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湖水轟然從中間分開，在兩側(cè)形成了水墻，浪花在上面晃動，水聲嘩啦啦，中間形成了一條平坦的水道。

    沈映雪：下去時將靈氣集聚在腳底，不要碰兩邊的陣法。

    說著，沈映雪指尖又放上他的肩膀，肩膀傳來一陣暖意，靈力蘊(yùn)著他的傷口，那一些輕微的疼通感消失。

    莊離走在兩人身后，看著前面的便宜師兄臉上微紅帶著笑意，他眼里一點(diǎn)點(diǎn)的陰沉下來，盯著那只礙眼的手，心里惡念翻涌。

    他散發(fā)出來的惡意太過于明顯，沈映雪回頭看他一眼。那一雙溫和的眼里沒什么情緒，像是對他垂憐的眾生一般，寬容中帶著冷漠。

    那是擁有絕對壓倒性的實(shí)力才會有的眼神。

    莊離垂眸收回了視線，掌間的紗布被鮮紅滲透，握著的長劍向下滴落一滴深色的鮮血。

    水道看似平坦，實(shí)際上是不斷的向下深入。他們走了不到一刻鐘，最前面的孟齊和花重錦停了下來。

    這里有陣法，很多年了。

    孟齊長戟一揮，嘭地一聲，陣法瞬間碎裂，一陣?yán)滹L(fēng)迎面吹過來。她用長戟一推，門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里面是一處暗室，這暗室置身于湖底，里面卻與岸上的屋子無異，未浸水，空氣是流通的。暗室陰冷無光，在他們打開門之后，才有幾道光滲透進(jìn)去，室內(nèi)久經(jīng)塵封得以重見天日。

    他們一齊進(jìn)入，宋憫歡看清了室內(nèi)，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無數(shù)大大小小神龕，上面供奉的都是同一人。神龕里的男子一身太陽紋眼紋長袍，兜袍遮住了大半張臉，銀色發(fā)絲如瀑，手里的權(quán)杖威嚴(yán)而莊重，背后是臣服的十一只惡鬼。

    這是鬼界侍君。

    宋憫歡注意到這暗室里除了神龕，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有看起來非常陳舊的書袋，筆墨紙硯，許多年前流行的儲物戒，還有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

    他在角落里翻找了一番，羊皮卷包裹的有一卷字畫。

    畫卷打開，里面是一幅畫，畫上的是兩名少年。一名面容清秀雋逸，看起來二十出頭。另一名面容冷肅沉斂，他非常熟悉正是徐晚欽。

    這神像后面有字。

    莊離對待神龕半分尊敬之意也無，直接拿起來轉(zhuǎn)了個方向，只見神龕背面有一行纂刻的小字。

    永敬義父垂憐，幸不辱命，萬死不辭。

    沈映雪的目光落在那一行小字上，眼里情緒變了些許，并沒表現(xiàn)出來。

    義父？孟齊驚訝，這是什么意思？若是這暗室是徐晚欽的他拜的鬼界侍君，那鬼界侍君是他義父？

    宋憫歡把那一張畫拿給了他們看，十五年前若水宗的徐晚欽，和如今皓月峰的徐晚欽，是同一個人。

    至于旁邊的男子，應(yīng)該便是璧月了。

    說不定當(dāng)年若水宗被覆滅也和徐晚欽有關(guān)。

    莊離把神龕又放了回去，冷淡道，這侍君一直以兜袍掩面，至今我們都沒有見過他的相貌。

    算起來，我們已經(jīng)和他打過好幾次交道。

    宋憫歡看著周圍幾十座神龕，每一座都雕刻的極為用心，可見這暗室的主人對其崇拜之意。

    若鬼界侍君真是他義父，那之前他能輕而易舉的毀掉地下組織也能夠說的清了。

    宋憫歡想到了什么，給沈映雪傳音道，師尊，徐晚欽也是十二夜之門里的？

    如果是，似乎又有些不對。

    不是，沈映雪輕笑了一聲，棋子罷了，算不上十二夜之門。

    暗室里突然地面開始晃動起來，外面的湖水波濤翻涌，有湖水穿透結(jié)界濺在地面。室內(nèi)的神龕在搖晃之中，許多砰地一聲倒了下去。

    走，有人過來了。

    沈映雪捏了一道訣，帶著幾人身形瞬間在原地消失。

    在他們離開的一瞬間，冰冷的湖水沖破結(jié)界，里面的神龕悉數(shù)被淹沒，整個暗室墜進(jìn)了湖底深處。

    他們到了若水宗外面，在他們出去的時候，縛地靈消失不見，正殿依舊空蕩蕩的，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荒蕪在陰林盡頭。

    方才那縛地靈為何要幫我們？

    興許他是被下了禁制，宗門被覆滅，自然是想要告訴我們誰是兇手。

    孟齊不以為意的懷疑，嗤笑道，徐晚欽看起來就不像是什么好東西，厚而似偽，偽君子說的就是他那樣的。

    沈映雪在一旁沒有說話，問道，你們來是如何過來的？

    兩輛馬車還在林子邊緣拴著，鶴馬啃了一口地上的草，用蹄子踩了踩地面，鼻孔里噴出來一股氣。

    我們坐的馬車。

    京兆十二州之內(nèi)，城中不得御劍，他們出城選的便是鶴馬。如此，回去的時候，沈映雪自然是和他們一起，三個人一同上了馬車。

    上去之后，依舊是他和莊離坐在一邊，沈映雪坐在他們對面。

    宋憫歡注意到了莊離的掌心紗布已經(jīng)被染紅了，他從儲物袋里拿出來了兩塊干凈的紗布，放在了莊離旁邊。

    換一遍藥，重新纏上。

    莊離指尖動了動，眼皮垂著，手疼，動不了。

    不知道為什么，感覺莊離的語氣有點(diǎn)可憐。之前不愿意讓他碰，現(xiàn)在又示弱讓他包扎。

    宋憫歡也沒當(dāng)回事，他把莊離掌心處的紗布去了，重新灑上藥粉幫他包扎。

    他包扎的一向不怎么好看，亂七八糟的纏在一起，但是莊離似乎挺滿意的，還低聲說了一句謝謝師兄。

    這是轉(zhuǎn)性了？來的時候還在嘲諷他呢，他有些意外的看了莊離一眼。

    宋憫歡還察覺到了沈映雪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仿佛能夠看穿他，讓他渾身都變得不自在。

    他指尖頓了頓，現(xiàn)在對于沈映雪有些不太好意思，于是也就裝作不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沈映雪的目光里帶著些許涼意。

    作者有話要說：　　魯迅評劉備和諸葛亮，長厚而似偽，多智而近妖。

    第55章

    宋憫歡回想起來暈過去之前看到的玄色蓮紋長袍, 他莫名覺得就是沈映雪。

    但是他又不能去問沈映雪，若不是，那就太尷尬了。等會還是問問小莊, 小莊如果撒謊，他能看出來。

    今天晚上藍(lán)宿他們會回宗門，我已經(jīng)向他們說明，你們?nèi)藭S我一同去十里河, 在完成任務(wù)之前不會回去。

    各大宗門的弟子也都陸續(xù)的回去了，這一屆劍會受到十二夜之門的阻撓, 如今重光城里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 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不過同時傳出去的還有沈映雪一劍蕩平地下重光城的封城陣法。有沈映雪在, 他們便如同吃了定心丸，四大宗門不至于控制不住局勢。

    宋憫歡這才看向沈映雪, 問道, 師尊, 我們何時過去？

    三天之后出發(fā)。

    莊離：我們?nèi)チ酥蠓诸^行動？

    十里河并不常出現(xiàn)，每月月半月圓之時才會出現(xiàn)入口, 里面是一座傀儡城，只允許傀儡或者傀儡師進(jìn)去。

    沈映雪淡道：我們?nèi)羰沁M(jìn)去，需要偽裝成傀儡師。

    傀儡？宋憫歡聞言好奇起來, 是用機(jī)關(guān)做的嗎？

    他在奇聞異籍上看到過, 這種傀儡師源于赤月之國, 他們用紅纓油制成的傀絲能夠和傀儡心意相通。傀儡能夠幫助他們務(wù)農(nóng)、經(jīng)商，做粗使仆隸，甚至成為另一半伴侶。

    有些是用器械，還有的是尸體。

    莊離看了一眼他，提議道, 我會做傀絲，不能所有人都當(dāng)傀儡師，你當(dāng)我的傀儡。

    宋憫歡：

    為什么一幅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

    為何不是你當(dāng)我的傀儡？宋憫歡不知道莊離在打什么主意，但是肯定不是好主意。

    傀儡師和傀儡之間，很明顯傀儡師是主人，主人讓干什么，傀儡通常不能違反命令。

    莊離不說話了，態(tài)度很強(qiáng)硬，他要當(dāng)自然要當(dāng)主人，才不會當(dāng)被命令的那一個。他看向一邊的便宜師兄，想象著便宜師兄乖順聽話眼里只有他的模樣

    一定非常非常的招人。

    沈映雪笑一聲，我們只用裝作傀儡師進(jìn)去，擁有傀儡并不是必要條件。

    傀儡師的身份標(biāo)志是用紅纓油做的身份牌，這在很多坊閣里賣的都有，我晚上帶你們過去，你們可以自己挑選。

    宋憫歡：好哦。

    他察覺到了旁邊的莊離變得不高興，冷冰冰的一張臉，不知道他跟沈映雪哪個得罪他了。

    可能是他們一起得罪的。

    宋憫歡樂的看這小子不爽，有點(diǎn)想笑，用劍戳了戳莊離。

    又怎么了這是？很想玩傀儡？

    莊離眸底深沉，看了他一會，冷笑一聲，你很想知道？

    你覺得我想不想知道？你會跟我說嗎？方才還好好的，現(xiàn)在又不高興了。

    宋憫歡扭過了頭，善變。

    你過來我告訴你。

    沈映雪在一邊看著兩名少年鬧別扭，眼里神色平淡，將莊離對他的挑釁盡收眼底。

    真的假的？宋憫歡差點(diǎn)要信了，好奇莊離要跟他說什么，他湊了過去。

    剛湊過去，莊離在宋憫歡耳邊低聲道，我想玩的

    是你兩個字還沒說出口，突然馬車搖晃了一下，莊離不知道馬車還能向后搖晃的，像是有什么人從前面攔住了馬車，他下意識的向后，伸手扶住了一邊的車壁。

    宋憫歡被動靜吸引過去了，外面怎么回事？

    他掀開馬車簾子出去，發(fā)現(xiàn)了一只攔路的小邪祟，他劍刃出鞘，邪祟消散在了空中。

    鶴馬受了驚，宋憫歡摸了摸馬脖子，安慰了它一會，等到它平靜下來繼續(xù)向前，他才回到車?yán)铩?/br>
    宋憫歡進(jìn)去之后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感覺莊離和沈映雪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

    具體說不上哪里怪異，他就出去了一小會，這兩個人怎么臉色都有點(diǎn)不太好。

    莊離身邊的氣息冰冷陰沉，方才可能還是有一點(diǎn)不高興，現(xiàn)在是非常不高興了。

    他坐在莊離旁邊，發(fā)現(xiàn)對面的沈映雪還是一幅溫和的模樣，但若是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沈映雪眼底帶著些許冷淡。

    這兩個人方才怎么了？

    宋憫歡沒有開口問，他接下來一路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著，兩個人似乎都有意無意的留意著他的動靜。

    他覺得坐立都不自在，如果孟齊在就好了，孟齊肯定會幫他緩解尷尬的氣氛。

    一路上到了重光城客棧門口，沈映雪離開，宋憫歡跟在莊離身后。

    小莊，他用劍戳了下莊離，方才怎么回事？你跟師尊吵架了？

    莊離停了下來，問他道，你覺得是我的錯？

    你不說是什么事我怎么知道是誰的錯？說不定你們兩個都沒有錯，你不要瞎想。

    宋憫歡：到底怎么回事？

    莊離淡淡道：他沒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不要被他騙了。

    宋憫歡：

    他面上的不相信實(shí)在是太過于明顯，莊離眼里陰沉，掌間紗布隱隱見紅，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了。

    小莊

    宋憫歡站在門外，他站了一會，敲了敲莊離的門，喂，別生氣了，你什么也不跟我說，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生氣也生的莫名其妙的。

    他敲了兩下無果，又好氣又好笑。他真是天下脾氣最好的師兄了，絕對找不出來第二個比他脾氣更好的。

    在他打算離開的那一刻，莊離過來給他開了門，那張冷漠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手里提著劍，看樣子是要出去練劍了。

    手不要了？還去練劍？

    宋憫歡把這頭倔驢拽了回來，莊離，你今天要是出去，我以后就再也不管你了。

    他這么說了一句，莊離唇角抿緊，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不練劍做什么。

    不練劍可以做的多了，宋憫歡，你沒有一點(diǎn)十七八少年的樣子，倒是像個小老頭，應(yīng)該多跟孟齊的師弟們學(xué)學(xué)。

    莊離：

    你在這里等我一會，我去叫孟齊過來，我們四個人可以玩骨牌。

    宋憫歡去把孟齊和花重錦找過來了，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坐在桌子旁邊。

    善善，這可是你帶的頭，孟齊看他一眼，眼里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若是你師尊知道了，到時候可不能推到我頭上。

    我們只是隨便玩玩，師尊不會說什么的。

    而且這事我們四個不說，師尊也不會知道。

    紅蓮玉扣閃了閃，沈映雪：

    莊離手上有傷口，玩了兩局傷口就滲血了，之后他也沒提練劍的事，坐在一邊幫宋憫歡看牌。

    有莊離指點(diǎn)，宋憫歡一連贏了好幾局。

    他們這一下午很快過去，晚上的時候，沈映雪給他們傳了音，說要帶他們?nèi)シ婚w那邊買傀儡師的身份牌。

    下樓的時候，宋憫歡和莊離又好了，他問莊離道，小莊，你當(dāng)時在湖底救我上去的時候，那時候我便已經(jīng)暈過去了？

    莊離點(diǎn)了下頭，淡淡道，你似乎很在意這一點(diǎn)，為什么？

    沒，宋憫歡有答案了，在客棧外面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了沈映雪。

    如今是四月份，滿樹梨花開，雪白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落下，風(fēng)一吹，散了滿懷的梨花香。

    沈映雪便站在梨花樹下，著玄色蓮紋長袍與雪白的梨花襯映在一起。他五官艷麗奪目，眼里一片溫柔，像是從水墨畫里走出來的。

    師尊。宋憫歡喚了一聲，語氣里帶著幾分歡快。

    只要見到沈映雪，他就會莫名很開心。

    沈映雪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柔和了幾分，對他們道，你們趕巧了，今日正好是凡間的觀花節(jié)，城中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