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夏星見到了她母親最糟糕的一面。

    女人成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內(nèi)，屋子里頭昏昏暗暗，不開燈，窗簾緊閉。

    夏星推門進去時，里頭煙霧繚繞。

    女人坐在地板上倚著床邊，旁邊堆滿了五顏六色的空酒瓶，和一個煙頭插到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耐该鳠熁腋住?/br>
    手腕纏著紗布，她看見夏星站在門口，沒像往常那樣躲躲藏藏，起身整理儀表。

    視線從夏星身上一掃而過，她將積出長長一截的煙灰抖落，主動開口道：“mama沒事?！?/br>
    “嗯。”

    她笑了聲，像是把夏星當(dāng)成了朋友：“夏慶明有新女人了。”

    “知道。”

    她抬起頭看夏星：“他昨天回來找我辦離婚手續(xù)了，他們很快就會結(jié)婚?！?/br>
    “挺好。”

    “我們以前很相愛?！彼敝笨粗男?，道。

    夏星語氣直白：“但現(xiàn)在不愛了?！?/br>
    她看著女人眸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mama，我很愛你?！?/br>
    所以。

    可不可以，不要為了一個男人自暴自棄。

    可不可以，不要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

    能不能，清醒一下，別再活在執(zhí)念里。

    女人沒再說話，手中的煙按滅，她站起身，轉(zhuǎn)身走到陽臺處，將遮了幾天的窗簾拉開。

    外面陽光刺眼，她沒回頭，背對著夏星。

    “你以后會懂的?！?/br>
    夏星看著女人頹喪消瘦的背影，一字一頓堅定道：

    “永遠不會。”

    她永遠，都不會做和她一樣的那個人。

    -

    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時，夏星從回憶中收回思緒。

    夏慶明站在原地等了會兒，見夏星站在原地遲遲未動，舉著手機站在斑馬線前，打算直接過來。

    看了眼樹下那兩人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夏星有些抗拒夏慶明過來。

    沒再猶豫，她轉(zhuǎn)過眼，對著舒玥道：“你先到店內(nèi)找個位置坐下等我會兒，我到對面街角買個咖啡。”

    舒玥一愣：“現(xiàn)在？”

    “嗯?！毕男翘Р剑骸巴蝗幌牒??！?/br>
    “......”

    撒了慌，為了繞開舒玥視線，夏星從樹后方向走。

    這個季節(jié)不算太冷，街對面的燒烤店還在開放露天桌位。戴著純金粗鏈的東北大哥喝到興頭，袖子一擼嚷嚷著要和人打賭。

    四周嘈雜喧鬧，古樹一隅卻是清幽寂靜。

    走近，夏星發(fā)現(xiàn)粗壯樹干上圍了一圈白色燈串，一片夜色里，光線昏暗又曖昧。

    一樹之隔，楊柔和易楚辭兩人可能都沒說話，周遭格外安靜。

    夏星正想迅速走過，越過樹干時，楊柔聲音突然柔柔細(xì)細(xì)地響起，帶著淺淡的哭音：“真的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腳步一頓，沒等易楚辭說話，夏星徑直走向街口。

    第36章 不喜   喜不喜歡易楚辭

    樹下, 楊柔看著面前身姿挺拔的男生，眼眶有些濕潤。

    她從開學(xué)第一天就喜歡易楚辭。

    像所有幻想中和喜歡的人相遇的場景那樣，報道第一天, 男生單手抱著籃球，穿著亮眼的紫金色球衣，被人群簇?fù)碇鴱乃砬白哌^。

    整個人冷淡又耀眼。

    她當(dāng)時剛進學(xué)校大門, 手里拉著個顏色很土的老舊行李箱，上面堆滿了從學(xué)校門口臨時買來的臉盆和洗漱用品。

    知道他視線沒有分給她, 甚至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但楊柔還是下意識地往旁挪過一步, 擋住身后父親粗糙的面龐。

    沒想到會二次產(chǎn)生交集，所以報道處再次見到時，她欣喜又意外。

    男生穿了件和今天一樣的白襯衫, 也是袖口卷起兩截，露出清瘦的手臂。垂頭翻動紙張的瞬間, 聲音沙冷質(zhì)感：“填一下姓名和證件號?！?/br>
    她是有一點自卑的, 也沒想過有一天會真的站在易楚辭面前告白。就像開學(xué)那天在寢室里說過的, 沒有勇氣。

    學(xué)生時代遇到這樣一個光芒優(yōu)秀的男生, 似乎就只適合遠遠的駐足觀看，讓人不忍心褻瀆他的存在。

    但見到過兩次他面對夏星時的表情，又讓她覺得不甘心。

    她也是有機會靠近他的吧。

    努力一點, 也可以被他看到。

    內(nèi)心反復(fù)掙扎著，看到他一個人走出店門站在樹下抽煙時，還是沒忍住跟了過來。

    不遠處喧嚷熱鬧聲依舊, 兩人周遭昏暗安靜。

    楊柔自顧自地說完，問到最后時，聲音里已經(jīng)含上了哽咽。

    易楚辭從始至終都沒說話, 許久，他抖了下積起的煙灰，只回答了她最后一個問題：“是這樣的?！?/br>
    “我很抱歉。”他看著楊柔，眼神平靜：“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適當(dāng)保持一下距離。”

    楊柔的告白在易楚辭意料之外，如果是其他女生還好，但楊柔除了是他的代班學(xué)生，還是夏星室友。

    易楚辭聲音平靜冷淡到?jīng)]什么起伏，處理起這種突如其來的告白也非常得心應(yīng)手。語氣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歉意思。

    楊柔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今天晚上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夏星的話，他會怎么處理。

    她聽出了易楚辭話里的弦外之音。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以后都能夠離我遠一點。

    她沒答，抬起頭一如往常地柔柔笑了下，話里帶了點俏皮：“今晚喝多了，希望學(xué)長以后不要因此而討厭我?！?/br>
    說完，沒等易楚辭反駁，她故作瀟灑地轉(zhuǎn)身離開。

    -

    夏星回去速度的比舒玥想象中的要慢很多?？粗f是去買奶茶最后卻兩手空空的回來，舒玥愣了下，問：“奶茶呢？”

    “打烊了，走了兩家都沒買到?！?/br>
    “......”

    這附近的大部分奶茶店都是在晚上十點之后才會徹底關(guān)門，而現(xiàn)在八點不到。

    兩人推開店門往外走。

    舒玥看了眼夏星極為平靜自然的神色，覺得她今天晚上哪哪都不對勁，卻又看不出來到底是哪不對勁。

    今晚風(fēng)不大，溫度適中，從店里出去沿著街邊往馬路上走，看著燒烤攤上和火鍋店玻璃窗內(nèi)熱熱鬧鬧的人群，有種撫慰人心的煙火氣。

    易楚辭今天晚上開了車，黑色路虎，兩人經(jīng)過露天停車場時，三個男生的車剛好倒出，直接停在她倆身邊。

    林澤喝了酒，胳膊搭著車窗從副駕駛探出半個腦袋，說話時語氣有些飄：“上車，哥哥載你們倆。”

    語調(diào)流里流氣的像個小流氓。

    話一落，被易楚辭從后掄了下后脖頸：“喝飄了？”

    “又不是其他人，開個玩笑唄。”林澤不太在意。說完，他下巴一點，對著舒玥找認(rèn)同感：“是吧meimei？”

    舒玥看著他舌頭都捋不直又被易楚辭揍的樣子有點好笑，干脆停下腳步反過來逗他：“就四個座位，我和夏星誰上？”

    林澤：“副駕駛留給小仙女，我下去抱著茍鵬坐后面，你坐我倆旁邊位置?！?/br>
    舒玥：“......”

    易楚辭單手握著方向盤，掀起眼皮透過副駕駛車窗和夏星視線對上，沒說話。

    姑娘眼里沒什么情緒，視線和他對上又錯開，沒了下午見到他時的那股靈動勁兒。

    像是回到了開學(xué)剛認(rèn)識的時候，渾身扎滿了刺，沒把人放在眼里。

    茍鵬在后面死死扒著車座把頭晃得像是撥浪鼓：“我不坐在你懷里?！?/br>
    林澤轉(zhuǎn)過頭：“那要不你下去。”

    “......”茍鵬扒得更緊：“我不要！”

    林澤推開車門下來往后走，催促：“快點兒，就這么決定了?！?/br>
    這塊兒距離學(xué)校不遠不近，交通規(guī)則沒那么嚴(yán)謹(jǐn)，后面車笛聲響起，舒玥和夏星沒再矯情，拉開車門上車。

    -

    舒玥和夏星回到學(xué)校時，楊柔和周思亦已經(jīng)提前回去。兩人坐在寢室樓前綠化臺階的邊緣處，混跡在一眾親密相擁的小情侶中格外顯眼。

    這周圍一圈都昏昏暗暗，只有路燈和寢室樓里的白熾燈散發(fā)著盈盈亮光。

    楊柔腦袋埋在周思亦肩膀上，聲音里傳出斷斷續(xù)續(xù)壓抑的哭腔。

    余光注意到夏星已經(jīng)走到第三層臺階，楊柔猝不及防喊了聲：“夏星?！?/br>
    夏星停下腳步，視線居高臨下地淡淡垂下：“怎么？”

    楊柔在火鍋店時就喝了不少，這會兒人靠在周思亦肩膀，手里拎了個易拉罐空酒瓶，眼睛往旁追隨著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