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落馬湖畔停留了一個時辰左右，豬油飯還要喝酒，衛(wèi)八不許。別的時候可以喝，但到了落馬湖，就不能再喝了。落馬湖的水滑子（水匪）是很兇悍的，每一股大的水匪，都有眼線在岸上，會盯住每一個有價值的人。

    馬車被丟棄了，他們找到了一條船，水路是必經(jīng)之路。掌船的顯然是常年在落馬湖附近行船的船家，很有經(jīng)驗，嘴皮子也很能說。他接了衛(wèi)八的這個活兒，手腳麻利的幫著他們把箱子朝船上搬。

    “你們的馬車不要了嗎？”

    “馬車怎么可能不要?！毙l(wèi)八其實不打算再要這輛馬車，但是，他不能直接說出來，否則，船家會起疑心。

    “馬車也可以運走的，只不過我的船小，換一輛大船過來，馬車卸掉可以運過去。”船家很殷勤的說道：“只要出個價錢，我能找來船?！?/br>
    “不用了，馬車就留在這兒，有人照看?！?/br>
    “你們的箱子里，是啥東西？”船家笑著說道：“這么沉，還這么嚴(yán)實?！?/br>
    衛(wèi)八也笑了笑，沒有說話，裝著白石頭的箱子，都是特制的，箱蓋和箱體之間，有一圈牛皮，把所有的縫隙都給遮擋住了，如果不打開箱子，就不可能知道箱子里面的東西。

    船家說說笑笑，等所有的箱子都搬上了船，他拿著船篙，在岸邊一點，船緩緩的行駛到了水面上。

    三百里落馬湖，十二連環(huán)山，山水相連，波光無盡。衛(wèi)八和豬油飯坐在船頭，說著一些閑話，船家一邊掌船，一邊跟他們搭腔。

    走了大約十來里遠(yuǎn)，前面有一片蘆葦蕩，衛(wèi)八看了看，對船家說道：“聽說，這片蘆葦蕩，是經(jīng)常出事的地方，怎么不從別的地方走？”

    “這里怎么會經(jīng)常出事，從這里走的話，路會近很多?！贝倚χf道：“你們的箱子這么沉，也不知道裝的是什么好東西，路繞的遠(yuǎn)了，我這條小船吃不住?！?/br>
    “你很想知道箱子里是什么東西？”

    “只是好奇，想問問，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告訴我?！贝液呛且恍Γf道：“那也不要緊，我自己看看就行了?！?/br>
    “你自己怎么看？”

    “等你們都死了，我自己打開箱子，不就能看了？”船家放聲一笑，身軀隨即一歪，就要從船上跳下去。

    這是落馬湖的水滑子慣用的手段，跟水滑子一伙兒的船家，看準(zhǔn)了客人帶著好東西，就會把客人引到這里，殺人越貨。

    只不過，這個船家不可能知道，衛(wèi)八是什么人。

    落馬湖旁邊就是李陵，直至今日，還有李陵人能記得從前的那首民諺。

    李陵三百里，英雄他第一。

    這個他，便是衛(wèi)八了。

    船家的身軀已經(jīng)歪了，但是，還沒等他跳水，眼前突然一花，一直靜靜坐在船尾的衛(wèi)八，好像一陣風(fēng)，唰的閃到了面前。衛(wèi)八出手如電，船家從來都沒想過，一個人的速度能快到這種程度。

    他的嘴巴有些合不攏了，但是衣領(lǐng)卻猛然一緊，被衛(wèi)八死死的抓住。

    這時候，旁邊的蘆葦蕩，好像刮起了一陣風(fēng)，蘆葦隨風(fēng)擺動，沙沙不停。

    “有人來了！”衛(wèi)八一擰身，直接把船家丟到了豬油飯面前。

    緊接著，衛(wèi)八一頭就扎入到了水中，他的水性非常好，一入水之后，整個人就好像一條魚，輕輕一擺動，就消失在了水面上。

    船家咕咚咽了口唾沫，盡管他被摔的頭暈眼花，可是，內(nèi)心深處還是泛起了一片悔意。他只覺得，自己這次可能是坑錯人了。

    第429章 老金

    船家心里的念頭剛剛冒出來，悔意更甚，他不由自主抬起頭，對豬油飯說道：“可能都是誤會……”

    “是么？”豬油飯咧嘴一笑，陡然間一拳砸出來，正好砸在船家的額頭上。

    豬油飯的拳頭，或許并不比衛(wèi)八犀利多少，但他年輕，有這樣的根基，已經(jīng)非常難得了。這一拳下去，船家的腦袋好像飄到了云里，不斷的晃動著。

    緊跟著，船家就逐漸的失去知覺，在他人生最后的時間里，他看見的，是豬油飯那張笑臉。

    衛(wèi)八一入水，整個人就好像消失在了水里，不多時，蘆葦蕩里輕輕的浮出來兩個人，這兩個人露頭，就看見那條船上如今只剩下豬油飯一個人了。

    他們很詫異，因為沒看到船家，也沒看到衛(wèi)八。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突然覺得腳下一沉，浸在水里的雙腿，似乎被什么東西給纏住了。

    而且，纏著雙腿的東西，有一股很大的力道，在不斷的拉扯他們，把他們朝水里拖。落馬湖的水滑子，水性都很出眾，可是，他們此時卻無力去抵擋這股力道。

    兩個人不由自主的沉到了水下，隨即，水面上就冒出了幾股染著血的河水。

    這兩個人的尸體，慢慢的從水下浮了上來，隱伏在蘆葦蕩里的幾個人，一直到現(xiàn)在為止，都不知道是誰殺了他們兩個。

    水滑子的眼睛是很活絡(luò)的，到了這個時候，拿腳后跟想想，也知道這一次走了眼，做了一筆閻王爺?shù)馁I賣。他們悄悄的想退回到蘆葦蕩里，只要進(jìn)入這片蘆葦蕩，對方就算本事再大，也找不到他們。

    算盤打的是好，只可惜衛(wèi)八的動作，已經(jīng)快到讓人無法想象，就在幾個人慢慢后退的時候，面前的湖水嘩啦一陣波動，衛(wèi)八的影子，從湖水中驟然拔起。身影出現(xiàn)的同時，那只無堅不摧的鐵拳，已經(jīng)迎頭襲來。

    沒有人能躲得過衛(wèi)八的拳頭，也沒有人能扛得住衛(wèi)八的拳頭，衛(wèi)八的拳頭，就如同一柄鐵錘，在人群中炸開了。

    血花飛濺，慘叫連連，平靜的蘆葦蕩，不斷傳來嘩啦嘩啦的響聲。但這陣響聲只持續(xù)了那么片刻，隨后便平靜下來。

    蘆葦蕩里面，緩緩漂出一股血跡，血跡很快就彌漫消失在了湖水中，除了幾個靜靜躺在水中的尸體，就再也沒有別的響動。

    衛(wèi)八游回到了船上，甩了甩頭上的水珠。其實，如果放到過去的話，衛(wèi)八不會下這么狠的手。衛(wèi)家是吃江湖飯的，這些水滑子也是吃江湖飯的，江湖人之間有個默契，衛(wèi)家不找他們的麻煩，他們也不會找衛(wèi)家的麻煩。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衛(wèi)八不能留下任何線索，也不能留下任何活口，這些水滑子只要逃走一個，就可能會引來更多的水滑子，帶來很大的麻煩。

    船家已經(jīng)斷氣了，豬油飯親自掌船，從這片蘆葦蕩駛離。衛(wèi)八輕輕喘了口氣，一場打斗下來，他對自己的功夫還是很滿意，很有信心。

    離開這片蘆葦蕩之后，水路就更好走了，漸漸的，能看到一些打魚的漁船。只要有漁船出沒，就說明沒有水滑子，這也是千百年來，落馬湖的漁民和水匪之間達(dá)成的一種默契，誰也不攪擾誰的生意，相安無事。

    他們平安的到達(dá)了目的地，來到落馬湖附近，衛(wèi)八讓豬油飯把船停下，自己先上了岸。

    岸邊有一個小村子，村子里的人看著都是漁民，但衛(wèi)八知道，這些漁民，其實跟水匪是一家的，平時閑著沒事，都是打魚的，只要有了買賣，轉(zhuǎn)眼就會變成水匪。

    這也是落馬湖水匪幾百年都沒有被徹底剿滅的原因，官兵來了，看見的都是老百姓，等這些官兵一走，老百姓搖身一變，就變成了水匪。

    衛(wèi)八來到村子附近的時候，幾個正在閑聊天的漁民，就停止交談，一起望向衛(wèi)八。這幾個人的目光，略微帶著一股兇戾，但衛(wèi)八就和沒看見一樣，過去問道：“老金在不在，叫他出來?！?/br>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他一個朋友。”

    “朋友？我們怎么沒有見過你？”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慢慢站起身，對他們來說，衛(wèi)八的確很面生。

    “很久以前的老朋友?！毙l(wèi)八保持著相應(yīng)的耐心，跟對方解釋道：“只是很久沒有來了?！?/br>
    幾個人很懷疑，漸漸就把衛(wèi)八給圍住了。

    “都別動手?！?/br>
    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從后面的小破屋里傳了出來，破屋子里走出一個人，大概五十歲上下的年紀(jì)。腦袋上光禿禿的，頭發(fā)都掉光了，嘴里鑲著兩顆明晃晃的金牙，只要一張嘴，就能看到金牙的光澤。

    “老金，活的很扎實。”衛(wèi)八扭頭看看這個頭發(fā)都掉光的男人。

    “是……是……”這個老金顯然沒想到登門拜訪的，竟然會是衛(wèi)八，他怔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訝：“八少爺，你不是……你不是……已經(jīng)……”

    “我還沒死?！毙l(wèi)八走到老金跟前，笑著說道：“你看看，我是不是活的好好的。”

    “是……是好好的……”老金晃了晃腦袋：“走，屋里說話?！?/br>
    小破屋很簡陋，只是漁民在岸邊暫時休息的地方，老金剛才正在屋子里喝酒，他招呼衛(wèi)八坐下來，心里的驚訝，已經(jīng)漸漸消散。

    事實上，老金和衛(wèi)八并不是很熟，只是認(rèn)識。衛(wèi)家當(dāng)年破敗的時候，很多人都說，衛(wèi)八被抓起來了，而且悄悄的槍斃了，很多人都相信衛(wèi)八是死了，因為從那時開始，衛(wèi)八就如同人間蒸發(fā)，徹底消失在了落馬湖李陵山。

    “八少爺，容我問一句?！崩辖甬吘故抢辖@訝消退之后，他就必須得搞清楚，衛(wèi)八跑到這里來，是要干什么：“你不會是專門來找我喝酒聊天的吧？”

    “這么多年了，你過的還是很辛苦？”衛(wèi)八端起桌上的酒碗，聞了聞，一股很刺鼻的酒味就鉆到了鼻孔里，這是最廉價的白酒，只有那些窮困潦倒的船工才會喝。

    “別提了?！崩辖鸢涯_放在長條凳上，嘆了口氣，說道：“一年不如一年啊?！?/br>
    第430章 偏向虎山行

    說起這些，老金就開始跟衛(wèi)八吐苦水，好像真的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什么話都說。

    “我那個兒子，不爭氣?！崩辖鸷莺莸暮攘艘豢诰?，臉上的表情讓人覺得有點可笑：“我在這里辛辛苦苦掙些錢，全都被他拿出去揮霍了，他跟葉老爺?shù)膬鹤幼雠笥眩黄鸬酵獾鼗ㄌ炀频?，我這樣的身家，跟葉老爺能比么？人家吃吃喝喝，花上萬把大洋，也只不過是身上掉根毛，我那個敗家子花萬把大洋，就真的要了我的命了?！?/br>
    “掙錢不就是讓花的？”

    “那也要看怎么個花法，總之，這些年我攢的那點家底，都給他掏空了?！崩辖饠[了擺手，說道：“不去說他了，一說他，我就覺得頭暈眼花，對了，八少爺，這次回來，是有什么事情？”

    老金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并不傻，他要是傻，也不可能領(lǐng)著這幫又是漁民又是水匪的人，立足這么多年。

    他想判斷，衛(wèi)八來找自己的目的，因為落馬湖一帶的人都知道，衛(wèi)家當(dāng)年破落，跟當(dāng)?shù)氐耐梁烙嘘P(guān)，老金害怕衛(wèi)八這次回來是尋仇的，如果真是這樣，老金不會蹚渾水。

    “是有點事?！毙l(wèi)八抓著桌子上的花生，剝了一顆，丟在嘴里吃著，說道：“想找你借點人?！?/br>
    “借點人？是要做什么？”

    “你看你這個樣子，眼睛都快瞪出來了。”衛(wèi)八笑了笑，說道：“找你借人，不是去跟人打架，你手下這些人，打架不成。我借人，是想干點力氣活，這次回來，帶了些家私，一個人弄不動?！?/br>
    “哦?！崩辖鹇犃诵l(wèi)八的話，知道不是尋仇，心里就先松了松，不過，他又皺著眉頭說道：“八少爺，不是我跟你訴苦，現(xiàn)在我手里人手也緊，兄弟們忙的不可開交，要不然，就填不飽肚子，都是拖家?guī)Э诨祜埑缘陌　！?/br>
    衛(wèi)八沒做聲，他來的時候，這里的漢子們都在喝酒吹牛，不像是忙的不可開交的樣子。他心里很清楚，老金這樣的人，是不會白幫忙的。

    “這個給你?！毙l(wèi)八從身上取了一個袋子出來，從里頭拿了三根小黃魚，推到老金面前。他原本手里是沒有多少錢的，就是老板讓他管了西頭鬼市的賬，等交給老板那只圓筒之后，老板一高興，把差不多兩個月的進(jìn)項給了衛(wèi)八一半兒，衛(wèi)八才攢下來這么點家底兒。

    在老金看來，這世上再也沒有什么東西比黃金還要可親可愛的了，他抓起一根，在面前仔細(xì)的看了看。很純的小黃魚，沒有任何雜質(zhì)，溫潤金黃的光芒，讓人的眼睛都感覺很舒服。

    “人借給我，事情辦完了，再給你兩根?！毙l(wèi)八抖了抖袋子，重新裝在衣兜里，說道：“大約要七八個人吧，身強(qiáng)力壯的，功夫好不好都無所謂，關(guān)鍵是要有力氣。”

    “沒問題?！崩辖饘⑿↑S魚也裝起來，說道：“我給你選人去，八少爺，再問一句，大概得幾天時間？”

    “五六天吧。”

    老金應(yīng)了一聲，出門給衛(wèi)八挑人，過了一會兒，老金選了七個人。

    這七個人看著憨頭憨腦的，老金并不需要聰明人，只要聽話的，所有的主意，自己可以出，手下太聰明了，其實也不是什么好事。

    除此之外，衛(wèi)八又找老金弄了些干糧之類的東西，然后帶著七個人上路了。

    他把七個人帶到湖邊，然后從上面搬下了箱子。裝到了人推的獨輪車上，從這里到白狼山的一段路，有很多非常狹窄難行，尋常的馬車過不去，運東西只能靠人推。

    幾輛獨輪車載著這些箱子，慢慢的朝著白狼山的方向而去。這幫人領(lǐng)頭的，是一個叫阿大的漢子，可能在家里排行老大，長的鐵塔一樣，又黑又壯。衛(wèi)八跟阿大攀談了幾句，給阿大塞了五塊大洋。阿大不認(rèn)識衛(wèi)八，卻認(rèn)識大洋，看見大洋，就笑了，嘴巴險些咧到耳朵根。

    這五塊大洋，讓阿大把衛(wèi)八引為知己，兩人相談甚歡。在衛(wèi)八面前，阿大就像是個剛進(jìn)江湖的愣頭青，片刻之間，衛(wèi)八已經(jīng)摸透了對方的脾氣。

    落馬湖的匪患，其實大半都是水匪，從落馬湖離開之后，反倒是很平安。衛(wèi)八并不著急，只是按部就班的趕路，在到達(dá)白狼山之前，他不能讓這些人看出任何破綻。

    隨著路途的拉近，白狼山也不太遠(yuǎn)了，到了這時候，豬油飯卻有點心慌，白狼山的傳說，由來已久，雖然衛(wèi)八告訴了豬油飯，自己進(jìn)過白狼山，還平安的回來了，可豬油飯心里依然沒底。

    他悄悄找到衛(wèi)八，想問問到底怎么樣，才能讓人平安的進(jìn)出白狼山。

    “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防備也沒有用?！毙l(wèi)八說道：“咱們從白狼山出來之后，再去想辦法也來得及?！?/br>
    “你賣什么關(guān)子啊?！必i油飯有點不樂意：“啥事弄的這么神神秘秘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