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雨準(zhǔn)時下班找了過來，幽篁便沒有跟著空去找鐘離，而是被甘雨牽著手帶回了家。

    甘雨的家在璃月城內(nèi)很僻靜的地方，他們慢慢走著去。

    夜色已深，沒了白日的熱鬧，街邊掛著的燈影投下暖黃色的光，伴隨著偶爾從窗戶飄出來的聽起來像是一家?guī)卓诘拈e聊，今天賺了多少錢，在學(xué)堂學(xué)到了什么，誰誰誰家又有了什么八卦……無聊又瑣碎，但也是她沒有接觸過的生活。

    “我一直在想，如果之前我沒有幫你的話，你后來是不是就不會犯下大錯?！备视杲K于開口了，她的聲音和她的性格一樣，總是柔軟的，像薄霧一樣，看不透摸不著，卻不會讓人恐懼，因為心知肚明，那只是一層霧罷了。

    那時候她帶著他的身體來到現(xiàn)在被稱為璃月的這片大地，第一個去的地方不是輕策莊，而是絕云間，她找到了甘雨，請她和自己一起布下法陣，保存他的身體。

    “鐘離知道了？你后來去找了他？”

    “對，我去找到帝君請罪，可帝君說我沒有錯，如果你不來找我，也會找到別人?！备视昀蠈嵒卮?。

    幽篁輕哼一聲，來表示她對于鐘離這一說法的不屑，“我在這里認(rèn)識很多人嗎，太高估我了，我不是他。”

    不是誰都能夠像鐘離一樣振臂一呼而仙獸齊應(yīng)的，她認(rèn)識的除了金鵬和甘雨之外基本無一幸免全部死了，死狀很凄慘，味道很美味。

    甘雨偷偷看了她一眼，沒敢說帝君的原話。

    “幽篁身上最致命的武器并非控百草的能力，而是她對于情感的輕賤與對自己的不在意，若她想做到的事情，即便沒有你，她也可以用任何報酬找到任何能夠幫到她的人，那樣的場景是你更不愿意見到的。”帝君是這樣說的，而甘雨不知該作何回答，她沒有反駁帝君的意愿，也不愿意承認(rèn)幽篁真的會這樣做的可能性。

    “雖然說起來不太好，但我很高興你那個時候來找我……就算現(xiàn)在也是一樣的。”她握緊了幽篁的手，再次強(qiáng)調(diào)，“我很想你?！?/br>
    幽篁“嗯”了一聲，沒有回應(yīng)她在輕柔的話語下快要藏不住的濃重的愛意，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可是金鵬……不，魈和甘雨還是這樣。

    “今天我看到降魔大圣了，帝君的變故看起來真的很讓仙人們生氣，他們和凝光在群玉閣吵了許久……”見幽篁不說話，甘雨眼神暗淡了一瞬，又體貼地主動把話題帶開。

    “說不定這是他所想要看到的，隨他去，結(jié)果他會把控住的?！庇捏蛘f著，又提了提嘴角，想要牽出一個敷衍的贊美的微笑，“摩拉克斯的思想并非我所能企及的，他所注視的是很久以后的未來，而我只能看到當(dāng)下?！?/br>
    甘雨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幽篁一提起帝君就夾槍帶棒陰陽怪氣的腔調(diào)，她小小地嘆了口氣，“帝君……”

    “沒死，你早上不是看到了嗎，活得好好的?！?/br>
    甘雨點點頭，“我知道，可是，帝君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眼下璃月看似平靜，實則魚龍混雜，至冬國的愚人眾蠢蠢欲動，他們的勢力分散在了璃月的各個要塞角落，若非七星正式拒絕，恐怕他們都要越俎代庖，美名其曰幫助璃月看守邊防，而在此之外近來各個地區(qū)都有鎮(zhèn)壓的魔神力量sao動的消息傳回……請仙典儀上又出了這樣的事，璃月快要亂了。”

    愚人眾，聽起來有點熟悉，那個女士拿走了溫迪的神之心的女人是不是說她是愚人眾執(zhí)行官來著。

    幽篁突然有些晃神，她一錯眼便看到由未燃盡的火星組成的蝴蝶成群撲面而來，下意識地側(cè)開身子去躲，卻差點甩開甘雨的手掉下臺階。

    “幽篁jiejie？！”

    “……沒事?！彼位文X袋，“可能早上的酒還沒醒吧。”

    再走了一段路就到了甘雨的家，已經(jīng)偏僻到了某種地步，周圍沒有一戶人家，靠山臨水，綠蔭環(huán)繞，竹屋小巧而精致，有一股清淡的香氣，大概就是甘雨用來睡覺的地方，并沒有太多的裝飾，一桌一椅一床，大部分的空間都給了書柜，上面放滿了書籍卷案，除此之外別無其它，看得出來甘雨回來得少，她從桌上拿出茶杯，隨手召出水流沖洗一番，雖然并沒有什么灰塵。

    “我不常在這里住，所以不大收拾這里?！?/br>
    “應(yīng)該讓鐘離給你放假的?！庇捏虼蛄苛艘蝗椭浪f的并非造假，早上她說她是月海亭的秘書，白天她抽空cao控草去打探消息，才知道秘書是沒有傳代的，自始至終只有甘雨一個人輔佐代代的七星。

    “不，不需要，是為了巖王帝君，也是為了璃月……我無所謂的?！备视牦@慌失措地擺手，而幽篁懶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沒再置喙。

    見幽篁趴著沒動，甘雨點了蠟燭，映得室內(nèi)人影交錯，她輕輕推了幽篁一下，得到了一聲含糊不清的“別動”，才發(fā)現(xiàn)她又困了，眉目間滿是疲憊。

    她勸哄著把幽篁扶上了床，把銀飾摘下又解開她的衣服，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才坐在一旁，借著沉默而溫柔的光線安靜地看著她。

    她看起來沒什么變化，可是又變了很多。

    與幽篁印象里第一次見到她的時間不同，甘雨真正認(rèn)識幽篁是要在更早之前，她小時候跟著留云借風(fēng)真君生活在奧藏山，少見生人，卻又愛流連于草木花叢間，尚未化形的小麒麟縮在其間根本找不到，連真君過來都拿她沒法，某一天她躲在那里睡覺的時候，被一陣聲響吵醒，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看，看到了黑裙的少女踩著浮于花之上的藤蔓走來，一把抱起了落在她不遠(yuǎn)處的金鵬，頗為無奈地嘆氣，“都跟你說了別想載著我，怎么，翅膀硬了？還顯得我重?！?/br>
    那只金鵬看起來并不大，應(yīng)該是同她一樣的雛崽時期，沒有化形，不會說話，他仰頸鳴叫一聲，在她的頸間蹭了蹭，好像在撒嬌的樣子，蹭得少女也忍不住笑起來，推了推他的腦袋，“起來，癢死了?！?/br>
    金鵬順著力道脫離了她的懷抱，又一腦袋栽進(jìn)了花叢里，過會兒見少女不來，才悻悻飛起來，順便叼了朵花插在她的發(fā)間，乖順地重新依偎進(jìn)了她的懷里與她玩鬧，一陣風(fēng)吹來，沒有插牢的花隨風(fēng)落到了水潭里，引起一陣漣漪，甘雨好像聞到了一陣奇異的香氣，讓她腦袋暈乎乎的。

    “何人來擾？”忽然真君的聲音傳來，像是一道清心靜氣符咒貼在腦門上，甘雨一個激靈醒過來，再往剛才的地方看去，少女已經(jīng)抱著金鵬走遠(yuǎn)，一邊看似抱怨實則寵溺地逗他，“吵到別人了，走吧走吧，回家了?！?/br>
    而甘雨鉆出花叢，走到水潭邊，把那朵花叼了出來，拜托仙君把花凍成冰保存下來。

    少女在花間嬉戲的畫面成了她美夢的一部分，但再難找到，直到多年后魔神戰(zhàn)爭的先兆漸顯，占據(jù)了不同地盤的魔神開始為了欲望或者人民亮出自己的武器與獠牙，即便是當(dāng)時尚且年幼的甘雨，也逐漸被卷入了其間深淵，某一次差點被巨獸追上一口吞掉，逃了許久也逃不開，幸好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長槍貫穿了巨獸的身體，把對方牢牢地釘在地上，泥土里長出藤蔓纏住了尚在掙扎的巨獸，其上的尖刺穿透堅如鋼鐵的皮毛，盡情地飲食血rou，不多時，方才大如山丘的巨獸已經(jīng)只剩一層皮落在地上。

    “之前咬掉金鵬羽毛的仇我還沒跟你算，你居然還敢來我的地盤?！?/br>
    不等甘雨嚇得六神無主，夢里的聲音再次響起，但甘雨明白自己還活著，她朝著聲音來源看去，依舊是白發(fā)黑裙的美貌少女面無表情地踩上了巨獸的皮毛，方才如刑具的吸血藤此時乖順地回到她的身邊，纏在了她的小腿上，更多的植物涌出地面將僅剩的殘余也吞噬，方才追得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巨獸已然再無存在的痕跡，這時少女才把視線轉(zhuǎn)向她。

    夢里期待了無數(shù)次的對視，在灑滿了細(xì)碎的獸rou殘渣以及遍地的鮮血上成為了現(xiàn)實。

    少女看了她一會兒，撇了撇嘴，不再是金鵬面前那副溫柔的樣子，把她拎起來親自送出去，“記住了，這里開始，下次不要再過來了，不然吃了你?！?/br>
    她并不是她幻想中的花間仙靈，而是浸泡在血腥與殺戮的妖魔。

    但是甘雨還是想把花送給她，那朵落在水潭里，也是落在了她夢里的花。

    甘雨動作小心地躺到幽篁身邊，輕輕抱住她，一舉一動都生怕吵醒她，但幽篁睡得太沉，她緊緊地閉著眼睛，呼吸微弱到幾乎沒有。

    上一次一起睡覺的時間已經(jīng)久遠(yuǎn)到再也記不清了。

    她閉上眼睛，浸泡在雨后樹林的清香中陷入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