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們送來的貓。”一個賞金獵人抹了抹嘴，說道：“那就是金主？”

    三個人在暗處望著老鬼，在沒拿到賞錢之前，這三個人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會花那么多錢，雇人去殺一只貓。

    可是，等他們看到老鬼的時候，突然就不好奇這些了，他們只好奇，老鬼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錢？

    從血河莊到九王鎮(zhèn)，中間百十里的荒路，除了途經(jīng)的人，沒有任何村鎮(zhèn)。三個賞金獵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無聲之中便達成了共識。

    盡管剛剛拿到一筆賞金，但誰都不會嫌錢扎手。

    老鬼帶著那只貓的尸體，沿著小路走出去了十幾里遠，他在考慮，現(xiàn)在到底是連夜趕路，趕在后半夜到達九王鎮(zhèn)，還是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后半夜再接著趕路。

    想著想著，老鬼突然想起來，自己燒好的那泡煙土還沒有吃，只不過荒郊野嶺，煙槍也沒有，他干脆坐在路旁，點了一支煙，一邊抽著，一邊琢磨心事。

    紙煙和煙土是沒辦法比的，老鬼一抽就是四五支，仍舊覺得一點不解癮，他正打算就地躺一躺，身后就傳來了雜亂的馬蹄聲。

    三個賞金獵人騎著馬，奔馳在小路上，來勢飛快，老鬼不由自主的又朝旁邊縮了縮，好給對方騰出一條路。

    跑在前頭的那匹馬，從老鬼身邊經(jīng)過時，一道雪亮的刀光，便在老鬼眼前閃開了。老鬼沒有防備，而且他的功夫也是稀松平常，刀光閃起之后，老鬼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一涼。

    雪亮的刀，帶起了一串飄飛的血花，老鬼倒在地上的時候，嘴巴里叼著的那半支煙，還在燃燒。

    杜青衣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已經(jīng)被結(jié)結(jié)實實的綁了起來，上綁的人非常熟練，繩索是無法掙脫的。

    她左右看了看，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一個很深的土洞里，土洞的洞口肯定被擋嚴實了，只留下一個透氣孔。

    “你醒了。”豬油飯坐在一旁，望著杜青衣，說道：“要是餓了，渴了，你就說話，我給你拿東西吃?！?/br>
    “衛(wèi)八呢?。俊倍徘嘁滦睦飳ψ约汉托l(wèi)八那些往事的留戀，已經(jīng)蕩然無存，她現(xiàn)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衛(wèi)八綁起來倒吊著點天燈。

    “他有點事，辦事去了，在這里挺好。”豬油飯笑嘻嘻的說道：“這里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干糧和水都備的足足的?！?/br>
    “別耍花樣！叫衛(wèi)八來！”

    “他真的去辦事了，我不撒謊?！?/br>
    “那你先給我松綁！”

    “我不敢?！必i油飯搖了搖頭：“我現(xiàn)在就是個殘廢，給你松了綁，我就沒活路了，我勸你一句，不要白費力氣，在這里好好呆著，他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br>
    杜青衣不說話了，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知道，衛(wèi)八既然這樣安排，那就算自己說破了天，豬油飯也絕不會放了自己。

    “這個梁子，咱們算是結(jié)下了?！?/br>
    “我不摻和你們的事兒，你和他的梁子，是你和他的事兒，我就是個跑腿辦事的，可惜現(xiàn)在腿也斷了?！必i油飯不理會杜青衣的威脅，慢慢的躺了下來，后腦勺枕著胳膊，說道：“你和他的梁子不是早就結(jié)下了嗎？”

    杜青衣和豬油飯斗嘴的時候，衛(wèi)八已經(jīng)跑出去了很遠，原本只有一條路的，可是，跑著跑著，前面出現(xiàn)了三岔口。

    衛(wèi)八對這邊的地形不熟悉，他根本不知道三岔口的三條路，各自通往何處。周圍到處都是黃土，還有一陣一陣連綿不斷的凜冽的西北風(fēng)，地面上所有的痕跡都被風(fēng)卷著土給吹散了，看不出來三條路是否有人走過。

    衛(wèi)八的功夫很強，心思也很縝密，然而，站在三岔口的跟前，衛(wèi)八也迷茫了。他不知道六指妻兒順著哪一條路走的。

    想了一會兒，衛(wèi)八從懷里取了一塊大洋。走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是信命的，衛(wèi)八從來只信自己，不信鬼神，可是，除了讓老天爺給指條路，衛(wèi)八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了。

    他決定，大洋丟出來，落地之后，正面走左邊，反面走右邊，若大洋立起來，那就走中間。

    衛(wèi)八拋出大洋，反手按在手背上行，是正面，他想了想，收起大洋，打馬就朝著左邊的路走去。

    路漫漫，沙滿天，一路上看不到半個人影，也看不到任何值得懷疑的痕跡，衛(wèi)八又跑了一會兒，座下的馬好像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有點惱火，九王鎮(zhèn)車馬店的老板，精的和鬼一樣，好馬都要留著自己用，不肯賣，只有兩匹老馬，才愿意賣掉，而且還是高價，衛(wèi)八沒得選，花錢他倒是不心疼，可老馬的體力不行，跑的不僅慢，過個二三十里就跑不動了。

    沒有任何辦法，衛(wèi)八只能暫時下馬，牽著馬匹步行，順便讓馬休息一下。

    就這樣拖拖拉拉走了一天，衛(wèi)八沒有看到六指的妻兒。算算路程，已經(jīng)走了有百十里了。到了這時候，衛(wèi)八不得不仔細考慮，六指妻兒到底走遠了？還是自己選錯路了？

    他有些慌張，如果再走一段路，就能遇到村鎮(zhèn)，在村鎮(zhèn)能買到騾馬之類的牲口。如果六指的妻兒不顧一切的逃命，自己又選錯了追擊的路，沒準，會真的追不上他們。

    衛(wèi)八越想越是覺得頭疼，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讓六指的妻兒逃掉了，以后再想尋找他們，機會便非常的渺茫。

    王換騎著馬，一路拼命的趕，最后，他也跑到了九王鎮(zhèn)東南邊的三岔口。

    三條路，各自延綿到了遠方，用rou眼根本就看不到多遠，周圍沒有一個人，無處打聽。

    他同樣很心急，他不能確定，在九王鎮(zhèn)打聽六指妻兒的人是誰，但既然有人打聽了，必然就已經(jīng)盯上了六指的妻兒。

    三條路，到底要走哪一條？王換在路口，和衛(wèi)八一樣，陷入了迷茫之后。

    這時候，王換突然想起來，自己用來卜算的那兩枚銅錢，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沒有用過了。

    他取出了銅錢，就地卜算了一卦。卜算沒有那么神奇，并不能推算出六指的妻兒，還有追擊者到底是從哪一條路走的，但是，卜算卻能算出吉兇，算出哪一條路，是比較有利的。

    他丟下了兩枚銅錢，剛想仔細的去看，陡然間，王換的眼前猛然間暴起了一片朦朧的血光。

    血光如同一場海市蜃樓般的幻境，一閃而過。等到血光從眼前消失的時候，王換的身軀晃了晃，他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就是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自己好像從那片幻境似的血光里，看到了什么。

    第561章 王換的秘密

    在那片一閃而過的血光中，王換似乎看到了一張臉。

    那是老鬼的臉，很蒼白，似乎還沾著一點血跡。

    王換的眼前一黑，仿佛全身上下的精氣神一下子被抽干了，一頭栽倒在地上。

    等到腦袋磕到地上的時候，劇痛讓王換頓時又清醒了，他一翻身爬了起來，摸了摸額頭。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在心頭浮現(xiàn)。

    他仿佛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孤獨的囚徒，被放逐到了一片永遠沒有光明的地方，雖然不是地獄，卻比地獄更加可怕。

    王換覺得害怕，那種害怕，是任何可怕的人，可怕的東西都無法比擬的。

    他并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是，那片突如其來的血光，還有血光中老鬼慘白的臉龐，讓王換有了一種預(yù)感。

    他預(yù)感，老鬼死了，同時，他也能預(yù)感到，那只貓也死了。

    王換說不上來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煩透了那只貓，也恨透了那只貓，如果那只貓死掉，徹底從自己的生活中脫離，原本應(yīng)該是件很輕松，很讓人興奮的事。

    可是，王換并未感覺到輕松，相反，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給揪緊了。

    王換坐在地上，等到昏沉的腦袋重新冷靜下來的時候，才翻身上馬，不管事情是怎么樣的，總要一件一件的來，現(xiàn)在是要全力的去挽救六指妻兒。

    他低下頭，認真看了看銅錢所顯現(xiàn)的卦象。根據(jù)卦象來看，走左邊的那條路，是最有利的。

    王換沒有再遲疑，立刻選擇了左邊那條路。

    雙紅給王換的馬，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體力非常充沛，腳力強勁，他翻身上馬之后，一路狂奔。

    王換暗中算著自己大概走過的路程，差不多離開九王鎮(zhèn)一百一二十里的時候，遠遠的，王換看到了前面有一個人，一匹馬。

    馬兒走的很慢，騎在馬上的人，顯然有點心急，不斷的揚鞭猛抽。只不過，馬匹終究是衰老無力了，任憑怎么抽打，始終還是跑不快。

    王換一邊注視前方，一邊快馬加鞭，等到兩個人的距離拉近時，王換陡然察覺到了，馬匹上的人雖然蓬頭垢面，可是，背影卻很像衛(wèi)八。

    他的心一沉，衛(wèi)八的功夫，王換比誰都要清楚，自己如果單槍匹馬跟衛(wèi)八去斗，絕對是死路一條。

    但是，王換并沒有退縮，他騎著馬，從衛(wèi)八身邊一沖而過，隨后便勒住馬韁，橫檔在這條狹窄的小路中間。

    衛(wèi)八變成了一個乞丐，王換喬裝成了一個大胡子，只不過，他們彼此之間太熟悉了，就算是喬裝過了，卻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對于王換的突然到來，衛(wèi)八有一點意外，卻又覺得，這似乎在情理之中。

    這時候，衛(wèi)八的身軀中，飄散出了一股凜冽的殺機。對于王換，衛(wèi)八之前的確當(dāng)成了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可是，隨著事態(tài)的變化，他對王換的猜忌與不滿，也越來越多。

    這不是衛(wèi)八第一次對王換流露殺機，只不過在西頭城的時候，還有豬油飯出來阻攔衛(wèi)八，可現(xiàn)在，這條荒僻的小路上，就只有他們兩個。

    “你打不過我?！毙l(wèi)八坐在那匹老馬身上，搖了搖頭，說道：“你的功夫，再練二十年，也打不過我，不是我自大，你該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打不過你，不代表我就會逃?！蓖鯎Q暗自吸了一口氣，他能感應(yīng)到衛(wèi)八身上散發(fā)的殺機，那股濃重的殺機，讓他有點喘不過氣。

    衛(wèi)八殺人，只需要一瞬間，尤其是在這種距離之內(nèi)，衛(wèi)八的身軀飛閃過來，拳頭就能砸碎王換的頭顱。

    “我沒想到，你我，會變成今天這樣，原本，你是可以活下去的。”衛(wèi)八的殺機越來越濃，越來越濃，他的拳頭已經(jīng)捏緊了，全身上下的力道都凝聚在兩條腿上，只要腰身一擰，衛(wèi)八就能像猛虎撲羊一般，從馬背上躍起。

    衛(wèi)八并不是個很啰嗦的人，他一旦決心殺誰，就不會拖泥帶水。等到這幾句話說完，衛(wèi)八的雙腳，已經(jīng)緊緊蹬住了馬鐙。

    就在衛(wèi)八還沒有飛身躍起的那一刻，王換的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衛(wèi)八。

    槍是什么東西，衛(wèi)八心里很清楚，他知道這東西的威力，盡管衛(wèi)八本人很不屑于而且不習(xí)慣用這種武器，但他不能否認槍的強大。握著槍的人，只需要動一動手指，可能就會要了對方的命。

    “你長進了。”衛(wèi)八不得已，重新坐到了馬鞍上：“學(xué)會用這東西了，我只是想和你說一句，手里有槍，不一定就最強，我的拳頭，沒準比你的槍更快?！?/br>
    “我不想讓你來試試，但你要是真想試試，我也不會阻攔?！蓖鯎Q的手緊緊的扣著扳機，槍里只有兩顆子彈，他的手心在冒汗，脊梁上也在冒汗。

    衛(wèi)八的話，不是在吹牛，王換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用手里的槍殺了衛(wèi)八。

    衛(wèi)八，曾經(jīng)是個很得力的同伴，如今，卻變成了最要命的敵人，王換的心里，也在萌動著殺機，他很清楚，如果衛(wèi)八活下來，會對自己造成怎么樣的威脅。

    “你動了殺心?！?/br>
    “你一樣動了殺心。”王換握著槍的手，紋絲不動。

    “那這樣，就是兩個人扯平了，恩怨一筆勾銷，互不相欠?！毙l(wèi)八慢慢松開手中的韁繩，說道：“生死有命吧?！?/br>
    嘭！??！

    王換手里的槍響了，他分明能察覺出，衛(wèi)八下一刻就會暴起，若是不抓住先機，王換覺得自己可能要死得很慘。

    衛(wèi)八果然是衛(wèi)八，王換握槍的手，原本紋絲不動，只是在扣動扳機前的一瞬間，肩膀才微微聳動了一下，就是這么一個非常細微的聳動，讓衛(wèi)八及時的側(cè)了側(cè)身。

    子彈幾乎是貼著衛(wèi)八的鼻尖兒飛過去的，衛(wèi)八的膽子再大，也被驚出了一頭冷汗，在子彈的面前，功夫練的再好都沒有用，哪怕一輩子苦練鐵頭功，呼嘯的子彈一樣能把頭顱給打出一個窟窿。

    衛(wèi)八朝后縮了縮身子，猛然一扯馬韁，調(diào)頭順著來路狂奔而去。王換下意識的想要追趕。但是，他最后還是忍住了。

    槍里只剩下最后一顆子彈，若這顆子彈殺不掉衛(wèi)八，等到衛(wèi)八反撲，自己就死定了。

    他的本意，就是要來救六指的妻兒，到了現(xiàn)在，王換已經(jīng)確定，但是在客店打聽六指妻兒下落的，肯定是衛(wèi)八。只要把衛(wèi)八嚇退，六指的妻兒，便會安全一些。

    心念飛轉(zhuǎn)，王換慢慢放下了握槍的手，看著衛(wèi)八騎著那匹體力衰竭的老馬，在道路上拼命的跑。

    然而，衛(wèi)八只跑出去了一段路，察覺王換沒有追擊，他竟然又調(diào)轉(zhuǎn)馬頭，重新跑了過來。

    王換又一次舉起了槍，他不敢大意，他必須在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才能打出這最后一槍。

    衛(wèi)八跑到離王換還有四五丈遠的地方，勒住了馬韁，他盡管裝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頭上的冷汗，已經(jīng)順著臟兮兮的頭發(fā)，滴落了下來。

    王換有些搞不懂衛(wèi)八的意圖，難道衛(wèi)八知道，槍里只剩最后一顆子彈了？

    “你不要逼我。”王換仍舊沒有把握，能一擊殺掉衛(wèi)八，他寧可衛(wèi)八現(xiàn)在調(diào)頭就走，也不想把自己的命，還有六指妻兒的命，全都押在這最后一顆子彈上。

    “我想跟你講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你大概有興趣聽。”

    “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