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br>
    看來，何睿也是很著急的。

    沒等夏孤江回應(yīng)，夏孤寒便掛了電話，坐在躺椅上打了個哈欠，等待著何睿的出現(xiàn)。

    ***

    何睿站在攬月巷的巷口，驚訝地看著面前的景色，竟然真的和夢中一模一樣，這越發(fā)讓他相信夢的真實性。

    在今天之前，他只來過一次霧州市。也僅僅是那一次，讓他驟然從云端跌下，“鋼琴王子”成了失去雙手的殘廢，他的世界也跟著天翻地覆。

    說實話，再次踏上霧州這塊土地，何睿是抗拒和恐懼的。要不是夜夜出現(xiàn)在夢里的香火店和那雙被封在玻璃柜里的手，要不是心里的那道聲音一日勝過一日的迫切，何睿這輩子都不可能踏上霧州這片土地。

    “攬月巷……58號……”

    何睿對著巷子的門牌，期待又猶豫地朝小巷深處走去。

    景色一點一點和夢中的場景對上，當(dāng)看到58號真的是一家香火店時，何睿心中的期待攀升至最高點。

    兩條空蕩蕩的衣袖微微晃蕩著，何睿站在門口做了一會兒心里建設(shè)，鄭重其事地走進(jìn)香火店里。

    一走進(jìn)香火店，仿佛整個世界都陰了下來，氣溫比外面還低了幾度，讓何睿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何睿看到柜臺里邊的躺椅上懶懶散散地坐了一個人，估計是聽到他走進(jìn)來的動靜，撩起眼皮看了過來。

    對方看到他空蕩蕩的衣袖了，卻沒有露出驚訝或者詫異的表情，視線依舊淺淺淡淡，除了尚未清醒的惺忪外，沒有其他情緒。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一眼，何睿卻莫名有一種被人看透的感覺，這讓他不禁有些緊張。好在他已經(jīng)見慣大場面，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朝柜臺里的年輕男人說道：“你好?！?/br>
    “你好。”夏孤寒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等何睿自己說明來意。

    既來之則安之，何睿沒有再猶豫，注視著夏孤寒透徹的黑眸，試探地說道：“我這幾天一直在做一個夢，夢里的場景就是您這家香火店。我的夢告訴我，來到這里可以尋找回我的雙手?！?/br>
    他的語氣越來越鄭重，“我想請問您，我我真的可以找回我的雙手嗎？”

    夏孤寒沒有回答何睿，他直接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拖著步伐徑直朝著何睿的方向走來，等經(jīng)過何睿身邊的時候，突然說道：“跟我來吧。”

    不等何睿反應(yīng)，越過他走向門口。

    何睿稍稍怔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跟上去。

    兩人來到巷口，夏孤寒打開后車門示意何睿上車，何睿心中雖然有諸般疑惑，還是坐了上去。

    當(dāng)看到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熟悉之后，何睿開始變得焦躁不安。

    他知道這條路通向哪里，上次來霧州也是走得這條路，他滿心信任得來，最后卻失去了雙臂，顛覆了世界而歸。

    似乎想到一些不堪回憶的畫面，何睿的臉上的血色盡數(shù)褪去，瞬間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析出，牙根在打著顫，控制不住發(fā)抖。

    何睿死死盯著窗外的景物看，強(qiáng)迫自己克服心理的抗拒和恐懼。

    決定來霧州的那一刻，何睿已經(jīng)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zhǔn)備，盡管克制不住內(nèi)心的恐懼，但何睿就沒有想過要退縮。

    他都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這種半死不活的模樣了，哪里還有有利可圖的地方呢？

    這么想著，何睿漸漸放松下來，盡量讓自己不要去回憶那段不堪的過去。

    夏孤寒仿若沒有察覺到何睿的心情，一路將車開到田東花園小區(qū)。

    田東花園小區(qū)剩下的幾個住戶在詭醫(yī)出事后，在政府的勸說下搬離小區(qū)。之后政府便派人將小區(qū)看管起來，等那些器官全部找到主人之后，小區(qū)才得以解封。

    夏孤寒停好車后，直接下車，并走到后面為何睿打開車門，“到了，跟我來?！?/br>
    說完徑直朝小區(qū)走去。

    何睿做了一個深呼吸，臉色蒼白地下車，跟在夏孤寒的身后。

    上次來這里還是半年前，這次再來，何睿卻覺得這個小區(qū)似乎發(fā)生了一些改變。明明小區(qū)的景色一點變化都沒有，可再次踏入，似乎沒有之前那么陰暗，看起來更亮堂了一些。

    夏孤寒直接走進(jìn)特殊部門的值班室。

    值班室里的天師認(rèn)識夏孤寒，看到他進(jìn)來立馬站了起來，“夏老板?！?/br>
    “嗯。”夏孤寒應(yīng)了一聲，直接和移值班的天師說道，“麻煩把173號帶下來給我?！?/br>
    特殊管理局對這些器官進(jìn)行了編號，并且把名單給了夏孤寒。

    173號正是何睿的那雙手。

    值班天師立馬用對講機(jī)讓守在三樓的人把173號拿下來。

    何睿滿心的迷茫，卻讓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心無雜念地站在夏孤寒身后，等待命運(yùn)給自己的判決。

    幾分鐘后，何睿聽到門口傳來鏗鏘有力的腳步聲，他幾乎下意識地看過不去。幾秒后，一個抱著圓柱形玻璃柜的人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

    那個圓柱形玻璃柜和他夢到的一模一樣，而里面的那雙手，他更是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他的手。

    繞是何睿再冷靜，這會兒看到自己的手竟然完好無損地放玻璃柜里，再也壓抑不住心里的情感，眸光閃動，有晶瑩的水液在眼中凝聚。他卻舍不得眨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雙手看。

    值班天師看到173號是雙手，再看看何睿空蕩蕩的雙臂，便什么都明白了，他態(tài)度恭敬地說道：“夏老板，我們先出去了?！?/br>
    “麻煩了。”夏孤寒點點頭。

    另外一個人把玻璃柜放下后，跟著值班天師一起退了出去。

    何睿也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夏……夏老板，是真的嗎？”

    “把衣服脫了?！毕墓潞疀]回答何睿的問題，戴上手套從玻璃柜中先取出左手。

    何睿愣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慌慌張張地竟然忘了如何用腳脫衣服。

    “不介意別人看到吧？”夏孤寒突然問道。

    “不介意。”何睿連連搖頭，急得額頭上都冒汗了，“我不介意?！?/br>
    其實他是介意的，但這會兒顯然容不得他太矯情。

    夏孤寒便沖門口說道：“進(jìn)來一個人?！?/br>
    值班的天師去而復(fù)返。

    夏孤寒：“幫他把衣服脫了。”

    “是?！敝蛋嗵鞄煈?yīng)了一聲，便走到何睿身邊，伸手幫他脫衣服。

    何睿極力控制住想要避開的沖動，咬著牙表示感謝，“麻煩您了?！?/br>
    有值班天師的幫忙，何睿的上衣很快就被脫了下來。

    何?？雌饋硐魇?，但并不瘦弱，身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rou，符合主流的“穿衣顯瘦脫衣有rou”的審美。只是肩膀往下，本來屬于手臂的位置，現(xiàn)在覆蓋著碗口一樣的疤，猙獰可怖。

    連何睿自己都有些抗拒這道傷疤，皺著眉頭不想低頭去看它們。

    值班天師也沒露出驚異的情緒，他只是有些好奇，手臂都成這樣了，夏孤寒要如何才能把何睿的手臂接上？

    “夏老板，麻煩您了?！焙晤s莫名相信夏孤寒可以做到，他那雙眼睛太澄澈太平靜了，輕而易舉地?fù)崞剿睦锏木o張和恐懼。

    夏孤寒輕輕點頭。

    下一秒，何睿左手的手臂漂浮了起來，自動朝何睿的肩膀?qū)θァ?/br>
    還沒觸碰到一起，傷疤便開始脫落，露出血淋淋的骨rou和神經(jīng)來。奇異的是，這個過程何睿并沒有感覺到疼痛，幾秒鐘后，他才隱隱感覺到輕微的麻癢，像是有螞蟻在爬一樣。

    何睿實在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驚奇地看到肩膀和手臂的皮膚像是有生命力一般，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在一起。

    在他充滿錯愕的同時，夏孤寒已經(jīng)取出另一邊手臂，如法炮制地為何睿接上去。

    前后不到五分鐘，何睿的雙手結(jié)結(jié)實實地回到他身上，像是未曾斷過一般。

    像是不習(xí)慣手已經(jīng)回來了，何睿小心翼翼地動了動手指，一點阻力都沒有，完全隨著心意而動。于是他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左右手一起掄了一圈，毫無痛感，和沒斷之前的感覺一模一樣。

    許久之后，何睿才停下來，盯著自己的雙手，再也忍不住哭了出聲。

    值班天師震驚之后，開始安慰何睿。

    何睿很快收拾好心情，感激萬分地看向夏孤寒，“夏老板，真的謝謝您。”

    他話還沒說完，雙膝一彎，打算給夏孤寒跪下。然而有一陣氣流穩(wěn)穩(wěn)托住他的膝蓋，阻止他下跪。

    何睿知道這是夏孤寒的意思，便也沒有執(zhí)著給夏孤寒下跪，卻也有些窘迫的說道：“夏老板，您需要什么報酬？只要我有，我一定給?！?/br>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的雙手就是那個人給出去的報酬，現(xiàn)在夏老板幫他把手接回來，肯定也需要報酬。

    只是他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能給的不多，但夏孤寒要，他想盡辦法都要還。

    “給我寫一首曲子吧?！毕墓潞撓率痔?，扔進(jìn)垃圾桶里。

    “??？”何睿沒想到夏孤寒要的報酬如此簡單，一時之間沒反應(yīng)過來。

    夏孤寒卻不欲多說，轉(zhuǎn)身走出值班室。

    何睿連忙跟上，等上了夏孤寒的車，他才鄭重其事地說道：“夏老板，我一定會為您寫一首歌?！?/br>
    “嗯?！毕墓潞唤?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啟動車子，直接把何睿送到動車站。

    目送何睿遠(yuǎn)去，夏孤寒偏頭和顧晉年說道：“他的氣運(yùn)被偷了?！?/br>
    夏云正說得沒錯，何睿的命格極貴，將來成就注定不凡。按理說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但有人偷走了他的氣運(yùn)，讓他一夕之間從云端跌落。

    “不過對他而言無所謂?！鳖檿x年倒不擔(dān)心何睿的未來。

    一個人到底會有什么樣的成就，或許會受氣運(yùn)和命格的影響，但真正的決定因素還是這個人自己。

    就像何睿，他經(jīng)此一遭，又扛下來了，其實氣運(yùn)和命格就已經(jīng)發(fā)生改變，誰也不知道他未來會走到哪兒，又站得有多高。

    “也是?！毕墓潞α诵?。

    話音落地，夏孤寒的手機(jī)便響起。

    是夏孤江打過來了，夏孤寒接通，懶洋洋地“喂”了一聲。

    夏孤江：“解決了嗎？”

    “解決了?！?/br>
    “明天不用出來聚餐了，改成同州豪華七日游！”夏孤江邊說邊發(fā)出羨慕的聲音，“嘖，叢旻的手氣逆天了。微博轉(zhuǎn)發(fā)抽獎，轉(zhuǎn)發(fā)了上百萬條，偏偏就讓他抽到了同州十人豪華七日游。我們整組人都去還湊不上十個人！”

    夏孤寒：“……”

    顧晉年：“……”

    兩人對視一眼，有志一同地把叢旻當(dāng)成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