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淼說著眼睛也慢慢的紅了起來，她想要忍著不讓他們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可真的到了這一刻，還是有些忍不住。

    “你究竟再胡說些什么？！我每月都會撥給你們十兩銀子，怎么會餓著你們！”

    張淼看了一眼張王氏，苦笑一聲。

    “是啊，每月都有十兩銀子，可我一日只能吃一餐，還是蘭mama賺來的，可是大jiejie每個月都會買兩瓶玫瑰露，不多不少剛好十兩銀子?！?/br>
    張廷這會兒也反應(yīng)了過來，轉(zhuǎn)頭看著張王氏。

    “淼淼說的都是真的？”

    “老爺明鑒啊，小院的例銀我可從來沒有克扣，惠嬌的零花錢可都是我的體己錢，可別聽她渾說?！?/br>
    “你們也不用在這里演戲了，當(dāng)日我出嫁那日，你們不是看著我的行李了嗎？兩個包袱就算是全部了。冬日里我總是很少出門，不是因為我嬌氣怕冷，而是我根本就沒有棉衣。

    這么多年了父親您難道看不到嗎？”

    譚毅知道這個姑娘過得苦，卻不知竟然會如此的落魄，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因為眼前的兩個人，嬌嬌弱弱的姑娘，冬天竟然沒有棉衣？！

    突然譚毅又想到了那日初見張淼，當(dāng)時已是初秋，她卻依舊穿著一身夏衣，不落水或許還看不出什么，可是那會兒她從水里上來，拿衣服薄的就是一層層紗，這也是他忍不住將自己大氅給她的原因之一。

    張廷一張臉火辣辣的，心里早就已經(jīng)惱羞成怒，可當(dāng)著譚毅的面，他又不能沖張淼發(fā)火，只好忍著。

    “淼淼，這些年是爹爹的不是，都怪我只顧著掙錢養(yǎng)家，卻沒有擠出時間關(guān)心一下你，這些年苦了你了?！?/br>
    譚毅見小姑娘哭的傷心，也不想她再提傷心事，手里的茶盞往桌上一擱，發(fā)出了不小的聲響，眾人的注意力直接被他引過去。

    他微握著拳，蒼白修長的食指伸出，輕輕叩打這桌面，安靜的房間里聲音尤為的明顯，像是一下下叩打在人心之上，帶著微怒的震懾。

    “張老爺既然還承認(rèn)淼淼是您的女兒，那作為您女兒該有的，淼淼是不是也一樣不會少？”

    第28章 嫁妝

    張王氏在剛才看到兩人冷著臉, 心里就有不好的預(yù)感，這會兒聽到譚毅如此問，忽覺這就是個全套, 可張淼已經(jīng)記恨他們，現(xiàn)在反口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若是為此被譚三坑就不太好了。

    她伸出手指想著提醒一下老爺, 省的他一會兒為了面子亂說話。

    可她的手指剛碰倒張廷的衣袖, 就聽他諂媚的嘿嘿一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淼淼是我的女兒, 自然我女兒該有的她一樣也不能缺?！?/br>
    張王氏臉色驟變，想要揪衣服的動作一變，直接改成了掐，毫不客氣的一把掐在張廷胳膊內(nèi)側(cè)，那里可是嫩的很，同樣的痛感也是翻倍的。

    張廷沒料到會被掐，一點沒有防備的被掐，張廷“嗷——”的一聲。

    誰也沒有防備，張淼愣是被嚇到了, 整個人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的抱住了身旁譚毅的胳膊。

    “淼淼不怕, 不怕?！?/br>
    譚毅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安撫著她惶恐不安的心。

    而另一邊張廷怒目而視的盯著張王氏, 要不是這里還有別人, 張廷都要動手教訓(xùn)一下這個潑婦了。

    譚毅看著依偎在自己身上的人，見她緩了過來，也沒有理會另外兩人的狀況, 聲音里帶著不容置喙的溫怒，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明了來意。

    “有張老爺這句話就行，當(dāng)初淼淼為我沖喜，事發(fā)突然走得急，所以女兒家該有的嫁妝，自然這會兒是不是應(yīng)該補上？”

    張廷這會兒終于知道，剛才張夫人為什么掐自己，此刻的張廷也有些后悔，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想要在京中站穩(wěn)腳跟，自然是要和譚三搞好關(guān)系，即便不提張淼的事，他也是要給譚三一點好處。

    而且據(jù)他所知，想給譚三送禮也不是好送的，原本還想著找個由頭，這會兒好了，這不就是現(xiàn)成的理由嗎?

    “三爺說的是，淼淼的嫁妝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之前也都是準(zhǔn)備過得，只是一直沒有時間處理，這次三爺來的正好，我這就命人開了庫房，將東西準(zhǔn)備好，等著你們回去的時候，再派人給一起送過去的?！?/br>
    他都這樣上道了，譚毅自然也不能擺著臭臉，面上也得過得去，張王氏心里的嘔的要死，接下來全程都沒有一個笑臉。

    張廷甩開了張王氏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他為了自己的事兒，當(dāng)然是要留譚毅吃個飯，然后慢慢談，可是他那個上不了臺面的夫人，竟然還在甩臉子。

    張淼看得出來，三爺根本就沒有想過和張廷合作什么，全程不過是在打太極，應(yīng)付著，所以她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更接收不到張廷讓她吹枕邊風(fēng)的信號，自顧自的吃著飯菜。

    “這次去了一趟雁城，見到了姚掌柜，我才知道，原來這京城的半邊商業(yè)，都已經(jīng)在三爺手里，三爺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br>
    “張老爺言過了，不過是在京中有那么四五間鋪子，實在當(dāng)不起什么半數(shù)一說，這些產(chǎn)業(yè)也都是當(dāng)時譚家分家時給我的，不過是些不值錢的鋪子，就連我大哥二哥都看不上，更不能和張老爺比?！?/br>
    之前姚掌柜就提醒過他，讓他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因為姚掌柜就是個血的教訓(xùn)，在得知譚三的另一個身份后，姚掌柜驚訝的不行，恨不能廣而告之，可不到一天的功夫，他的各個產(chǎn)業(yè)都出了問題。

    姚掌柜也就沒有心思再想譚三的事兒，可等著一件件生意出現(xiàn)問題差點玩兒完，才終于想通了關(guān)竅，也是那個時候，一個自稱三爺手下的人，給他指了明路，他這才留在雁城，守著三四間小鋪子過日子。

    要是還不識趣，只怕他們一家人都要流浪街頭。

    得到了教訓(xùn)，姚掌柜也終于老實下來，甚至有些后悔，因為家里大大小小的妾侍，還有一群孩子，都等著他養(yǎng)，為了養(yǎng)家也沒有多余的心思了。

    張廷想到姚掌柜的下場，趕緊改口。

    “對對，是我喝多了酒開始胡言了，只是我和雁城徐老板的生意，也只有三爺能幫上一把，這次的生意不算小，我自己一家也是吞不下，可惜姚掌柜離京，不然也還好，所以現(xiàn)在這事，我只好過來和三爺合作一番?！?/br>
    譚毅這次倒是沒有說什么，畢竟這會兒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再不承認(rèn)就有點虛偽了。

    譚毅：“這事兒我知道了，看看吧。”

    張廷見他沒有再推脫，甚至說了“看看吧”，那這是不是就算是準(zhǔn)備考慮了？那這筆生意就算是有些了希望！

    雖然他對外說這生意已經(jīng)簽下，可還差最后一道手續(xù)，后面沒有人給他撐著，他也不敢貿(mào)然接下，這會兒得譚三的話，他是不是可以簽下了！

    張淼咬著一只蝦看著譚毅，滿心都是不解。

    不是出門前說好，不管張廷說什么，他們都不答應(yīng)，這會兒他怎么反水了？

    察覺到有人向這邊看來，譚毅歪頭就看到張淼一臉心痛的盯著自己，一副被負(fù)心漢騙了心的樣子。

    回想了一下剛才他說的話，忽的無聲笑了起來，伸手將她嘴角的油漬擦去，而在張廷看不見的角度，他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放心。”

    兩人明明相處了沒有多久，張淼卻默契的看懂了他的這個口型。

    得到安撫似的回答，張淼低頭繼續(xù)剝蝦吃蝦。

    三爺做事自然都有自己的道理，她不用cao心，只要不給他拖后腿，也就沒有什么事。

    張廷一頓飯吃下來，仍舊沒有得到譚毅明確的回答，心里有些煩躁和著急，見下人收拾好了桌子，又端上來茶，他又試探性的問了兩句。

    可譚毅還是那句話，“好，我知道了，看看吧?！?/br>
    張廷這會兒心里可是真的有氣了，什么叫“看看吧？”你倒是行不行給句準(zhǔn)話吧，要是說不行，他也好早做打算，要是可行他立馬簽署契書。

    但譚毅不管張廷什么態(tài)度，一直都是，“我知道了，看看吧?！?/br>
    直到張廷三番四次的問，張淼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三爺?shù)囊馑?，這不就是溜著張廷玩嗎？

    就連張淼都看出來了，張廷難道看不出來？

    只不過是他求財心切，一直想要抓住這個機會，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湊上來。

    就連張王氏期間都提了兩次，但是張廷依舊不想放棄，甚至張淼提出要回去，他還是將兩人送到了大門口，小廝們抬著十幾箱的嫁妝，早一步緩緩朝著榕園去。

    張廷站在大門外，心里是憤恨，可臉上還是堆笑。

    “三爺不妨在考慮一下，畢竟這筆生意若是成了，咱們也算是共贏，我得到一個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的機會，你這邊也會有不小的進(jìn)賬不是。”

    這次譚毅沒有和之前一樣，而是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抬頭看著遠(yuǎn)處慢慢走遠(yuǎn)，又轉(zhuǎn)彎不見得隊伍，像是十分鄭重的思考了許久。

    “張老爺，我覺得這筆生意不太合適，所以還是算了吧?！?/br>
    說完他搭手扶著張淼上車，隨后洗硯又扶著他上車，全程一氣呵成，根本沒有給張廷開口阻止的機會。

    譚毅剛坐穩(wěn)，馬車緩緩地動了起來，風(fēng)吹開了馬車的窗簾，張淼一雙微紅的眼睛看了外面那個男人一樣，今日之后，她和這個家和那個人，再也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了。

    馬車已經(jīng)走遠(yuǎn)，窗簾也垂著，根本看不到外面，可她還是沒有收回目光，倔強的盯著簾子，直到微涼的手指擦掉了她臉上的淚。

    不知什么時候，她竟然哭了出來，她沒有因為張廷哭，而是因為這么多年，幼稚的自己，懷有期待的自己。

    其實在娘親去世之后，她就不該再抱有任何的期待，在那個寒冷的冬天，她和蘭mama差點餓死在院子里開始，她就不該抱有任何的期待。

    一股讓她無法反抗的力壓了下來，直接將她壓進(jìn)三爺?shù)膽牙铮@人明明自己都是微涼的，可是這個懷抱卻像是一個火爐，將冰冷的她捂的暖暖的，所有的防備堅強全部卸下。

    第29章 好主意

    張淼很久沒有這樣放肆的哭, 以前在小院里，不管多苦她都堅持著，即便是哭也是安靜的滴兩滴淚, 她不想讓蘭mama傷心生氣，所以總是堅強的對著蘭mama笑。

    可在堅強的人, 當(dāng)有一個熱乎乎的懷抱時, 身上的所有的堅強都成了委屈, 想要在這個懷抱里釋放出來，得到安慰。

    譚毅沒有出聲哄她，只是安靜的將人抱在了懷里, 用他的耐心慢慢的安慰著她，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像是母親在哄哭鬧的孩子入睡。

    回去的路不算遠(yuǎn)，可就這一路她卻哭得盡興，甚至有些累，直接趴在譚毅的肩頭睡著，等著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洗硯上前掀開車簾，卻驚訝的看到, 自己主子竟然抱著夫人從車上下來。

    一落地，洗硯趕緊上前想要幫忙, 可是譚毅卻躲開了他的手，抱著人兀自坐在了輪椅上。

    他原本想要將人抱回到屋里, 可是就這樣兩步, 他的額角已經(jīng)滲出了汗水，他怕會摔著她，又不想讓別人碰她, 于是只好忍辱的坐在了輪椅上。

    蘭mama等在家里，見人窩在三爺?shù)膽牙?，?dāng)即就嚇壞了，這怎么回一趟張府，人就昏迷了？而且眼睛周圍包括鼻子紅紅的，明顯是因為哭過。

    “三爺，夫……”

    “噓，安靜，她睡著了?！?/br>
    譚毅機會使用氣音說出這話，任由洗硯推著輪椅將他們送進(jìn)東廂房。

    進(jìn)了房間，譚毅抱著人起身，走到床邊將她輕輕地放下，給蓋好被子這次坐著輪椅出來。

    洗硯已經(jīng)把嫁妝之事和蘭mama交代了，這會兒得知張淼無礙，也就放心了。

    洗硯見主子出來，臉色說不上好，他沒有再和蘭mama說什么，趕緊推著譚毅往主屋走去。

    “主子，主子心里也是有夫人的吧？”

    譚毅嗤笑一聲，“你是想問，我既然喜歡她為什么還要推開？”

    “是啊，你們都已經(jīng)是夫妻了，主子心里有夫人，難道不應(yīng)該將人留下？”

    譚毅坐直的腰板突然松了下來，他半靠在輪椅上，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撐著額頭，他低低的自嘲一笑。

    “洗硯，你看我這個樣子，別說保護(hù)她，就連像個正常男人一樣抱著她都做不好，我有什么資格將她留在身邊，她……她應(yīng)該有更好的未來，遇見更好的人?！?/br>
    洗硯自小就跟著譚毅，他是老太爺親自挑選的，從第一次見到譚毅的時候，這個人就是他的目標(biāo)，不管是做人做事，還是習(xí)文練武，主子都是他無法超越的人。

    可是現(xiàn)在的主子……那份張揚，那份意氣風(fēng)發(fā)都被磨滅了，剩下的只有隱忍的等待時機，可是……大仇得報之后吶？沒了這口氣撐著，他……又會如何？

    張淼一覺睡到了晚飯，睜開眼睛的時候，酸澀感讓她忍不住抬手揉眼，可手還沒有碰到眼睛，就被握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