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見瘋子的嘴巴在動，卻總是聽不見聲音?，F(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現(xiàn)了這么扯淡的情況，王換的急躁達(dá)到巔峰時，眼前猛然一黑，直接就昏了過去。

    他昏厥的不是很徹底，就像是困頓到了極點之后睡著了，依稀還在做著夢。

    他夢見瘋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一個很復(fù)雜的表情，說道：“我都說了，你卻聽不見，聽不見……”

    那種急躁，在昏厥中依然存在，王換昏迷的時間不長，很快就蘇醒了，等他蘇醒過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抓起了鏡子。

    可是鏡子卻空了，里面什么都沒有，又變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王換又一次將要發(fā)瘋，但他不敢再放任自己的情緒，情緒一旦爆發(fā)，不知道會產(chǎn)生怎么樣的后果。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鎮(zhèn)定了一些。

    鏡子在手中，箱子在面前，然而，王換還是摸不著頭緒。瘋子原本就是個死人，不能當(dāng)成一條線索，老道士現(xiàn)在也咽氣了，更不可能問出什么話來。

    線索等于全部中斷了，除了這只箱子，讓人難以猜測，其余的什么都沒有。

    這只箱子讓王換惶恐不安，盡管這個事情還沒有搞清楚，可王換已經(jīng)相信，箱子里的那支槍，是一支兇器，如果帶在身邊，不會有任何好處。

    這一次，王換決定的很快，也很徹底，他幾乎沒有什么猶豫，直接拿著箱子，重新把它放進了挖出的坑里，然后將土填平，又把神龕挪了回來。

    他沒有留下任何挖掘的痕跡，即便以后有人無意到了這里，也不會發(fā)現(xiàn)，神龕下埋著東西。

    做完這些，王換想要走，但是，好歹來了一次，那個老道士雖然對王換的語氣不善，可就像他說的那樣，自己的名字都是老道士給起的，死者為大，生前無論怎么樣，人畢竟是死了。

    王換來到老道士的房里，老道士像是一截完全失去了水分和活力的糟朽木頭，死沉沉的躺在床上。王換替他收拾了一下衣服，然后在道觀的院子一角，挖了個坑，當(dāng)做老道士的埋骨地。

    老道士被埋葬進去，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跟這個世間斬斷了所有的牽絆。王換在墳前燃了香，他有些羨慕老道士，死去，雖然對一個人而言非常殘酷，但死去也就意味著，所有不好的，都離自己遠(yuǎn)去了。

    王換在想，人活一世，無論什么身份，其實都是在一條路上奔波前行，沒有誰比誰更輕松些，除非是將來被埋到了土下，那才算是真正的解脫。

    王換在這個破舊的小道觀里，浪費了不少時間，等離開道觀，他不想再回已經(jīng)變成廢墟的小村了。這一次常青山之行，讓王換的心沉甸甸的，說是有些發(fā)現(xiàn)，的確是有，可那些發(fā)現(xiàn)，仍舊像是井中月水中花，遙遠(yuǎn)的不可觸摸。

    他覺得，真相距離自己，似乎還有很遠(yuǎn)很遠(yuǎn)。這段距離，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和精力，才能跨越。

    他專門繞過了小村，在這兒繼續(xù)逗留，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王換繞到常青山一側(cè)，從這兒一直走到了眉尖河。

    天氣比前段日子要暖和，眉尖河的艄公也漸漸多了，王換又在臉上涂了泥，找到了一條陌生的船。船家也是個老人，六十多歲的年紀(jì)，心地很善良，并沒有因為王換的穿著而輕視他。

    王換就坐著這條船，逆流北上，一直到了西頭城的北邊十幾里的地方，才靠岸下船。

    后面的路，王換慢慢的步行，天已經(jīng)黑了，西頭鬼市又亮起了縹緲的燈火，這些日子，從北方過來的古行商人聚集到了此處，不過，他們還不摸西頭鬼市的底細(xì)，暫時住在西頭城。

    正因為如此，西頭城現(xiàn)在的情形比較復(fù)雜。

    復(fù)雜的情形下，可能到處都會隱藏著自己認(rèn)識的或者不認(rèn)識的人，王換走的非常小心，寧可浪費多一點時間，也要力求安然無恙。最后，他平安的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小茅屋里。

    推開屋門的那一瞬間，王換看見了龍頭，龍頭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來的，坐在破板凳上，靜靜的等待。

    王換有點厭煩，他也說不清楚，是厭煩龍頭這個人，還是厭煩龍頭不請自來。他沒有說話，從水壺里倒了水，一口氣喝了一碗。

    龍頭也不在意王換的冷落，等王換喝了水，在另一張凳子上坐下來的時候，龍頭才問道：“要不要看一場戲？”

    第659章 明天

    “看戲？看什么戲？”

    “一場好戲。”龍頭又取出煙，給了王換一支，說道：“我的人一直在盯著老板，恐怕你還不知道，老板前兩天出了趟門?！?/br>
    王換低著頭抽煙，老板出門是去了常青山，他親眼看見了，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一說起這個，就要扯很遠(yuǎn)，王換不想讓龍頭知道太多的內(nèi)情。

    “我只怕現(xiàn)在不動手，老板就會離開?！饼堫^接著說道：“機不可失，若他離開了西頭城，咱們就沒有那么好的機會了?！?/br>
    “你想現(xiàn)在動手？”

    “先試一試?！饼堫^陰森森的一笑，說道：“不用咱們露面?！?/br>
    龍頭盯著老板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老板平時沒有別的嗜好，很少外出，唯獨喜歡看戲，看的是粵劇。

    西頭城這邊的人很少聽粵劇，所以戲班子很少，老板常叫的戲班子，最近回老家去了。

    王換大概知道龍頭的意思，龍頭肯定是想在新招的戲班子里混進自己的人，伺機做掉老板。

    “實話實說，不太容易?！蓖鯎Q搖了搖頭：“老板很謹(jǐn)慎，疑心也很重，你在戲班子里安插人，不要說戲班子的人不會透露出去，安插進去的人，只要露出一點馬腳，就會被發(fā)現(xiàn)?！?/br>
    “不會露出馬腳。”龍頭又是一笑，說道：“我的人，本身就是唱戲的?！?/br>
    龍頭招攬的，是一個叫做青衣會的人。青衣會所有的人手，全部都是唱戲的。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唱戲的戲子地位低下，受人欺凌，為了自保，他們不得不抱成團，互相扶持幫助。青衣會就是在那個時候形成的。

    時過境遷，到了后來，青衣會的人雖然仍然混在梨園，但是，已經(jīng)演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江湖門派。唱戲只是表面的身份，暗地里，什么生意都做，只要掙錢。

    青衣會有個很大的優(yōu)點，就是講信用，只要收了錢，必然會竭盡全力去辦事，而且，事情萬一真的敗露，寧死也不會吐出雇主的身份。

    “這一次，我可是舍了血本了。”龍頭搓了搓自己的兩根手指，說道：“雇這幫青衣會的人，價錢可不便宜?！?/br>
    “你在十三堂那么多年，撈也撈夠了，花那么一點，不至于心疼?！?/br>
    “說的沒錯，我現(xiàn)在還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龍頭好像很信任王換，把自己的計劃完整的說了一遍。青衣會的戲班如今已經(jīng)在西頭城，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們沒有主動去找活兒。而是在西頭城內(nèi)等待，不過前兩天，老板的管家就找到了他們，讓他們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天晚飯后，到大宅子去唱戲。

    龍頭是讓青衣會的人試水的，事情成了，皆大歡喜，事情不成，也只不過花一些錢而已。

    “無論結(jié)果怎么樣，咱們是不會受損失的?！?/br>
    “你有沒有想過，這么試一下，萬一不成，老板有了防備，以后就更難下手了?！蓖鯎Q不覺得龍頭的計策是萬無一失，青衣會的人即便不吐露幕后主使是龍頭，但老板本身就謹(jǐn)慎，搞這么一出，會讓老板更加戒備。

    “那你來想個法子?！?/br>
    王換啞口無言，他就是暫時想不出什么辦法，這才隱忍等待。

    “就這樣定了吧，總之就是個拼，現(xiàn)在不拼，將來也要拼?！饼堫^拍了拍王換，說道：“明天晚飯時候，我在西頭城的澡堂子外頭等你?！?/br>
    龍頭走了，王換一個人坐在破屋里，思索著明天要是動手，會有幾成勝算。

    小屋里還剩下一些干糧，王換在常青山奔波了那么久，覺得疲憊，他剛剛吃了一塊干糧，小云仙就悄悄的溜了過來。

    “你干嘛去了！？”小云仙見到王換的時候，似乎有些氣惱。

    “有點事，出去辦事了?！?/br>
    “你叫我找人盯著城里的大宅子，結(jié)果有了動靜，你又不在了?！毙≡葡舌僦?，一臉的埋怨。

    王換看著小云仙，心里仍舊是感動的，當(dāng)時自己就那么說了一句，小云仙就當(dāng)成了事。

    “我是臨時有點事，外出了一下，這不是沒出什么亂子嗎？”

    “你說的輕巧，現(xiàn)在外頭是什么情形，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老板要你和豬油飯的命！”小云仙氣鼓鼓的在凳子上坐下來，比自己出了事還要急躁。

    王換給小云仙倒了水，又輕聲勸了幾句，王換的話在小云仙這里是很管用的，只是幾句話，小云仙的氣仿佛就消了大半。

    “你這個人啊?！毙≡葡奢p輕嘆了口氣，雙手托腮，望著屋子外面的夜色，說道：“你總要這樣，遲早會吃虧的，就和豬油飯一樣。他如今是不在，若他在了，多半也會跟你這般不老實?！?/br>
    小云仙叨嘮了幾句，然后又說了些西頭城里面的事情。老板肯定是要把西頭城這塊地盤給吃下去了，又叫鷹眼去長聊了一次。

    但是，老板跟鷹眼所聊的，全都是西頭城的事情，關(guān)于那些白石頭，老板只字未提，這本身就不是鷹眼的任務(wù)。

    王換聽小云仙講完，心里就更確定了，老板短時間內(nèi)肯定沒有離開西頭城的打算。現(xiàn)在王換所擔(dān)心的，是老板會在西頭城遙控指揮，把那些白石頭給悄悄的運走。

    白石頭一旦運走，再找起來可就難了。

    “王換，你能聽我一句嗎？”

    “你說?！?/br>
    “別跟老板斗了。”小云仙輕輕皺起眉頭，說道：“老板的實力，誰都摸不清楚，不是我故意滅你的威風(fēng)，你跟老板斗，真的斗不過他，何必為了這些丟掉自己的命？”

    “你怎么知道我斗不過他？”

    “你就聽我的吧！”小云仙不由分說，抓著王換的胳膊，說道：“過幾天，我先把你送出去，離西頭城遠(yuǎn)一些，找個地方好好安頓下來?！?/br>
    “我現(xiàn)在還不能走，等到該走的時候，我會走的?！?/br>
    小云仙拿王換沒有辦法，苦勸了半天，王換依然沒有答應(yīng)，他非要堅持到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出現(xiàn)，才肯離開。

    小云仙還要再勸，王換跟她周旋了一會兒，最后好容易把她給熬走了。

    等到小云仙走了之后，王換才算徹底的放松了，他躺在床上，想著今天龍頭跟自己講述的計劃。

    對于這個計劃，王換覺得冒險，但是，王換也知道，青衣會的人不是吃素的，如果真的走運，能趁亂把老板暗殺，白石頭就有可能到手。

    但是，當(dāng)王換想到這里的時候，腦子突然一陣模糊，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自己要白石頭，做什么？

    在秀秀的尸體還沒有遺失的時候，那是王換的一個執(zhí)念，無論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他都覺得值得，因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許可以讓秀秀起死回生。

    但秀秀的尸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了，王換從始至終都不相信，燒毀的竹林里，那片焦土下的尸體是秀秀。

    這樣翻來覆去想了很長時間，王換還是打算，只要有可能，就把白石頭先拿到手再說。秀秀的尸體，可以慢慢去找。

    他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找到了白石頭，他可以用后半生的時間，去尋找秀秀。

    窗外的天，依然黑著，大概還有兩個時辰，天就會放亮。

    明天，注定是不可預(yù)料的一天，到底會發(fā)生什么，誰也說不清楚。

    第660章 好戲上演

    直到后半夜，王換才睡去，這一覺睡的很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半下午。

    他覺得自己的精神很足，起來之后洗了把臉，就開始做晚上的準(zhǔn)備。

    王換原本有一支槍，只剩下一顆子彈，只不過丟在了關(guān)外的狐貍山，他感覺可惜，如果有一支槍在，哪怕只有一顆子彈，關(guān)鍵時刻還能派的上用場。

    他只能把自己的掌中刀藏好，又帶了一把鋒利的短刀，渾身上下收拾利索，套上一件破破爛爛的外衣，把臉上涂了泥巴，搞的面目全非之后，才算是妥當(dāng)。

    剩下的時間，王換就在小茅屋里默默的抽煙，默默的等待，從半下午一直等到夜幕降臨，他起身走了出去。

    沿著那條荒僻的小路，王換走到了西頭城。夜晚的西頭城，燈火通明，彌漫著一股香甜又帶著腥臭的氣息。北邊在打仗，很多老百姓拖家?guī)Э谔拥搅四戏?，西頭城擁堵進來一大群難民，王換混在這些難民里頭，絲毫都不顯眼。

    沿街到處有人在乞討，可這并不妨礙那些達(dá)官貴人們尋歡作樂，正是吃晚飯的時間，饑民們想著晚上該吃些什么，衣著光鮮的富人們同樣想著晚上該吃些什么。

    王換順著街邊，走到了澡堂子附近，澡堂子距離老板的大宅子不遠(yuǎn)，饑民們總是會守在那些豪門大戶家旁邊，大宅子這里也不例外，至少蹲著好幾十個人。

    王換在尋找龍頭，他們約好了是在這兒見面，可是看了半天，王換都沒有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