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所以，總的來說，就是顧柏宇跟你繼妹何思思搞到一起，還搞出了孩子，現(xiàn)在你媽和你繼父他們四個人合起伙來瞞著你？”孫又菡關(guān)掉錄音，咬牙切齒，“真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br>
    墻上現(xiàn)代化設(shè)計的時鐘咔吧咔吧地一下下走過，酒吧里酒綠燈紅，不斷有人三三兩兩涌進門來。

    孟遙已經(jīng)喝了個半醉，聞言點了點頭：“可以這么說?！?/br>
    “你預(yù)備怎么辦？就在這兒喝個大酒？”孫又菡恨鐵不成鋼，伸手去拉孟遙，“走走走，起來?！?/br>
    “干嘛去?。俊?/br>
    “抽他丫的！”孫又菡怒氣沖沖就要拉著孟遙出去，“奶奶的我今天好好教他學(xué)學(xué)男德！”

    “又菡，”孟遙了解孫又菡那暴脾氣，如果讓她見到顧柏宇一定要出事，是以連忙攔下來，“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我們要講究文明，不能隨便打人?！?/br>
    “那你就任他們這么欺負你？？孟遙我看你他媽腦袋里的坑比馬里亞納海溝還深！”

    孟遙喝了口剛點的加冰白蘭地，聲音聽不出情緒：“魯迅說過，吃虧是福?！?/br>
    “滾犢子，魯迅沒說過這么他媽扯淡的話?！?/br>
    “呃，”孟遙拍拍孫又菡的手，溫和地安撫。她總是習(xí)慣隱藏自己的情緒，不想把自己的麻煩轉(zhuǎn)嫁給身邊的人，所以即便是面對大起大落的時候，也常常像現(xiàn)在這樣，在朋友面前做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魯迅還沒說完呢?！?/br>
    “什么玩意？”

    “魯迅還說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br>
    “……”孫又菡差點被嘴里這口酒噎到，忿忿兇孟遙，“閉嘴！”

    ……

    孫又菡最終還是沒有拗過孟遙，沒能拉著她去給顧柏宇那個孫子上一堂男德課，反而陪著她在酒吧里喝了大半夜的酒。一直到凌晨兩點酒吧打烊，整條街上繁燈漸熄，路燈將零落的路人拉出長長的影兒，才把孟遙拖了回去。

    許是因為剛開始工作的時候經(jīng)常被迫出去應(yīng)酬，練了出來，孟遙的酒量還算不錯。以至于她今天喝了那么多酒，到了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尚且還能存留一絲清醒。

    老居民樓隔音非常差，隔壁小情侶咿咿呀呀，徹夜笙歌。略顯空蕩的出租屋里，孟遙一個人坐在那張窄小的床上，清醒地將自己今天拍下的照片，和錄到的一段錄音發(fā)給顧柏宇。

    與這些鐵證一起的，還有一段話——

    【1.分手。2.你送我的東西我會盡快寄還給你。3.你們倆死就死徹底了，別詐尸。】

    發(fā)完就拉黑了對方一切聯(lián)系方式。她覺得，顧柏宇和何思思都搞出人命關(guān)系來了，看到她發(fā)的這些，估計也不會再來找她。

    -

    即便前一晚喝了大半夜的酒，到了清早仍舊隱隱頭痛，第二天一大早孟遙還是照舊將自己收拾得規(guī)規(guī)整整，乘車去上班。

    平城的夏日難捱，就連清早也被悶熱的空氣緊緊包裹，叫人時不時有種呼吸不上來的感覺。

    孟遙沒想到自己還是失算了。

    剛走到公司樓下，就被一個這樣的大熱天里還口罩帽子圍的嚴嚴實實的男人攔住了去路。孟遙認出這是顧柏宇，下意識想要避開。可是還未等躲開，手腕就被對方牢牢抓住。

    她有些厭惡對方的觸碰，卯足了力氣意圖抽出手，可惜兩個人的力量很不對等，幾次抽手不成，孟遙只能冷著臉問：“您有事兒嗎？”

    “寶貝，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br>
    “打住，別這么叫我。”孟遙板著臉，細長的眉毛微蹙，說起話來，依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不過與在孫又菡面前不同，面對顧柏宇，她的話里不自覺帶了些諷刺腔調(diào)。

    “寶貝，你聽我解釋……”

    “我說了，別這么叫我，”孟遙退后一步，嫌惡之情溢于言表，“第一，引起生理不適，第二這么叫不合適，妹夫?！?/br>
    她說完，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甩開對方的手，轉(zhuǎn)身就往公司大廳走。

    “孟遙！”

    包裹嚴實的男人從后面叫她，孟遙佯裝聽不見，繼續(xù)往前走。

    此時已經(jīng)是清早七點多鐘，公司同事們陸陸續(xù)續(xù)趕來，顧柏宇這么一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們雖然沒有認出顧柏宇這個三線小演員，可是孟秘書因為能力卓著，相貌優(yōu)越，大名在海擎人人皆知，一時間不少人或放緩步子，或駐足觀看。

    孟遙本想直接進公司，可是對方不依不饒，揚了聲說：“你總是這樣，一言不合就惡語傷人，不聽人解釋，思思的事情是我做錯了，可是你總不能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

    他的聲音委實不小，在清早還略顯空蕩的海擎集團門口，更像是引爆了驚雷。這回路過的人不單單是駐足觀看，更有甚者掏出手機拍攝。

    注意到周圍人的反應(yīng)，孟遙停下腳步，轉(zhuǎn)回身，揚眉看對方：“怎么，現(xiàn)在不擔心被狗仔拍了？”

    孟遙會這樣問出來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對方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每次出行都要嚴實包裹，還要求她對戀愛期間的一切保密。

    對方似乎不知該說什么，張了張口，復(fù)又合上。

    孟遙又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冷然反問回去：“你要解釋什么？為你管不住下半身辯駁，還是為你故意和我繼妹搞在一起惡心我來解釋？”

    她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包子，對著這種人渣，說話的時候很難留情面。

    “那你呢？你為什么不想想你的問題？孟遙，你從來都是這樣，雷厲風(fēng)行，你什么事情都能擺平，什么事情都說了算，可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就全都是我的責任嗎？”

    周圍看熱鬧的人來來往往，甚至還有人從樓上窗子探頭來看他們。孟遙被顧柏宇這些胡攪蠻纏的話氣笑，覺得自己實在應(yīng)該速戰(zhàn)速決：“好啊，現(xiàn)在還倒打一耙了？是我逼著你們兩個搞到一起的？”

    似乎是因為周圍有許多人看著，還因為孟遙的話對他指指點點，顧柏宇掩在墨鏡口罩下露出的小片面部肌膚漲紅起來，開始口不擇言：“你這么一板一眼，這么咄咄逼人，每天就只知道工作，從來不肯陪我，孟遙，你就沒有問題嗎？”

    “我當然有問題，”孟遙僵硬地勾起唇角，忍住心口陣陣的鈍痛，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和體面，“我最大的問題就是眼睛瞎了，一條狗在我面前說了幾句人話，我就以為他是人了?！?/br>
    “你！”顧柏宇氣得說不出話來。事實上，沒有幾個人和孟遙吵架能占到便宜。

    孟遙說完，想趕緊進公司上班，她現(xiàn)在整個人都在發(fā)著抖。即便旁人看不出來，可是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整個人都在不可抑制地發(fā)著顫?？稍绞沁@樣，她就越記得自己沒有時間了，八點還要向小鐘總匯報工作。感情已經(jīng)沒有了，工作不能再出問題。

    面前的男人似乎被她徹底激怒，一把扯過孟遙，一手拉著她的胳膊，另一手指著她，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意味：“你這么死板冷淡，真以為我非你不可了？你以為除了我，有幾個男人受得了你？你當自己是什么東西？”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周圍的人幾乎聽了個清楚。孟遙在袖下的手緊緊攥起來，面上還僵硬地冷笑著。原來，她在別人眼里就是這樣的。

    周圍的人看到事態(tài)嚴重，那個看不清臉的男人已經(jīng)動起手拉扯起孟秘書來，很難再隔岸觀火看熱鬧。于是有人上前來，試圖幫孟遙拉開顧柏宇。

    不過，在這些人上前之前，只聽“啪——”的一聲，清脆響亮。孟遙這一巴掌卯足了勁，直將對方的墨鏡打掉，露出了因為眼鏡掉落而驚慌失措的眼睛。

    孟遙從包里掏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手，隨手將用過的紙巾扔進垃圾桶里，仿佛這樣打?qū)Ψ揭话驼贫妓闶桥K了她的手。只撂下一句“你又算什么好東西？”然后，便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之下，轉(zhuǎn)身進了公司大樓。

    一系列的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看得周圍的圍觀群眾愣了片刻，才討論起來——

    “這是孟秘書男朋友？之前一直往辦公室送花，但是沒露過臉那位？”

    “現(xiàn)在是前任了吧?！?/br>
    “聽著像是孟秘書被死渣男渣了，這人多少有點大病大美女他都渣。”

    “狗渣男話還說得那么難聽，十個他都配不上孟秘書好嗎！”

    “我孟女神真是颯的一批，連打人都漂亮?！?/br>
    “……”

    顧柏宇就在這樣的指指點點之下落荒而逃，還在暗暗慶幸這里的人沒有認出他來。

    -

    謝過辦公室同事的安慰，孟遙定住心神去向遠洋彼岸的小鐘總進行工作匯報，還好這次匯報是語音通話的形式，雙方都沒有露臉，讓孟遙不至于因為現(xiàn)在被氣得漲紅的臉顯得太突兀。

    大約是因為之前的準備工作很充分，即便是今天情緒不太穩(wěn)定的情況下，孟遙還是順利地將匯報完成。電話另一頭的小鐘總甚至一句話也沒說，只在結(jié)束之后，發(fā)來文字消息，說她做的不錯。

    匯報時短暫的緊張感結(jié)束，頭腦很快就又被顧柏宇的事情充滿。

    顧柏宇是鐘董事長一個遠房外甥，經(jīng)紀約簽在海擎旗下的一間影視公司，這間影視公司——恒海娛樂的ceo恰好是鐘董事長的小兒子鐘恒，孟遙是鐘董事長的秘書，之前被派到恒海娛樂協(xié)助做過兩個項目，就遇到了顧柏宇。

    對方大小是個藝人，長相優(yōu)越，接觸過幾次之后，便對孟遙猛烈追求，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孟遙從小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一個人孤苦伶仃，最是受不了別人的關(guān)心憐愛。所以沒過多久，就繳械投降，決定和對方在一起試試看。

    在一起以后雖然聚少離多，可對方的關(guān)心一點不少，不僅僅是對她，也對她身邊的人。三個月前，何思思撞傷了腿，就在大興區(qū)住院，孟遙擔心沈玉蘭照顧何思思太累，卻又工作繁忙，根本抽不開身，這個時候，顧柏宇就自告奮勇推了通告去幫忙照顧何思思。

    她以為他是因為她愛屋及烏?，F(xiàn)在才知道，原來人家早不知道什么時候搞到一起去了，她才是那個可憐的烏鴉。

    這都是什么扯淡的破事。

    ……

    正在懊惱之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來電顯示赫然寫著——何思思。

    不知誰何時打開了旁側(cè)的窗，朝暉伴著城市的氣息涌進辦公樓。外側(cè)的窗檐落了一只灰禿禿的麻雀，嘰嘰喳喳吵嚷著。為這石灰水泥鑄就的冰冷大廈，增添了片點生機。

    孟遙皺著眉接起電話。

    對方一開口就是讓人不舒服的質(zhì)問語氣：“孟遙姐，柏宇哥這次是讓你受傷害了，可你也不至于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動手打人吧？他是個男人，又是公眾人物，在外面都是要面子的，jiejie你和柏宇哥走到今天為什么就不想一想自己的問題呢？”

    又是這一套說辭，三人成虎，他們一遍遍在自己面前重復(fù)這些話，讓孟遙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這段感情里有很大問題。不過即便應(yīng)該反思自己的問腿，也不是現(xiàn)在反思。

    孟遙清了清嗓子，聲線平和，情緒平靜：“我當然有問題，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些都不重要了，柏宇哥說和我在一起更放松更快樂，談戀愛不就是要兩個人都快樂才重要嗎？我們現(xiàn)在有了小baby，jiejie你會祝福我們的對嗎？”

    孟遙沒搭她的茬，自顧自說：“我一開始就不該當秘書，應(yīng)該去拉皮條?！?/br>
    “什么？”

    “給某些賤人們牽線一牽一個準?！?/br>
    “……你說誰是賤人？你沒必要這樣說話吧？”

    “當然沒有必要，”孟遙冷笑一聲，語氣不大好，“我跟你們都沒什么好說的，就祝你們百年好合，子孫滿堂。麻煩你們都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謝謝配合?！?/br>
    這話不知戳到對方哪一根敏感的神經(jīng)，或許從小到大的印象中，孟遙都在因為沈玉蘭的關(guān)系忍讓她，而第一次像今天這樣不留情面地說話，讓何思思很難接受這種直接的落差。

    所以她也撕破了臉皮：“孟遙你憑什么跟我陰陽怪氣？如果我不是我們家收留你和你媽，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么這么跟我說話？你的一切都是我們家給的，你有什么資格跟我搶？是你自己沒有本事留不住柏宇哥，他更喜歡我，憑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你、的、一、切、都、是、我、們、家、給、的。

    這句話在孟遙腦海里來回響起好幾遍?？墒撬冀K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為什么有人能這么不要臉，是非顛倒，黑白不分。

    孟遙深吸一口氣，頓了片刻，才一字一句說道：“你給我聽好了，你現(xiàn)在住的地方，是我爸媽的房子。你們在平城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花的錢都是我爸的遺產(chǎn)，到、底、是、誰、沒、有、資、格？”

    面對任何問題，孟遙都能冷靜自持。就算是男友劈腿和繼妹搞在一起，她也能冷靜地諷刺他們。唯有和她爸爸有關(guān)的事情，是她的不冷靜、不自持。她沒有辦法接受和藹善良、英年早逝的爸爸明明被侵占所有遺產(chǎn)，那些侵占的人還這樣理所當然，試圖抹掉他的痕跡。

    說完這些話，孟遙就掛斷了電話，又一氣呵成地將何思思、何樹鵬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和顧柏宇的一樣，都拉進了黑名單。

    然后起身，走到茶水間沖了一杯濃厚的黑咖啡咕咚咕咚大口飲盡了，才算稍稍平復(fù)了心情。

    剛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手機又響起來，還好，這一回打電話的人是孫又菡——

    “孟孟，剛給你打電話怎么占線啊，是不是顧柏宇又打電話煩你呢？”

    “沒有，他們換替補選手上場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