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海中的記憶，不斷的閃現(xiàn)，又不斷的崩散。她還記得，自己當(dāng)初剛剛見到王換時(shí)的情景。

    那時(shí)的王換，并沒有什么神采，看著也并不出眾。但是，當(dāng)小云仙望到他那雙微微無神卻又滄桑的眼睛，望到他嘴唇上那一抹淺淺的短須時(shí)，她覺得，這個(gè)年輕的男人，有故事。

    而且，一定是可以吸引自己的故事。

    小云仙閉上眼睛的時(shí)候，王換的腦殼猛然痛了起來，就宛若傳說中的孫大圣，頭頂?shù)慕鸸勘皇站o了，痛的難忍，痛的撕心裂肺。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甚至連已經(jīng)慢慢走出來的敵人都視而不見。

    他忘記了自己看到了些什么，所有所有的情景，仿佛勾勒出了一幅灰色的，冰冷的畫。

    敵人沒有手軟，王換是必殺之人，老板說過，只要見到，不用留活口，必須殺掉。

    有人舉起了槍，手指扣住扳機(jī)，只要這一槍過去，王換必死。

    第683章 僥幸不死

    王換并沒有躲閃的，盡管槍口已經(jīng)對準(zhǔn)了自己，可是看著死在懷中的小云仙，他突然萬念俱灰。

    他的心，他的意念，原本就只剩下一根線在吊著，盡管執(zhí)念深重，卻也擋不住現(xiàn)實(shí)的無情沖刷。

    在小云仙眼神定格的那一刻，王換突然放棄了，他不想在尋找什么白石頭，不想再因?yàn)檫@些，讓別的人無辜的死去。

    起死回生，長生不老，那些，應(yīng)該都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故事，永遠(yuǎn)不可能實(shí)現(xiàn)。

    這么長時(shí)間的付出，完全落空了，更重要的是，心中的執(zhí)念，在這一瞬間徹底的崩碎瓦解。

    王換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活下去的動機(jī)和理由。

    他不怕死了，完全不怕，他抱著小云仙的尸體，面對不遠(yuǎn)處的槍口，絲毫都沒有躲避的意思。

    只是，在感覺自己將死之前，他有些遺憾，也有些疑惑。

    瞎姑娘專門來找過他，為的就是告訴王換，將來有機(jī)會，一定要去一趟白狼山。

    白狼山去不成了，而且，瞎姑娘還說，王換一定可以見到自己心中日夜思念的人。

    可是，現(xiàn)在這一切都變成泡影。

    不過，王換并不埋怨瞎姑娘，他覺得，瞎姑娘不管怎么說，也都是為了自己好。

    這輩子，就這樣了。

    王換剛剛閉上眼睛，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呼喊。周圍的敵人回過頭，朝后方望去。

    一匹馬急速狂奔，馬蹄聲飛快的由遠(yuǎn)至近，一直跑到不太遠(yuǎn)的地方，馬背上的人還在呼喊。

    “別殺王換！別殺他！”

    周圍舉著槍的人，都停了手，把槍慢慢放下，他們都搞不懂老板的心思，之前還全力要捕殺王換，如今好容易堵住王換，只需要一顆子彈，就能要王換的命，老板卻又派人過來阻攔。

    人人心里都有疑惑，但誰都不會說，他們只是混飯吃的，老板說什么，他們就做什么。

    破屋周圍的人聚攏到一起，只留下兩個(gè)，去處理龍頭的尸體，剩下的，帶著王換，重新趕回西頭城。

    王換像是一具行尸走rou，腦子完全空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宅子里，雷鞭的眼睛，終于處理完了。歲月不饒人，雷鞭再硬氣，也架不住年歲太大，一場折騰，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大夫小心翼翼的給了他一些藥，雷鞭吃了之后，傷口的疼痛減輕了些，不多久，便昏睡了過去。

    老板輕輕站起身，想到后面的花廳去?；◤d之前被燒了一半兒，已經(jīng)搶修好了，老板已經(jīng)習(xí)慣在那個(gè)地方處理各種事務(wù)。

    他走向花廳的時(shí)候，有人匆匆跟了過來，小聲說了幾句。

    老板的人在眉尖河的河畔，找到了鷹眼的尸體，鷹眼和他的幾個(gè)手下，全都死在了眉尖河，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衛(wèi)八和豬油飯。

    老板咬了咬牙，這個(gè)衛(wèi)八，就好像一只打不死抓不住的蟑螂，讓人心煩，讓人無奈。

    “從西頭城通往別處的水路，陸路，都封掉?！崩习鍛嵑薏灰?，雷鞭瞎了只眼睛，自己又欠下一筆很難償還的人情債，這筆賬，最后只能算在衛(wèi)八頭上。

    下面的人匆匆忙忙走了，西頭城通往各處的道路，不止一條，如果都想封死的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必須要全力以赴。

    老板坐進(jìn)了花廳，慢慢的喝著茶，慢慢的等著。

    王換被送進(jìn)了大宅子，又送進(jìn)了花廳，他的腦子已經(jīng)糊涂了，就覺得自己額頭上面那塊被替換掉的骨頭，不斷的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

    他就仿佛被戴上了緊箍咒，全身上下的神通，全部封閉了，甚至連一個(gè)凡人也不如。

    “我不殺你，不是因?yàn)閯e的，只是因?yàn)椤崩习蹇粗鯎Q，腦海中重新出現(xiàn)了小茶碗的身影，一想起這個(gè)，老板的心就一顫一顫的疼，他移開目光，說道：“今天放了你，但你要記住幾句話?！?/br>
    王換默不作聲的看著老板，他現(xiàn)在好像連說話的余力都沒有了。

    “衛(wèi)八還沒有死，不要在跟他混在一起，你不會有什么好處的。還有白石頭，那不是你應(yīng)該擁有的東西，死了這條心，你或許還可以活的更久一些?！崩习鍐柕溃骸澳隳茏龅絾?？”

    王換茫然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不是他畏懼老板，只是因?yàn)?，他的確不想再跟衛(wèi)八有什么交集，也不想再去謀求白石頭。

    老板也沒有力氣，靠在椅背上，輕輕一擺手，花廳門外的人又把王換給帶了出去。

    王換就這樣被放了，原本是絕對沒有活路的，卻鬼使神差一般的又活了下來。

    他依然像是行尸走rou，走過了長街，走出了西頭城。天已經(jīng)亮了，西頭城絲毫都沒有受到什么影響，依舊如故。

    王換走出了西頭城，走出城門的時(shí)候，他剛剛一抬頭，便被乞丐給拉到了一旁。

    昨晚的事情，乞丐沒有預(yù)料到，也來不及救援，但最起碼，他看見王換，就覺得事情可能不是太糟糕，畢竟王換還活著。

    “小云仙呢？”

    “她……”王換的目光很呆滯，就好像一個(gè)已經(jīng)失去了正常神智的人，他的嘴唇微微蠕動了一下：“她死了……”

    乞丐低下了頭，目光一陣黯然。

    “她死了，都走吧，都該走了……”王換默默的抬起腳，朝前走去。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王換停下腳步，又轉(zhuǎn)頭看看乞丐：“我什么事情都沒有了，我想死，也想回家……你走吧……”

    王換丟下乞丐，一個(gè)人走了。他心里的念想，全都粉碎成灰，他的確不知道自己該到什么地方去，該怎么活著。

    他茫然的走，一直走到了眉尖河，心神成灰的時(shí)候，身軀的力量，全都流逝光了。

    他覺得很累，累的一步都走不動，他躺在了一片荒灘上，抬頭望著天空。

    天空很藍(lán)，這讓王換想起了童年，他也說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費(fèi)了，所有的期盼，也都無法實(shí)現(xiàn)。

    人生的最大悲哀，不是死去，如果所有的心愿達(dá)成，死去也就死去了，最可怕的是，死去之前，還有難解的夙愿，將永遠(yuǎn)難解下去。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從懷里取出了那面很小的小鏡子。這是常太山留給他的，常太山也說過，或許將來有一天，王換能從這面鏡子里，看到些什么。

    鏡子映射出了王換的倒影，凌亂蓬松的頭發(fā)，稀稀拉拉的胡茬子，滿臉的污濁，看著就像是一個(gè)無家可歸的乞丐。

    可是除了這些，他再也看不到別的什么了。鏡子里只有自己的倒影，那么落魄，那么不堪。

    這一刻，王換感覺自己被愚弄了，這或許就是一面普普通通的小鏡子，根本就無法看到那些自己想要看到的情景。

    同時(shí)，他也隱隱覺得，那個(gè)常太山，可能也是個(gè)騙子，和江湖里那些坑蒙拐騙的騙子，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一抬手，就想把小鏡子給丟掉，但是，他的腦子還沒有完全模糊，他說不清楚，常太山如果真是個(gè)騙子，又能騙走自己什么？

    想來想去，王換最后還是咬了咬牙，重新把這面小鏡子放回了懷里。

    第684章 一群人

    王換收起了鏡子，眼神頓時(shí)又暗淡了，他就好像一具尸體，死氣沉沉的躺在這片荒灘上。

    他的夢，完全破碎，從此之后，他不可能再有任何機(jī)會，去救活秀秀。

    王換躺了很久，把什么都給忘記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似乎真變成了一具尸體。

    從清晨躺到中午，王換還是一動都不想動，這時(shí)候，從不遠(yuǎn)處傳來了腳步聲。

    王換沒有去看，此時(shí)此刻，無論是誰來了，他都不會動。

    “這原本是我的午飯，你要是不嫌棄，就吃了墊墊肚子?！?/br>
    一個(gè)人走到了王換身前，蹲下來，遞過去兩只尚且溫?zé)岬娘炞印?/br>
    王換的眼睛動了動，他看見蹲在身邊的，是以前經(jīng)常載自己去常青山的船家。

    老船家蹲在王換身邊，表情很溫和。他就好像是一個(gè)老朋友一樣，看著王換，把餅子又朝前遞了遞。

    “不管你是什么樣子，到了什么地步，我仍舊看你是我的船客。你過去照顧我的生意，我現(xiàn)在管你一頓飯，這也沒什么，吃吧。”

    王換聽到老船家的話的時(shí)候，死灰一般的心，似乎生出了一股暖意。

    這世上，原來并非一片冰雪，無論多冷的天，總還是能見到太陽的。

    王換坐了起來，卻沒有接老船家遞來的餅子，他不餓，也吃不下去。

    “人啊，無論遇到什么事，該活著，總還是要活著的，你這樣不吃不喝，是跟誰耗著？還是跟誰慪氣，餓到最后，苦的還是你自己啊?！崩洗易聛恚贸鲎约旱臒煷?，說道：“比如像我吧，這輩子活的，著實(shí)有些憋屈。可我不跟自己過不去，該吃吃，該喝喝?！?/br>
    老船家還是絮絮叨叨的，一說起來就沒完了。王換默不作聲的聽，聽了很久之后，他突然開口問道：“你聽說過，這世上有誰可以起死回生嗎？”

    “起死回生？”老船家噗嗤笑了，說道：“要是能起死回生，那還要閻王爺有啥用？這世上，只有活人可以死，死人卻不能活了?！?/br>
    “從來沒有？”

    “從來都沒有?！?/br>
    王換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的腦殼又是一陣疼痛，但是，這陣疼痛，似乎讓他清醒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一直到這時(shí)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幾年時(shí)間，好像都錯了。

    這世上如果沒有起死回生，那從開始的時(shí)候，自己想救秀秀，就是一個(gè)很嚴(yán)重的錯誤。

    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王換連后悔的余地都沒有。

    幾年的時(shí)間，浪費(fèi)了，多少人，枉死了。無形之間，王換的心里翻涌著一股一股的浪潮，眼眶也濕潤了。

    兩個(gè)人說話之間，有幾個(gè)漢子沿著眉尖河的河畔快步朝下游走，只要遇見過往的船只，他們都會仰頭眺望。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有人總是在河道那邊找來找去的?！崩洗铱嘈α艘宦暎f道：“如今這年頭，想吃完安穩(wěn)飯，可是越來越難了。”

    王換沒有動，只是坐在原地，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在河畔行走的那幾個(gè)漢子。他大概猜得出，這些人是尋找衛(wèi)八的。

    老板一直拿衛(wèi)八當(dāng)眼中釘，不除掉衛(wèi)八，他是不會心安的。

    “你好好休息下，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你還年輕，路長著呢?！崩洗乙フ湛醋约旱纳猓詈筮€是把兩塊餅子留給了王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