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骨 第2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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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會死的很慘。因為我活夠了,想死,可以么?” 衛(wèi)八不跟白狐袍廢話,逼著他駕馭著兩條白狐,拖動這輛小木車,沿著眼前的路,一路前行。 白狐袍沒有辦法,他倒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衛(wèi)八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小木車里還有一點點糧食,衛(wèi)八帶來了自己剩下的干糧,還有那只狍子的rou,他算了算,十天時間,這些東西應該夠自己和白狐袍消耗,白狐袍不用吃太多,只要能保住命就足夠了。 第602章 前往狐貍山 小木車載著衛(wèi)八和白狐袍,朝著那條隱秘的進山之路趕去。白狐袍雖然歲數(shù)小,卻很聰明,他暫時隱忍不發(fā),等待機會。 在他看來,衛(wèi)八就算再厲害,也總有疲憊打盹的時候,只要抓住機會,逃到這片山林里頭,衛(wèi)八就很難再找到他。 抱著這個念頭,白狐袍老實了下來,他不能輕舉妄動,如果一直偷偷摸摸的有什么小動作,只會讓衛(wèi)八對他不放心。所以,白狐袍駕馭著兩條拉車的白狐,平靜的走在路上。 衛(wèi)八靠在木車里,雖然車子很狹窄,倆人鉆進來,只能蜷曲著腿,不過,車子里有獸皮,搭在身上,暖暖和和,又不用費力走路,跟之前奔波的日子相比起來,也算是不錯了。 “你那十來個同伴都死了,你可惜嗎?”衛(wèi)八坐在木車上,反正閑著沒事,就跟白狐袍說話,通過交談,他大概也能分析出一些白狐袍的性格,分析出白狐袍的性格,便能順藤摸瓜,去了解了解路殘生。 “不可惜?!?/br> “不可惜?那可是十多條人命,你不是說,他們和你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 “我爹說了,這世上的人都死絕了,也不要緊,只要自己活著就行了?!卑缀壅f道:“兩條腿的蛤蟆不多,兩條腿的人多得是,山外頭多少人都吃不上飯,給點吃的,就能叫他們賣命?!?/br> 衛(wèi)八沒有答話,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心里有種感覺,總是覺得那個路殘生,和自己似乎是同一類人。 只要自己活著,這世上的人哪怕都死絕了,又能如何? “咋,我說的不對?” “對,你說的對?!毙l(wèi)八微微閉上了眼睛,說道:“所以,你老實一點,我現(xiàn)在還活著,你若是不老實,我就殺了你,你死了,對我來說,也不損失什么。” 這個季節(jié)的山林邊緣,是很難見到人的,整整一夜,小木車都在雪地里穿行。到了天亮的時候,衛(wèi)八搓了搓臉,從包袱里拿出一點干糧,丟給白狐袍一塊。那些狍子rou已經凍的和石頭一樣,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這些rou。 “噗!這是啥玩意兒?。俊卑缀劭辛艘豢诟杉Z,隨后就吐了出來,把干糧丟給衛(wèi)八:“這是給牲口吃的吧!我不吃!” 衛(wèi)八看著白狐袍,沒有怪他,只是自己慢慢吃著干糧。 “那不是狍子rou么?烤熟了,總比這些干糧好吃吧?” “狍子rou是留著最后沒干糧的時候保命用的,等干糧吃完了再說。”衛(wèi)八把白狐袍丟下的干糧撿起來,重新放好,說道:“怎么,瞧你的意思,你從小到大,還是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 “你別埋汰我?!卑缀燮擦似沧欤f道:“不敢說錦衣玉食,那也吃的好著呢?!?/br> 白狐袍像是炫耀一般,跟衛(wèi)八說,在狐貍山的時候,路殘生每天親手給他做飯,不帶重樣的。盡管是在深山之中,罕有人際,但路殘生卻一點都不馬虎,捕獲的獵物,挖來的野菜,采到的蘑菇,摘到的果子,都要精心烹飪一番。 “吃過雞油蕨菜么?”白狐袍無形中咽了口唾沫,說道:“采蕨菜的嫩芽,先曬干,再用開水泡開,煮熟,再曬干,再泡開,反復三次。林子里的松雞,只取雞油,放上榛蘑,慢慢炒,慢慢熬,至少熬一個時辰,等榛蘑都熬透了,取出來,跟蕨菜放一起,再澆一勺熱雞油,嘖嘖……” 白狐袍的肚子很餓,越是肚子餓,就越能回想到以前自己吃過的好東西,他仔仔細細的跟衛(wèi)八講著在狐貍山的時候,路殘生怎么烹制佳肴。 衛(wèi)八只是聽著,并不答話,他似乎真的能知道路殘生的心跡。路殘生必然是有本事的,只不過因為什么原因,躲到了人跡罕至的山里。他的一身功夫都沒用了,所有的手段都沒用了。 山中歲月長,一個人的一生,說短也短,如同一閃而過的流星,說長卻也長,幾十個冬去春來。路殘生除了教白狐袍練功夫,可能就沒有其它的事情可做,他只能把時間和精力,消耗在那些自己原本絲毫不感興趣的事情上,來打發(fā)無聊的歲月。 “狐貍山除了你爹和你,還有別的人嗎?”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有十來個,都被你殺了?!卑缀塾制擦似沧欤f道:“還有倆大丫頭,平時干雜活的。” 路殘生除了這個兒子,就沒有別的家人,也沒有親戚朋友。 到了中午時分,兩只拉車的白狐有點疲憊,拖拽這種雪橇木車,比較省力,但也架不住這樣沒命的跑。在白狐袍的要求下,衛(wèi)八同意停下來休息休息。 白狐袍從木車旁邊吊著的一個袋子里,取出一些骨頭,丟給白狐。他仍舊是不肯吃干糧,覺得粗糲難咽。衛(wèi)八不勉強他,小孩子不懂事,很多事情,跟他講了,也不會有用處,除非讓他真的疼了,虧了,他才會長記性。 人都是這么一點一點成熟起來的,衛(wèi)八也不例外。 兩只白狐休息了一個時辰左右,在衛(wèi)八的催促下,木車重新開始前行。白狐袍顯然餓的有點心慌,他在狐貍山是少主人,練功雖然辛苦,在衣食住行上卻沒受過虧待。他手下那幫小孩兒就不一樣了,路殘生總是故意讓他們缺衣少食。 白狐袍還記得,路殘生跟他說過,這些手下人,不能對他們太好,也不能讓他們總吃飽,要是天天饑一頓飽一頓的,偶爾讓他們吃一次rou,他們會感恩戴德,可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他們就覺得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白狐袍心里,還是覺得可惜的,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但他不說出來,心里暗暗的謀劃著,如果能逃掉的話,就趕回狐貍山,叫自己的父親出山,把衛(wèi)八給碎尸萬段。 木車從半下午又跑到了晚上,衛(wèi)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一天下來,幾乎沒怎么活動手腳,所以也不是太餓。到了入夜之后,白狐袍可能真的被餓的受不了了。 “我啃過一口的干糧,拿來唄?!?/br> 衛(wèi)八連眼都沒睜,摸出那塊干糧,丟給了白狐袍。 白狐袍是皺著眉頭把干糧硬吃下去的,他悄悄看了看衛(wèi)八,衛(wèi)八裹著一張獸皮,縮著身子,眼睛也閉上了,似乎是在打盹。 但白狐袍知道現(xiàn)在時機未到,他沒有要求停下來休息,他很清楚,衛(wèi)八現(xiàn)在雖然閉著眼睛,卻沒有睡覺,自己只有這樣一直的驅使白狐,拉著車子奔跑,才能讓衛(wèi)八始終處在無法休眠的狀態(tài)。 白狐袍相信,自己豁出命來,硬跟衛(wèi)八熬上兩三天,等衛(wèi)八疲憊不堪,必須要睡覺時,自己的機會就來了。 所以,他還是很老實的駕馭著木車,同時還在不斷的跟衛(wèi)八說話,哪怕衛(wèi)八不回話,白狐袍也要說。 白狐袍問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問題,比如他問衛(wèi)八叫什么名字,是從哪兒來的,來干什么等等。衛(wèi)八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 白狐袍問的口干舌燥,卻不停嘴,就想拖著衛(wèi)八一起熬。 足足有大半夜時間,白狐袍的嘴皮子就沒閑過,嘀嘀咕咕說了那么多,沒有得到衛(wèi)八一個字的回應。一直到黎明時分,衛(wèi)八才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 “我跟你說這一宿話,你一句都不答?” “你說了一宿話嗎?”衛(wèi)八木愣愣的搖了搖頭:“前半夜我就睡著了,我真的什么也沒聽見?!?/br> 第603章 石上人 衛(wèi)八的神情顯得很誠摯,白狐袍看在眼里,卻覺得牙根都恨的癢癢。衛(wèi)八分明在裝腔作勢,可是,白狐袍還不能說破。 “你昨晚,跟我說了啥?”衛(wèi)八伸了個懶腰,看上去就好像是大夢初醒的樣子。 “沒說啥,閑話。”白狐袍的小臉都綠了,但是,遇見衛(wèi)八這樣的人,他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還以為你有啥要緊事兒呢?!毙l(wèi)八吸了口氣,一彎腰,從木車下的積雪上抄起了一把,先用雪搓了搓臉,又抓起一把,塞到嘴里。緊跟著,他從包袱里取了干糧,自顧自的吃著。 白狐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昨天吃的那一小塊兒干糧,早就沒了,現(xiàn)在肚子餓的難受,他突然覺得,這些凍的硬邦邦的干糧,似乎也沒有那么難吃。 “給我一塊?!卑缀劾履?,沖著衛(wèi)八要干糧。 “你不是說不好吃么?”衛(wèi)八艱難的嚼著粗澀的干糧,說道:“你不是光想著什么松雞,榛蘑?” “現(xiàn)在有松雞榛蘑,孫子才吃你的干糧。” 衛(wèi)八笑了笑,丟給白狐袍一塊干糧。 吃著干糧,小木車又滑行出去很遠,白狐袍一直都在忍,強壓下心里的火氣,遇見衛(wèi)八,他只能自認倒霉。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一夜,衛(wèi)八是沒什么事兒,白狐袍卻快被熬死了,他覺得,自己似乎還是小看了衛(wèi)八。衛(wèi)八瞧著好像沒有一直死盯著他,可是,白狐袍根本找不到逃脫的機會。 到了最后,白狐袍干脆改變了主意,他不想在半路把衛(wèi)八給甩脫了。衛(wèi)八想要去狐貍山,白狐袍就決定把他帶到狐貍山,等到了狐貍山,最起碼收拾衛(wèi)八的機會就大一些。 想到此處,白狐袍就繼續(xù)隱忍,他這個歲數(shù),有如此的耐性,確實少見。 木車不斷的前行,遇見實在過不去的溝坎,兩個人就下來,把小木車推過去。白狐袍所說的那條小路,果然非常的隱蔽,瞧著是和別的地方沒什么區(qū)別,但在白狐袍的引領下,木車隨著小路順利的朝著山的深處而去。 衛(wèi)八押著白狐袍,從那條隱蔽之極的小路前往狐貍山的時候,王換仍舊在山地的外圍,現(xiàn)在距離破山還有些日子,誰也進不去,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暫時壓住心中的急躁。 老古在這個屯子里有很高的威望,人們都知道他是十幾代的薩滿,而且還能治病,平時對他恭順有加。偶爾在山林的邊緣抓到什么獵物,總是把最好的送給老古。在這個地方,吃喝不愁,可是住了那么幾天,王換就呆不住了。他想著,現(xiàn)在不能進山,閑著也是閑著,在山林的外圍走一走,倒不是什么壞事,萬一又走了運,找到老板那支隊伍的蹤跡也說不一定。 王換跟老古打了個招呼,讓老古在屯子里等著,老古很不放心,王換已經說了,可以把那塊骨頭換給他,要是王換真出個意外,被埋在山林之中,可就很難再找到了。 不過,老古對無念還是有信心的,他看得出,無念是個好手,所以,老古猶豫了很久,答應了王換的要求。 臨走之前,老古給王換準備了充足的干糧和rou,還有一大皮囊的酒,夠王換和無念消耗一段時間了。 離開了屯子之后,王換還打算繼續(xù)在山林外圍慢慢的找。但無念感覺,這樣找下去,不太容易找到對方。盡管老板的隊伍有二十多個人,還帶著騾馬,可在這片山林之中,二十多個人撒進去,就像是沙子撒入大海。 無念的意思,是到附近有人煙的地方走一走,老板他們原本就缺糧,那么多人,要熬過冬天,糧食少了根本不行,他們必然會找地方補充糧食。所以,到村鎮(zhèn)里頭,沒準還會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 王換覺得有道理,他們馬上改變了路線,朝著附近的村鎮(zhèn)而去。村鎮(zhèn)基本都在距離山外圍很遠的地方,兩個人一路步行,一口氣走了八十多里,經過打聽,離這兒十幾里外,就有個村子,而且還是不小的村子。 王換和無念加快了腳步,想在入夜之前趕到村子那邊去。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倆人興沖沖的走到半路,就遇見了一個很大的溝,溝底鋪著厚厚的一層積雪,地勢也很險峻,根本橫穿不過去,必須得繞行。 倆人無可奈何,只能從這個大溝繞過去,誰知道沒等繞完,天已經黑了。 寒冬的黑夜,來的那么快,不多時,天已經黑透了。貓冬的人睡的都早,等他們趕到村子,人肯定都進入了夢鄉(xiāng),再去挨家挨戶的敲門,肯定不合適。所以,王換只能嘆口氣,打算繞過去之后,到村子附近找個地方,湊合一夜,天亮之后再進村。 連著兩三天都是晴天,沒有風雪,月光亮晃晃的,他們好容易快要走到這條狹長的大溝一端,只要繞過去,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無念拉住了王換,朝著前面微微的一仰頭,順著無念所指的方向,王換放眼望去,他看見在遠處的月光下,有一個雪堆。 那個雪堆是在臨近溝邊的地方,而且還在一塊石頭上,所以顯得比較扎眼。王換看了看,并沒有看出什么蹊蹺。 “那是什么?” “那是個人?!睙o念小聲對王換說道:“是個人?!?/br> “是個人?” 王換這句話剛剛說完,那個石頭上的雪堆,似乎突然動了動,一直到這個時候,王換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雪堆,果然是個人。 石頭上那個人不知道男女老幼,身上穿著一件白毛的皮袍子,縮著手腳,盤坐的端端正正,看著就好像一團雪。 這么冷的天,而且還在深夜,那人就這樣坐在溝邊的一塊石頭上面,舉止是有些異常,所以王換和無念暫時停下了腳步,躲在原地,朝那邊注視。 “看歸看,最好不要管閑事。”王換小聲對無念說道:“咱們就倆人,真遇見了麻煩,不一定扛得住。你也知道,關外可是藏龍臥虎的。” “我知道。” 無念回答的很干脆,但王換心里還是沒底,這么多天同行下來,無念的脾氣,王換大概已經了解。無念這個人,或許平時沒事的時候,也覺得自己喜歡多管閑事,可是,等到事情發(fā)生在眼前,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坐視不理。 兩個人躲在暗處,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那邊。石頭上的人動了一下,就消停了下來,又過了大概半刻時間,那人好像伸了伸胳膊。 此時此刻,王換終于看明白了,這個人手里,有一根黑黝黝的繩子,繩子從他的手中,一直垂落到了這條深溝的底部。 這個人一抬胳膊,那條長長的繩子,就像是擁有了靈魂和生命,嗖的一下子,從溝地跳脫上來,落到了那人的手中。 繩子垂入深溝的那一端,好像綁著一個黑乎乎的圓球,圓球只有雞蛋大小,看上去沉甸甸的。 這人把繩子收回來之后,從石頭上躡手躡腳的爬下來,朝旁邊走了大約兩三丈遠,又選了一塊小點的石頭,盤腿坐上去。他的手很靈活,將那一段長長的繩子玩兒的出神入化,繩子上的圓球滴溜溜的轉了幾圈,那人一抬手,圓球帶著繩子,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無聲無息的落入到了溝底的積雪中。 這條深溝平時沒人下去,入冬之后下了那么多雪,全都積在溝底,積雪能有一人多深。圓球落到雪中,便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