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已經(jīng)走了很遠，眉尖河流淌到了遠處，看不見盡頭。王換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剛想對小云仙說回去，他的眼神猛然一滯，在前頭大概四五丈遠的地方，有一塊孤零零的石頭，石頭上，站著一只貓。

    那只貓，有九條尾巴，就站在石頭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王換。九尾貓的定力一向很好，站在石頭上面，宛若跟這塊石頭融為了一體。

    王換已經(jīng)記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九尾貓了，在他看來，九尾貓一直都是不祥的征兆，只要九尾貓出現(xiàn)，那么災(zāi)禍就會隨之而來。王換對九尾貓，甚至對所有的貓，都已經(jīng)有了心理陰影。

    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右手下意識的就想去身上摸刀。

    九尾貓又看了王換一眼，緊跟著，一轉(zhuǎn)身，跳下石頭，神奇的消失了。王換噓了一口氣，但是他不能確定九尾貓是不是真的走了。

    “你怎么了？”

    “你看見那只貓了嗎？”王換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塊石頭，說道：“剛才，就在那塊石頭上?！?/br>
    “貓？什么貓？”小云仙一下子就不知道王換是什么意思，她望著那塊石頭，石頭上空蕩蕩的，并沒有貓的影子。

    “算了?！蓖鯎Q搖了搖頭，對小云仙說道：“咱們回去吧?！?/br>
    “可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現(xiàn)在離天亮還早著，我還想再呆一會兒……”

    小云仙正在說話，從不遠處的河面上，悄悄的行駛過來兩條船。兩條船上都是賀蘭鷹的人，他們原本是尾隨在王換和蘇日云后面的，現(xiàn)在都被人喊了回來。

    兩條船行駛到了這邊，船上的人依次下了船，這一次，杜青衣回自己的娘家求援，并不打算用杜家的人，船上都是賀蘭鷹的人，等到所有的人都登岸之后，王換還沒來得及說話，從身后的那面高坡上，唰的閃過來兩道洋鐵皮手電的光柱。

    “什么人??？”

    光柱閃動之間，還有人高聲朝著這么吆喝。王換回頭看了看，就看見三個巡警，站在河岸西邊的高坡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們。

    “那個……那個叫老丁……”小云仙悄悄的對王換說道：“剛到西頭城不久，是個笑面虎……澡堂子死了人，就是老丁料理的……”

    老丁帶著兩個巡警，在西頭城四周巡視，這原本不是他的活兒，只是剛出了那么大的案子，他也要做做樣子，表示自己沒有吃閑飯。

    當(dāng)他看到岸邊那一群人，再看見小云仙的時候，眼神立刻就被小云仙身邊的王換給吸引住了。

    老板跟老丁交代過，衛(wèi)八的同伙，要一網(wǎng)打盡，有個彎腰駝背的，叫豬油飯，還有一個每天慘兮兮的，叫王換，這兩個同伙一定不能留。

    老板給老丁看過兩張畫像，是豬油飯和王換的畫像，老丁的腦子很好用，只看了一眼，就記在了心里。此時，他看著小云仙身邊的人，一下子就分辨出來，這是老板指明要搞掉的衛(wèi)八的同伙。

    “你！過來！”老丁站在高坡上，用手電照著王換，王換頓時睜不開眼了。

    “你照什么照？”小云仙擋在王換身前，瞇著眼睛喊道：“不認(rèn)識我嗎？”

    “云仙姑娘，我自然認(rèn)識你，就是不知道，你怎么跟衛(wèi)八的同伙走到一起去了？”老丁一抬手，身后兩個巡警手中的槍，便一起對準(zhǔn)了王換，老丁皮笑rou不笑的對小云仙說道：“衛(wèi)八犯了命案，他的同伙一個都跑不掉，你這時候跟他走的這么近，別人看見了，總歸是不好，這幸虧是我當(dāng)值，知道你跟這人絕對沒什么關(guān)系，云仙姑娘，你走吧，走吧……”

    “我不走……”

    小云仙和老丁對話之間，王換的腦子已經(jīng)轉(zhuǎn)動了千百遍，他心里有數(shù)，只要跟著老丁走了，自己肯定不可能再回來。

    現(xiàn)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走，身邊便是眉尖河，縱身一跳，老丁不可能不要命的跟著跳下來。身邊這些賀蘭鷹的人，自然也有辦法脫身。

    但是自己走了，小云仙怎么辦？這口黑鍋，頂?shù)秸l頭上，都是無法承受之重。

    “快點！說的就是你！”老丁指了指王換，又對王換身后那些人喊道：“你們，都老實點，跟自己沒關(guān)系，就不要多惹事！”

    王換心里，突然閃過了一絲殺機，他很少會主動生出殺念，然而，到了這個關(guān)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沒有退路可走。

    他心里同時也能判斷的出來，這一次，衛(wèi)八和老板必然徹底翻臉了，自己被抓進去，杜青衣就算在外面花再多的錢，也不可能把自己撈出來。

    他心里的殺機一萌生，立刻就濃重起來，慢慢回頭，看看身后的人。

    彼此相處了這么久，王換一個眼神，對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等再回頭的時候，王換就邁動腳步，慢慢的朝著高坡那邊走去。

    “找我，有什么事？”

    “裝糊涂？裝糊涂不是？”老丁看見王換一個人走了過來，心里就松了松，說道：“你是衛(wèi)八的朋友，衛(wèi)八現(xiàn)在犯了案子，叫你去問問話，這也是常情，若你真的清白，問過話便放你出來了?！?/br>
    王換準(zhǔn)備爬上高坡的時候，小云仙就不顧一切的過來攔，老丁免不得又要勸說一番，身后兩個巡警也在幫腔，幾個人亂哄哄的那一刻，老丁和巡警身后，陡然閃出了兩道身影。

    鮮血一瞬間就蒙住了王換和小云仙的雙眼。

    第497章 竹林中的身影

    賀蘭鷹的人下手很重，一出手就不會給老丁他們?nèi)齻€人任何機會，當(dāng)王換和小云仙的眼前飄動著血光的時候，老丁已經(jīng)斷氣了。

    三個人，瞬間變成三具死沉沉的尸體，從高坡上面滾落下來，岸邊的幾個人立刻沖上去，把尸體搬到了小船上。只要趁夜色朝南邊行駛一段，然后挑選最荒僻的河岸，把尸體挖坑埋了，這件事，或許再過一百年都不會有人知道。

    站在高坡上的兩個人，順手將所有的痕跡全部都清理掉，小云仙輕輕抹掉臉上的一滴血漬，有些驚訝的看著王換。

    每個人，包括江湖里的人，江湖外的人，做事都會有底線，有分寸。如果在荒無人跡的沙漠里，小云仙也會毫不猶豫的出手殺掉對自己構(gòu)成威脅的人，可是，現(xiàn)在是在西頭城的附近，而且死掉的是巡警房的人。

    她突然就感覺到，王換似乎不給自己留任何后路，也絲毫都不考慮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你……你是不是瘋了……”小云仙愣愣的看著王換，說道：“你剛才逃掉就是了……何必……何必把老丁他們殺了，他們是……他們是巡警房的人……”

    “我若是逃掉了，你怎么辦？”

    當(dāng)王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云仙的心，仿佛一下子被融化了，她終于明白過來，王換這樣斷絕后路的做法，都是為了自己。

    再沒有什么情話，能比實際行動更加感人，小云仙的心里全都是滿滿的幸福，她看著王換，只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英俊，更加有擔(dān)當(dāng)。

    原來，他心里一直都是有自己的。

    “你，真好……”

    “你回去，不要把事情說出去，只要你不說，這件事，遲早會變成一樁無頭案的。”王換轉(zhuǎn)頭看看運送尸體的船慢慢朝南漂去，繼而對小云仙交代道：“包括遇見我的事，對誰都不能說?！?/br>
    “信不過我嗎？”小云仙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她低著頭，說道：“我跟誰都不會講，只會在心里記得你?！?/br>
    先是遇見了九尾貓，然后又出了這件事，王換的心有些不踏實，這個是非之地，他不想久留了，他的精力，都要放在之后的行動上。

    盤龍山，盤龍山，那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王換走到了搭在岸邊的跳板跟前，走到這兒，就意味著他要遠去了，小云仙諸多不舍，但是她還是懂道理的，沒有一個勁兒的糾纏，只是眼望著王換，目光中全是戀戀不舍的神情。

    “回去吧。”

    “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王換說不清楚，什么時候可以再回來，他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了，可是，面對小云仙充滿的期盼的眼神，他真的不想讓對方失望：“到了該回來的時候，我就回來?！?/br>
    “我會等你?！?/br>
    小云仙朝后面退了退，再也不說話了，王換坐在船頭，等小船行駛起來，一直行駛出去很遠，他只要回頭，仍舊能看到小云仙的身影。

    王換躲到船艙里去抽煙，一邊抽煙，一邊琢磨著那個自己不知道思索了多少次的問題。

    人這一輩子，到底為什么而活？

    很多人，對于生活，都是迷茫的，他們并不知道為什么而活著，但是，越是這樣，可能越會活的輕松一點。一個人若是有一個目標(biāo)，那么從目標(biāo)產(chǎn)生在心中的那一刻起，他身上已經(jīng)套上了無形的枷鎖。

    小船行駛的很快，走過了西頭城，走過了西頭城北邊的小鎮(zhèn)。當(dāng)他看著河道旁邊寂靜無聲的小鎮(zhèn)時，突然想起了早已經(jīng)死去的一撮毛，還有一撮毛那個瞎眼的女兒。

    他記得很清楚，他問過瞎眼姑娘，自己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心里一直無法忘懷的人，瞎姑娘說，一定可以。

    那句話，給了王換莫大的希望，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又有些不確定了，他不確定瞎姑娘說的是真的，還是單純的安慰。

    小船走到小鎮(zhèn)北邊十五六里的時候，運送尸體的船只也趕了過來，兩條船碰頭之后，蘇日云和王換商量了一下，他們原本是要在西頭城這邊逗留幾天，想法子把該打聽的消息都打聽一下，只是現(xiàn)在不用再去打聽了，可以直接去找杜青衣匯合。

    “你們漢人有句話，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碧K日云似乎隱隱有些擔(dān)憂，對王換說道：“杜青衣已經(jīng)離開家好幾年了，她這樣突然回去求助，她家里，還會幫她嗎？”

    “應(yīng)該會?！蓖鯎Q大概知道一些杜青衣娘家的事情，杜青衣的娘家姓唐，杜青衣的父親會經(jīng)商，也會做人，在當(dāng)?shù)氐暮诎變傻蓝己艹缘瞄_，更關(guān)鍵的是，唐家只有杜青衣這么一個女兒。

    “可我總是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心里發(fā)慌?！?/br>
    “靜下心，坐著船，等到了眉尖河的盡頭，再換陸路，只當(dāng)出來游山玩水的，心里不想那么多，也就沒事了?！?/br>
    小船一直都在行駛，非常的平靜，距離天亮還有一個來時辰的時候，兩條船一前一后的靠了岸。岸邊有一片稀疏的竹林，船上的人隨便弄了些吃的，他們打算吃完東西之后，趁著這個時候休息那么一會兒。西頭城，還是平靜的，等到離開西頭城，一路的風(fēng)塵顛簸，或許就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王換不覺得餓，別人在吃東西，他一個人上了岸，在岸邊的那片稀疏竹林跟前停下腳步。

    對于竹林，他有一種特殊的情愫，似乎看著竹林的時候，塵封在腦海中的記憶，都會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出來。

    那段記憶，承載著他的過去，也承載著他這二十多年來的喜怒哀樂，每每看到竹林，王換都能想起死去的秀秀。

    陡然間，王換的目光一凜，他看見竹林里，似乎有一個人。那個人悄無聲息的站在不遠處，從竹林中注視著王換。

    王換的瞳孔猛然收縮了，竹林上方，一縷月光恰好透射下來，落在那個人的臉上。

    那人的臉色和死人一樣，蒼白的無以復(fù)加，整個人就像是一道游魂，在竹林中緩緩的漂蕩，王換看的很清楚，那人，竟然是瘋子。

    已經(jīng)死去了很久的瘋子，那個讓王換也幾次差點發(fā)瘋的瘋子。

    第498章 追逐

    王換此時的心情，難以形容，他有一種想一頭撞死的感覺。

    當(dāng)初為了擺脫這個瘋子，他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最后被迫把瘋子給殺掉，尸體也深深掩埋了起來?？墒?，王換不知道這個瘋子為什么這樣死纏著自己，已經(jīng)到了這時候，卻還能在這地方看見瘋子的身影。

    王換晃了晃腦袋，他認(rèn)為，這一定是幻覺，他不相信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還能大搖大擺的在自己面前出現(xiàn)。

    然而，王換的認(rèn)為，似乎是錯的，他看的很清楚，瘋子就在前方，而且，自己此刻絕對不是在做夢。

    他頓時忘記了此刻的處境，連招呼都沒打，一頭沖入了竹林。

    他下定了決心，不管瘋子是人是鬼，他都要徹底的把對方滅殺。瘋子如同一個噩夢，消失了這么久，又突然出現(xiàn)，王換的心理壓力很大。

    王換跑的很快，一口氣就沖到了瘋子跟前。瘋子沒有逃走，就站在原地，好像等著王換的到來。

    當(dāng)王換站在瘋子的跟前時，他又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很難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瘋子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全都是泥污，臉龐慘白，沒有一絲血色，那樣子，就好像一個顛沛流離的乞丐。

    就在這一刻，王換陡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見鬼了，瘋子明明死了，能出現(xiàn)在這兒，只能說明，瘋子是鬼。

    “你是鬼！”王換咬了咬牙，一時間就拿瘋子沒有辦法了，如果瘋子是人，王換可以拼命的把瘋子弄死，但瘋子是鬼，王換束手無策。

    “我不是。”瘋子輕輕的搖搖頭，從衣兜里摸出了一截抽了一半兒的煙，叼在嘴上：“我不是鬼。”

    “你已經(jīng)死了！就不可能再出現(xiàn)！不是鬼！還能是什么！”

    “既然你知道人死了，就不可能再出現(xiàn)，那么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你準(zhǔn)備去哪里？”

    這一句話把王換給問住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誰可以活過來。

    這可能是王換這輩子遇見的最奇怪的一件事，他怒氣沖沖的沖入了竹林，可真正站在瘋子面前的時候，他感覺渾身上下的力氣都消散殆盡了。

    手臂說不出的沉重，沉重的捏不住小小的掌中刀。

    “收手吧?！悲傋拥鹬虢?zé)?，想擦亮一根洋火，洋火估計是有些潮了，連著擦了幾次，才冒出了一小團火光，瘋子點燃了煙，深深的抽了一口，那張慘白的臉上，好像浮動著一股難言的悲哀：“再不收手，你真的就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