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特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笑起來，拍手說道：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洛特小跑著過來，他坐在了夏油杰的身邊，轉(zhuǎn)過頭看向夏油杰。

    距離一下子變近了。

    洛特湊近來了，他的眼睫很長，隨著眨眼的動作撲閃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似乎又有了神采，他好像在說著什么，但是夏油杰卻完全聽不進(jìn)去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在不斷地加速跳動。

    撲通。

    撲通。

    夏油杰想要冷靜下來，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根本冷靜不下來。

    洛特說話的時候，溫?zé)岬暮粑驗樗膭幼饔|及到了夏油杰的脖頸，像是將那里的溫度都升高了。

    洛特看著夏油杰，說道：可是我還想出去。

    夏油杰下意識地想要說好，但是這時候，他又想起了什么，他問道：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

    洛特似乎是不想說。

    洛特垂下了眼睛，他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下擺，不斷地下拉著，似乎是想遮掩著什么。

    夏油杰伸出手，他按住了洛特的手掌。

    夏油杰的聲音很溫和，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他說道：能讓我看一下嗎？

    洛特咬著下唇，他搖了搖頭，卻又點(diǎn)頭，像是因為太過猶豫而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夏油杰嘆了口氣，他說道：不給我看的話，就不帶你出去了。

    不要。

    洛特下意識地反駁道，他抬起眼睛，像是快哭出來的樣子。

    也是在那時候，夏油杰將他放松了力道的手掌拿了下去。

    因為地下室的燈光太過昏暗，也是因為洛特身上那件寬大的衣服袖口太長，遮掩住了部分的痕跡，所以一開始夏油杰并沒有發(fā)現(xiàn)。

    等到了這個時候，夏油杰才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

    洛特隱藏在袖口之下的手臂，有著青紫的痕跡。

    夏油杰伸手撩開了那遮掩著的袖口。

    在少年瘦弱的白皙的右手手臂上，殘留著許多的烏青，還有著凝結(jié)而成的疤痕，有些還沒有結(jié)痂的，隱隱約約地能看出來血跡。

    像是被打出來的。

    而且不止這么一處。

    夏油杰看著洛特捂住自己領(lǐng)口，那個動作就隱喻著什么。

    讓我看看。

    并不是強(qiáng)迫著的口氣，洛特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了手。

    洛特領(lǐng)口的衣物被手指拉下。

    為了看清楚，夏油杰低頭望了過去。

    少年的鎖骨之上，是被掐出來的青紫的痕跡，看起來有些可憐。

    洛特說道：不是很嚴(yán)重的。

    不。夏油杰說道，很嚴(yán)重。

    洛特笑了下，他說道：哥哥那天幫我擋了下，所以，并沒有看起來那么

    幾乎是下意識的，夏油杰的手指觸碰到了那些烏青。

    疼嗎？

    洛特嗚咽了一聲，他點(diǎn)頭，聲音中帶著些哽咽，他說道：疼。

    夏油杰垂下了眼睛，他的手指摩挲著，觸碰到的皮膚留著疤，溫度卻是那樣的暖。

    像是為了隱藏什么，夏油杰的手指離開了那片烏青，他伸手將洛特的衣服調(diào)整好，說道：我下次、給你帶藥膏過來。

    洛特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笑起來，說道：謝謝。

    兩人之間的距離因為剛才的舉動實(shí)在是過分得近了。

    近到夏油杰能夠看到他笑起來時，寬大的衣服下，若隱若現(xiàn)的傷痕。

    夏油杰抱住了他。

    洛特似乎是愣住了，過了片刻，他也伸出手，環(huán)住了夏油杰的脖頸。

    少年身上的味道很清淡，而且真正抱住了他之后，夏油杰才意識到，原來他是這么的瘦弱。

    洛特的腦袋輕輕地搭在夏油杰的肩膀上，他說道：杰，今天可以帶我出去嗎？

    夏油杰愣了下，說道：好。

    洛特笑起來，他揚(yáng)起了嘴角，笑得燦爛。

    他偏過頭，像是耳語一般，在夏油杰的耳邊說道：謝謝你。你最好啦，杰。

    心臟跳得好像更快了。

    洛特先松開了手，他跑過去，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夏油杰跟在他背后出去。

    洛特似乎是要跟他的兄長說些什么，他讓夏油杰在門口稍等一會。

    查爾斯那時候在母親的房間里，他照顧著那個精神病患者。

    在聽到臥室的門被打開的時候，查爾斯回過頭去，看見是洛特的時候，他問道：怎么了？

    洛特站在門口，他說道：我想和杰出去，可以嗎，哥哥？

    查爾斯嘆了口氣，他金色的眼睛看向洛特，而后，他支著下巴，想了下，說道：父親說他今晚九點(diǎn)鐘回來。

    這樣的回答，就是默許了。

    好！洛特說著，他退出去，關(guān)上門，隔著門縫他笑出來，朝著房間里的兄長說道，我會在那之前回來的。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復(fù)之后，洛特又跑下樓，他的腳步輕快，也許是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過，在跑下樓梯的時候他腳下一滑，差點(diǎn)摔下來。

    但是夏油杰站在樓梯的下面，于是他踉踉蹌蹌地撞進(jìn)了夏油杰的懷里。

    洛特踮起腳，他攬住夏油杰的脖頸，說道：我們出去吧。

    洛特很少、幾乎是從來不離開那間地下室。

    他像是只被放出了籠子的鳥一樣，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他們在小鎮(zhèn)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但是洛特的那一頭白發(fā)和金眼睛實(shí)在太過顯眼了。

    鎮(zhèn)上的人看到這標(biāo)志性的樣貌，幾乎就能辨認(rèn)出他的身份。

    不時的有周圍人的打量和圍觀，這似乎是讓洛特感覺到有些不適應(yīng)。

    洛特拉扯著夏油杰的衣角，在看到夏油杰投過來的視線后，洛特想了下，他問道：我想去學(xué)校。

    可以嗎？

    夏油杰沒有回答好還是不好，他只是牽著洛特的手，帶著洛特奔跑起來。

    洛特有些猝不及防地被他拉著手奔跑，但是他并沒有抗拒，而是笑起來，跟著夏油杰。

    學(xué)校的位置很偏僻，而且周末的時候，幾乎沒有人。

    學(xué)校的大門也是關(guān)上了的。

    洛特的雙手按著鐵門的欄桿，他回過頭，看向夏油杰，說道：進(jìn)不去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和委屈。

    夏油杰走近去，他抬起頭，看了下旁邊的圍墻，搖了搖頭，說道：能進(jìn)去，只不過有些麻煩而已。

    夏油杰一向是被老師們稱為好學(xué)生的，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爬墻翻進(jìn)學(xué)校的姿勢很流利。

    洛特瞪大了眼睛，他看著夏油杰翻進(jìn)去，隔著門望向自己，他說道：杰，好厲害。

    夏油杰笑了下，問道：你能過來嗎？

    洛特抬起頭，他看了看旁邊的圍墻，點(diǎn)了點(diǎn)頭。

    墻對于一個孩子算是高的，洛特試了好幾次才翻上去，而后，望著有些高度的地面，他不敢下去了。

    杰。

    洛特喊著夏油杰的名字，他的聲音帶著些顫抖的，他問道：你會接住我嗎？

    夏油杰抬起頭，他逆著光微笑，說道：會的。放心吧。

    洛特說道：好。

    于是洛特閉上眼睛、毫無顧忌地向下跳去。

    他墜進(jìn)了夏油杰的懷里，幾乎沒有什么重量，他手腕處的骨頭甚至有些磕人。

    洛特?fù)P起頭，他笑起來，然后他被放下了，夏油杰牽著他的手帶他走進(jìn)教學(xué)樓。

    洛特望著每一間教室，他說道：如果我也能來就好了。

    為什么不能呢？

    因為父親不允許。洛特的聲音低了下去，他說道，他會打我的。

    洛特說道：杰，要是我們生活在一個虛擬的世界有多好，一個有著外星人、怪物的童話世界。沒有什么值得悲傷的世界，我好向往那樣的世界。

    夏油杰的喉頭哽住了，他看著洛特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自己的視線是悲傷的。

    少年像是夢囈一樣的說出話語。

    夏油杰說道：也許那樣的世界是存在的。

    但哥哥說那只是童話。沒有什么人能幫助我們殺掉父親。

    從他話里說出來的語言不像是個孩子能夠說出的話語。

    洛特笑起來，他說道：不說這個了。我能進(jìn)去看看嗎？

    他手指著敞開著的活動室的門。

    夏油杰帶他進(jìn)去。

    那是夏油杰放學(xué)后會來的地方，活動室有著書架，上面放著些他經(jīng)常讀的書籍。

    洛特踮起腳尖，他試圖伸手去拿，但是在意識到自己拿不到之后，他又回過頭看夏油杰。

    夏油杰走過去，他輕松地就拿到了。

    那是本有些復(fù)雜的數(shù)學(xué)教材，上面記著夏油杰的字跡，很清晰、干凈。

    洛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他伸手翻看著，看了幾頁他又看不懂，畢竟他沒有來過學(xué)校，于是他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夏油杰。

    洛特的神情有些無辜。

    夏油杰笑了一下，他走過去，在洛特的身邊坐下，他伸出手，指著洛特正在看的地方，解釋起來。

    洛特支著下巴，他極為認(rèn)真地聽著，時不時地應(yīng)聲。

    夏油杰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但是洛特的表情看上去是喜悅的。

    洛特笑著，他臉上的酒窩很漂亮，讓人有些心癢癢的。

    很快的，夏油杰講完了，他用手指將書頁翻過去一頁，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搭上了。

    洛特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白發(fā)的少年湊近過來，他輕輕地、像是蜻蜓點(diǎn)水般在夏油杰的臉龐上落下了一個吻。

    一個濕潤的吻。

    夏油杰愣住了，他的視線里只剩下洛特笑起來的臉龐。

    洛特的嘴唇翕動著，他說道：杰，好厲害。

    洛特坐回去，他問道：下次你還可以教我嗎？

    夏油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說道：好。但是

    他猶豫著，最后還是說道：你能再親我一下嗎？

    好呀。洛特說道，他又湊過來，被抱在了年長一些的少年的懷里，他輕輕地在夏油杰的嘴角親了一下。

    心臟的快速跳動似乎都控制不住了。

    夏油杰的喉頭滾動了一下，他瞇起眼睛，看過去，說道：接著講下去，怎么樣？

    洛特點(diǎn)頭，他坐在夏油杰的懷里，支著腦袋聽著。

    兩人的身體貼得很近，一瞬間，夏油杰以為自己加速的心跳頻率都會被聽見。

    夏油杰用那根戴著紅繩子的手去指著書上的筆跡，他講得很慢，聲音很輕柔。

    洛特像是有些困了，他的腦袋不住地向下滑落，總是會撞到夏油杰的手臂，在第一次時他有些驚慌地轉(zhuǎn)過頭去，打量著夏油杰的神情。

    在意識到夏油杰沒有生氣之后，他又轉(zhuǎn)過去，低下頭，看著書上的字跡。

    夏油杰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白發(fā)，手感很好，很柔軟。

    在講到一半的時候，洛特還是睡著了，他倚靠在夏油杰的肩膀上，呼吸輕淺。

    洛特穿的有些單薄，夏油杰怕他在這時候感冒生病了，小心地脫下了自己的衣服蓋上去。

    洛特卻似乎是被他的動作驚動了，他睜著迷蒙的雙眼，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又蹭著夏油杰的胸膛，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了眼睛。

    那是個寧靜的午后，好像蟬也沒有發(fā)出聲音，陽光透過窗戶玻璃投射進(jìn)來，有些晃眼。

    等到洛特睡醒已經(jīng)是晚上了，在意識到自己睡過去之后，他還有些磕磕巴巴地朝著夏油杰道歉。

    但是夏油杰說沒有關(guān)系。

    洛特點(diǎn)頭，他看著黑下去的天，有些慌張地問道時間。

    在意識到離父親回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后，洛特又放下心來。

    他想去天臺看看星空。

    夏油杰帶他去了。

    路上遇到自動販賣機(jī)的時候，還停下來，買了包薯片。

    自動販賣機(jī)里的薯片只有酸奶油味和原味的，夏油杰給了洛特原味，問他喜歡嗎？

    洛特拿了一片，說道：喜歡。

    隨后，洛特?fù)u了搖頭，說道：不喜歡酸奶油味的。杰選的就很好。

    其實(shí)他并沒有吃過酸奶油味的薯片，只是夏油杰選給他的，他就下意識地喜歡上了。

    天臺上的風(fēng)有些大，洛特的白發(fā)被吹起來。

    他雙手撐著欄桿，向下眺望，說道：杰，人死后會去哪里呢？

    夏油杰搖了搖頭，他說道：不知道。

    洛特笑了下，他說道：哥哥的朋友說，人死后會去另外一個世界，因為在死亡的時候他們的頭腦爆炸了，形成了一個新的世界，所以他們就會成為那個新世界的神。

    如果我有能力創(chuàng)造那樣一個世界的話，我會許愿那是個沒有煩惱的、純白的世界。

    夏油杰只是回答道：你不會死的。至少是現(xiàn)在。

    洛特嗯了一聲。

    洛特轉(zhuǎn)過身，他坐在夏油杰的身邊，被喂進(jìn)了一片薯片。

    洛特倚靠在夏油杰的肩膀上，他抬起頭，看著遠(yuǎn)處的星空，說道：是煙花。

    夏油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隨著幾聲輕響，煙花在夜空中綻放了。

    夏油杰說道：這時候許愿會很靈的。

    真的嗎？

    洛特說道：那我要許愿mama的病好起來，讓爸爸早點(diǎn)死掉，以及，我希望我能夠逃出去。

    夏油杰轉(zhuǎn)過頭，他看著洛特，說道：愿望許多了，就不靈了。

    洛特思考了一下，他說道：那我希望，我能夠逃出去，不管是逃到哪里。這個愿望能實(shí)現(xiàn)嗎？

    夏油杰轉(zhuǎn)過頭，說道：能的。

    星光璀璨，煙火綻放的時候，夏油杰看著自己身邊的洛特，他很認(rèn)真地承諾道：我會帶你逃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