說，這不怪你，你爸爸從一開始并不想死，他害怕死亡卻又離不開酒，那都是他的問題。

    你想讓他好好配合治療，不讓他喝酒，那都是在幫他，那都是在做正確的事情。

    他捏緊陸傾的手，繼續(xù)：陸世林能不能活著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沒有權利決定他的生死，就算他想停掉機器，那也是他的事情。

    齊燃一字一字說的清晰。

    他現在的病非常嚴重，就算你同意停，他會死，你不同意停，他也會死，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我知道你不希望他死，因為他就算再怎么混蛋也是你的爸爸，但事實擺在這兒，他已經沒有多久了。

    所以你不用給自己這么大的壓力，因為你無論同意或是不同意，該來的事情總會來。

    齊燃勾起一個微笑。

    所以，你先不要著急，等會兒我們一起出去，再跟你爸爸說清楚，如果他是真的忍受不了治療的痛苦了，我們再商量，好嗎？

    他嘴角勾的更上。

    你不要把壓力都攬到自己身上，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少年憋著呼吸點點頭。

    齊燃仔細看他臉，陸傾睫毛還掛著水珠，顫顫巍巍的耷拉著眼睛看齊燃，整張臉都因為情緒激動而泛著紅。

    齊燃實在忍不住又上前，帶著安撫性的吻他紅紅的眼眶，鼻尖，嘴唇。

    少年輕輕的回應他，小心翼翼碰回去，過了會兒又像無法控制的重新鉆回他頸窩。

    齊燃笑著沒說話，只是慢慢等著他，直到陸傾臉重新變白，看不出什么了，才牽著人衣袖把他帶了出去。

    兩人又在病房門口頓了頓，才一起往里走。

    本以為陸世林會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卻沒想一進去，就聽到了些微困難的喘氣聲，像是在抑制什么難以忍受的痛苦。

    陸傾看向床上，看到陸世林臉色蒼白，額頭汗珠不斷滲出，整個人毫無規(guī)則的發(fā)著抖。

    他來不及震驚，刷的跑上前，大叫了聲：爸！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是個壞mama

    我居然喜歡陸陸哭，然后被燃哥抱懷里安慰

    。

    第42章 小哭包

    黑夜, 醫(yī)院走廊刺眼的白織燈下。

    陸傾正坐在急救室門前的座椅上，少年身影單薄，背弓著, 頭很低, 額前碎發(fā)落下來罩住他全臉，讓他看起來脆弱又落寞。

    齊燃坐在他旁邊，靠著椅背, 看著頭頂蚊蟲亂飛的白熾燈發(fā)呆, 時不時偏頭去看陸傾柔順的發(fā)絲。

    陸傾從陸世林被推進急救室的那一瞬間就有些不對勁, 他剛剛好不容易哄好的小朋友剛想跳出殼子把話說清楚，卻又立刻縮回了殼子里。

    他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 沉默的可怕，只是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 渾身氣壓低沉。

    齊燃隱隱感覺陸傾正處在崩潰的邊緣, 也不敢隨便再說什么, 只是安安靜靜的呆在他身邊, 無聲的陪伴著他。

    急救室上的紅字終于滅了，門打開，醫(yī)生急匆匆走出來。

    齊燃往旁邊看，陸傾依然是那個姿勢沒動, 他輕呼一口氣，站起來朝醫(yī)生走過去。

    醫(yī)生表情凝重, 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齊燃腿有瞬間的顫動, 又與醫(yī)生交談了幾句，才點點頭，轉身重新坐回陸傾身旁。

    少年還是那樣，但齊燃可以感覺到他微微顫抖的肩膀。

    齊燃緊緊閉了閉眼, 對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看了好一陣子，突然伸手握住陸傾手腕，輕輕拉著站起。

    走。齊燃聲音有些啞，回家。

    說著就想把人拉離座位。

    但陸傾沒動，明顯是不想走，手上青筋凸起，正用自己的力氣表達著抗拒。

    齊燃也沒再用力，盯著少年發(fā)旋看了會兒，在心底嘆了口氣，就在陸傾面前蹲下，抬頭看著他臉。

    陸傾臉還是被黑發(fā)擋著，齊燃看不清楚。

    急救室外本來就是匯集著生死的地方，人們都在憂心忡忡的忍耐著。

    齊燃沒管周圍零星幾人飄散的目光，手從陸傾手腕向下緊緊握住他手心，十指相扣，看著他臉的目光柔得像水。

    陸傾手被齊燃捏的有點兒痛，他垂落的發(fā)絲動了動，就聽到齊燃聲音如塵埃落到他耳朵里：

    先跟我回家，這么晚了你肯定餓了，我給你下面條吃，好不好？

    齊燃很有耐心，周圍人來來回回了幾個，他眼里只看的到陸傾，深沉又溫柔的等待著，直到少年也將十指扣緊。

    他沒有任何停頓，輕拉著人手緩緩往醫(yī)院外走，十指依然扣著，齊燃走在前面，眼神像即將出鞘的箭，陰沉得可怕。

    一路走來，竟沒幾個人敢看他們。

    他一步步堅定的走著，把陸傾帶到了摩托旁，才松開緊握的手。

    眼前少年還是低垂著頭，齊燃只看了他一眼，就直接抱著人腰把他放到了摩托后座上。

    突然的升空終于讓陸傾抬起了頭。

    齊燃溫柔的眉眼就這樣撞入他眼中。

    他愣了愣，齊燃伸手把他額前碎發(fā)剝到兩旁，摸了摸他額頭，額頭上有微微的水漬，齊燃小心的幫他擦著。

    陸傾眼神閃了下，碰巧瞥到了摩托袋子里放著的奶茶瓶。

    他眨了下眼，齊燃就小聲問他：冷不冷？

    陸傾轉回頭，終于張開嘴，卻沒回齊燃的問題，而是說：我想喝。

    齊燃一下怔住，順著剛剛陸傾目光往下，就看到了放在袋子里早已冷掉的全糖奶茶。

    他不自覺勾起一個淺笑。

    太冰了，齊燃想了下，要不回去我給你熱一下？

    沒想到陸傾搖搖頭，直直的看著他道，那眼睛像在說：我現在就要。

    齊燃沒辦法，帶著孩子氣的陸傾太可愛，雖然這孩子氣讓他更加難受。

    他把奶茶拿出來，雙手握住搓了搓，才插了吸管遞到陸傾嘴邊。

    陸傾拿過奶茶喝了口。

    快四月的夜風不算冷，但奶茶卻冰涼。

    他喝了一口就放下，齊燃也沒拿走，手伸過來幫他把衣領豎起來，又把頭盔給他仔細戴上，才坐到了前座。

    齊燃剛想發(fā)動，陸傾就將奶茶拿到他面前。

    他沒想什么，接過來就重新放回摩托口袋里，下一秒，少年就緊緊摟住他腰，耳朵貼在他后背上。

    齊燃心里發(fā)酸，蹭了蹭陸傾指腹，發(fā)動了摩托。

    也才不過剛到九點，天氣沒有很冷，齊燃開著摩托在城市道路上疾馳著，呼呼的聲音灌進他腦海里，他來不及思考，只想把人趕快帶回家。

    身后陸傾摟住他的手臂更緊。

    齊燃很快將車停在樓下，他一刻沒停，飛快的把陸傾頭盔摘下，又攬著陸傾腰把人抱下摩托，順手拿過奶茶后，就拉著人往樓上走。

    拆頭盔的速度飛快，走路的步伐卻緩慢，適應著少年的情緒。

    被他拉著的人又重新變得沉默，頭低低的，不看前方看著地面，越來越明顯的顫抖通過兩人相握的手傳出來。

    齊燃皺了皺眉，拉著人進了家門。

    他慢慢拉著陸傾坐在沙發(fā)上，自己卻又在他面前蹲下，一只手向上想摸少年藏在陰影中的臉頰。

    臉頰上很冰，還有點兒粘粘的。

    齊燃眉頭狠皺了起來，直覺告訴他陸傾內心又開始翻騰，他很想陸傾像剛剛在衛(wèi)生間那樣直接撲到他懷里自己說出來。

    但他還是轉換了話題，問他：是不是很餓？

    陸傾沒回，整個人陰沉沉的。

    我?guī)湍惆涯滩锜嵋幌掳桑魁R燃把奶茶舉到陸傾面前，等會兒你先喝了熱一下身體？

    陸傾還是沒回，只是齊燃碰著的臉頰輕輕動著。

    他繼續(xù)道：我等會兒給你下碗面，都這么晚了，晚飯不能不吃，知道嗎？

    要不要給你加個蛋？

    齊燃試探著問，陸傾依然沒回，手下的皮膚抖得厲害，齊燃臉色難看起來，沒多久，就感覺手背突然一熱。

    他還沒反應過來，陸傾就把臉轉向他，淚珠劃落在他臉龐，在食指與臉頰接縫處聚起。

    眼前少年流著淚問他：我爸爸，是不是已經死了？

    齊燃停了一瞬，后又脫口而出：陸傾，你聽我說

    是的吧？陸傾打斷他，透著鼻音，剛剛醫(yī)生說的話，我有聽到一些。

    陸傾轉過頭，眼睛無意識的看著前方，整個人無比低落。

    陸傾。

    齊燃叫陸傾，有些著急，剛想把陸傾臉掰過來正對自己，就突然感覺一股大力，直接拽往他往沙發(fā)上一摁，下一刻，陸傾雙手就狠狠按住他肩膀，膝蓋撐在他兩側。

    齊燃抬起眼想看少年，卻被一滴一滴水珠砸在臉上。

    其中一滴砸在嘴角，滲進他舌尖，微咸又苦澀。

    齊燃瞳孔不住顫著，說不出話來，就聽到陸傾崩潰的聲音傳來：燃哥你知道嗎？在得知我爸爸死了的那一刻，我居然

    感到高興。

    這四個字說得極其用力，像是從齒縫里鉆出來。

    怎么會這樣啊，陸傾伸手抹了下眼淚，燃哥，他，他可是我爸爸啊。

    我剛剛跟你說，我跟你說我從來沒想讓他死過，可當他真死了，我居然，我居然松了一口氣。

    陸傾身體坐起來了，兩只手輪流抹著臉，卻怎么也抹不干凈。

    他有些無措，干脆把手重新撐在齊燃兩側，任由眼淚不停流下來。

    你知道我剛剛為什么一直不說話嗎？我在想，我，我是不是個壞孩子，正常人的話，自己的爸爸死了，怎么會高興呢？

    就算就算他愛喝酒，從來都沒有認真的對過我，可是，他也還是幫我交了學費，他還是有每個月給我生活費，如果沒有他，我也不可能認識燃哥，可我居然，在他死的時候

    少年表情有些扭曲，嘴巴開開合合，卻只能聽到哽咽，他渾身顫抖得厲害，撐著的雙手搖搖欲墜，終于像是支持不住了一下，啪的一下摔進齊燃懷里。

    陸傾把臉藏他胸口，死死咬著嘴唇，悶哼聲越來越大。

    陸傾？

    陸傾！

    齊燃叫他，胸口很快濕潤。

    陸傾沒出聲，齊燃心中愈加擔心，拽著他手臂想把陸傾提上來，少年卻用盡全身力氣阻止他動作。

    你別這樣，齊燃難得很著急，別這樣低著頭，你抬頭看著我。

    乖。

    看著我，齊燃聲音帶上嚴厲，看著我！

    說完就猛地拽住陸傾胳膊往上一推，接著腿一用力往上翻，僅一瞬間，兩人位置調了個上下，齊燃緊緊壓住陸傾，早就哭花了的臉就這樣露在他面前。

    臉上紅的嚇人，眼睛好像有點腫，發(fā)絲都被淚水粘著，濕答答的沾在臉頰上。

    像受了天大的欺負。

    少年看著他，眼淚又要流出來，nongnong的鼻音混著黏糊糊的尾音叫他：燃哥

    齊燃被他叫得心尖都軟了。

    燃哥，陸傾又那樣叫他，含糊不清道，他們都死了，為什么為什么別人有的我沒有，我做錯什么了嗎？為什么

    為什么爸爸mama從沒真正為他想過？

    齊燃不想聽他再這樣說下去，手捧住他臉，俯下身堵住他嘴，又向上吻他鼻尖，眼睛，輕輕將他眼淚舔去。

    陸傾你冷靜點兒，齊燃聲音有些大，陸世林根本不配做你爸爸，你也沒有任何錯。

    你還有我，他無比認真，你把我當成什么都好，我都會陪著你，一直一直。

    陸傾，我不太懂得如何承諾，齊燃聲音柔下去，不斷重復著，但我一定會陪著你，陪著你高考，上大學，再到工作，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陸傾被齊燃輕卻堅定的聲音鎮(zhèn)住，表情呆呆的，吸鼻子的聲音都變小。

    齊燃依然溫柔看著他。

    陸傾又呆了片刻，突然睫毛一個顫抖，下一秒就猛地往上撲，撲到齊燃懷里。

    齊燃順勢坐起來，緊緊摟住少年的腰，陸傾也緊緊圈住他脖子，臉埋在他頸窩，他剛想把陸傾稍微提起來坐的舒服些，毫不克制的哭泣聲就傳來。

    哭的很用力，帶著哽咽，像是要把一直以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齊燃瞬間停止了動作，沒再說話，只是不停輕拍著少年脊背，溫柔的摸他頭發(fā)。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放肆的哭聲變小，陸傾似乎是哭累了，緊摟的手臂松開，輕輕搭在齊燃肩膀上，小聲的抽泣著。

    他意識漸漸開始迷糊，齊燃的懷抱溫暖又有力量，陸傾有些昏昏欲睡。

    齊燃感受著陸傾頭不停的點來點去，不禁勾起一個笑，眼一瞥看到桌上擺著的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