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骨 第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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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真的都是人的命嗎? 王換自己坐在板屋門口,靜靜的想著小茶碗的時候,苦田的師爺慢悠悠從那邊走了過來。 師爺是一個人來的,這不太符合他的作風。師爺用腦子吃飯,功夫不行,平時出門,要么和阿苦一起,即便阿苦不在,也要帶兩個保鏢。可這一次,師爺一個人慢慢的朝這邊走,走到王換附近的時候,他沖著王換招了招手。 那意思就是在告訴王換,他是一個人過來的,過來說事情,不是打架。 王換默然不語,師爺就走到了跟前,蹲在王換身邊,從身上掏出一個很小的小酒瓶,還有兩只小杯子。師爺把杯子直接放在地上,然后倒上了酒。 “這件事,就這樣吧?!睅煚斨噶酥副?,說道:“當時的事,你吃了虧,這一次,我們苦田人吃了虧,大家算是扯平了,以后各做各的生意,不要再搞事情了?!?/br> “這杯酒倒錯了?!蓖鯎Q一看,師爺是來說和的,當時就搖了搖頭,師爺現(xiàn)在雖然很友好,然而,誰也摸不清他的真正來意,或許,他只是跑來套話,看看阿苦是不是王換這邊殺掉的。 “王換阿弟?!睅煚攪@了口氣,語氣中頗有兩分難過:“你知道,我在苦田那邊,只是一個混飯吃的,我說話不作數(shù),阿苦要如何,我是沒有辦法的。現(xiàn)在大伙在鬼市討生活,都很不容易,阿苦這個人吧……有時候做事情是有些獨,不僅對外人這樣,對我們苦田人也是這樣,所以……” 師爺?shù)脑捳f的已經(jīng)夠直白了,那意思就是,阿苦這個人有些自私,站穩(wěn)腳跟了之后,就開始壓榨自己人,苦田人已經(jīng)對他有所不滿,所以現(xiàn)在阿苦死了,可以換個領頭的人,很多苦田人不覺得這是個壞事。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蓖鯎Q打定了主意,阿苦這個事情,自己絕不能扛下來。 師爺笑了笑,也不再說話了,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說透。 “不管你聽懂聽不懂,這杯酒,我喝了?!?/br> 師爺拿著酒杯一飲而盡,站起身,重新慢慢的走了。 等師爺走遠了之后,南邊傳來了一陣哐當哐當?shù)穆曧憽@虾诤屠习仔屎芨?,在得到王換的允許之后,立刻找了一些苦力,拉了木板過來。他們在南邊一塊很不顯眼的空地上開始搭板屋。 不到半個時辰,板屋就搭好了,他們兩個還拿了桌椅板凳,都放在板屋里面,老白坐在門口,老黑在板屋里,兩個人配合的很默契。 王換覺得,老黑和老白在這個地方起攤子,倆人多半會餓死,南邊的生意很冷清,除非是從南口進入鬼市的人,平時都沒人到這邊來。 小茶碗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間,接下來兩天,王換的情緒有些低落。他還是把控不好自己,他無法像衛(wèi)八那樣,說把什么事情忘了就忘了的。 豬油飯的兄弟,可能行程不是太順利,到了第三天,他們還沒有出現(xiàn)。不過,王換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老黑和老白就這么兩三天的時間,竟然有了生意。 王換記得,自己當年到西頭鬼市擺攤算卦的時候,一直坐了有半個月才開張。 光顧老黑攤子的,是兩個經(jīng)常在煙欄吃煙土的老煙客,吃的只剩下半條命了,一無所有。這些老煙客平時是根本不會來卜算的,在他們看來,自己的命已經(jīng)這樣,有卜算的閑錢,還不如買煙土吃兩口。 兩個老煙客在老黑的攤子前面滯留了一會兒,喜氣洋洋的走了,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王換不知道他們得了什么吉簽,會這么開心。 到了第四天,豬油飯出現(xiàn)。豬油飯這個人,看起來猥瑣又毛糙,其實心很細,他動手殺了阿苦,就自己躲起來藏了幾天,風頭過去,自己把所有的證據(jù)都抹殺的一干二凈,這才現(xiàn)身?,F(xiàn)在即便有人把豬油飯給抓起來,也問不出半句實話。 豬油飯和王換交談的時候,顯出了一點淡淡的憂慮。衛(wèi)八回來這么久了,大老板那邊一直沒讓他出來,而且兩個得到消息趕來西頭城的兄弟,也沒有到達,豬油飯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走江湖的人都知道,要找一個兩個靠得住,而且能辦事的伙計,是多困難的事情。這已經(jīng)是衛(wèi)八最后一點能依仗的資源,若是這兩個兄弟再出什么事情,除了豬油飯,就再沒有能用的人。 可是,王換和豬油飯沒有別的辦法,他們只能等。 第190章 奇怪的生意 等待是一件很熬人的事,因為在等待里,一切都充滿了變數(shù)。又過了三四天,豬油飯的兄弟仍舊沒來,可以肯定,他們應該是真的出事了。 王換不知道會出什么事,但是,豬油飯有過猜測。他這幫兄弟,之前都是走江湖的,分散到各處之后,需要自己討生活。這兩個兄弟之所以沒有被安排到山里的廖溝,是因為他們身上多少都有些缺點,而衛(wèi)八在這方面是個比較挑剔的人。 也就是說,安排到廖溝的人,才是真正的可用,而且用起來沒有什么后顧之憂的伙計。另外兩個,算是替補。 這兩個人都喜歡喝花酒,喝花酒花費大,沒錢的時候,他們就要想辦法。 豬油飯很懷疑,他們是不是弄錢的時候犯了什么事兒。 “唉,現(xiàn)在誰也說不清楚?!必i油飯使勁撓了撓頭,說道:“除了等,也沒別的辦法了?!?/br> 王換嘆口氣,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總是有一種預感,他預感,跟豬油飯的合作,似乎波折重重,不會那么順利。 豬油飯在這兒呆了一會兒,跟王換說了說,然后就走了。王換想要休息一下,他躺在板屋里,能看到前幾天的兩個老煙客,又帶著兩個人,從板屋門外經(jīng)過,去了老黑的攤子。 王換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老黑的攤子這么受煙客的歡迎。 他想要睡一覺,但是翻來覆去睡不著,門外似乎有人經(jīng)過,一會兒,又有人從南邊走過來。來來往往,讓王換不斷的聽到一陣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他實在是睡不著了,翻身坐起來,等出了板屋時,他看見老黑的攤子外面,仍然聚集著幾個人。 “很久沒見到你了?!?/br> 王換正在觀望,身后就有人說話,他回頭看看,是老鼠胡。老鼠胡這個人一直在西頭鬼市混,并不做什么生意,就跟包打聽一樣,反正是憑臉氣混口飯吃。 “出了趟遠門,辦了些事?!?/br> “我來找過你幾次,前次借你的錢,我要還上,但是你不在?!崩鲜蠛α诵?,笑容里有一絲尷尬:“后來……后來老婆生孩子,手頭緊了,就把錢給用掉了……” “沒事?!蓖鯎Q看看老鼠胡,老鼠胡把胡子給刮干凈了,好像真有一番新氣象:“有了孩子是好事,男孩女孩?” “男孩,白白胖胖的?!崩鲜蠛徽f起自己的兒子,就眉飛色舞起來,跟王換講了講小孩平時的趣事。 王換沒言語,不過,聽人說起這些開心的事,還是能讓心情稍稍好一些。他隨手一摸,兜里裝著一點錢,他掏出來交到老鼠胡的手里。老鼠胡很感動,推辭不要,但他的手卻不聽使喚,最后仍然把錢接了。 “有個事情,是從苦田人那里傳出來的,你要聽聽不?”老鼠胡裝好了錢,轉(zhuǎn)移了話題,把話題從兒子身上又轉(zhuǎn)到了苦田人身上。 “誰的事,阿苦的事?” “不是,阿苦的事,其實當天就傳出來了,殺阿苦的人膽子很大,手也黑,就在鬼市北邊出口不遠的地方做了阿苦,這種事瞞不住人的。”老鼠胡搖了搖頭,說道:“你南邊那個攤子?!?/br> “南邊的攤子,怎么了?” “他們做的生意,你可能聽都沒有聽說過?!崩鲜蠛f道:“我知道你的性格,攤子在你的地頭上,他們不惹事,你也不會去看?!?/br> 老黑和老白的攤子,說是破事,算卦的,但是從他們開張以來,就沒人去算卦。 他們的生意,的確很古怪,以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老黑和老白,是買命的人。 花錢買別人的命,價格在那些煙客看來很公道,可以把自己的命,一年一年的賣給老黑和老白。 “這不是扯淡嗎?”王換聽了之后就搖搖頭:“命還可以賣給別人?” “最初的時候,我也覺得是扯淡?!崩鲜蠛f道:“可是后來,我倒覺得,世上沒人會扯這個淡?!?/br> 消息是煙客先散出來的,因為煙客天天混在煙欄里面,所以肯定最先被苦田人知道??嗵锶伺扇说嚼虾诤屠习啄沁吙戳丝?,摸清了老黑和老白的路數(shù)。 遇到有人賣命,比如說賣一年,老黑會根據(jù)賣命人的年齡,體格等等亂七八糟的條件估算價格,身體好的,年輕的,一年是五塊大洋。雙方說好,屋子里的老白會拿出一面看上去跟垃圾堆里撿來的鏡子,讓對方照一照。 鏡子照完,生意就算成交,現(xiàn)大洋結(jié)算,絕不拖欠。 這對于那些只剩爛命的煙客來說,真的是個好消息,有煙客過去賣命,走的時候總能揣著幾塊大洋。 王換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到老黑他們攤子去的煙客,走的時候都是喜氣洋洋的。 “這件事有點古怪,但是苦田人不想管,阿苦剛死了,而且人家的攤子是在你的地頭上,他們管了也不方便?!崩鲜蠛f道:“我估計,苦田人巴不得這樣的生意多做一些日子,煙客有了錢,才好去吃煙土?!?/br> 王換一下子就被老鼠胡提供的消息給吸引了,按道理說,他不相信有這回事,可是一切都是實打?qū)嵉?,老鼠胡也沒必要拿假消息來欺騙他。 人的命,該怎么去賣?賣掉的話,買主又該怎么拿走? 王換覺得,這件事估計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 老鼠胡在這里聊了一會兒就走了,王換心里一直想著這件事,等到老鼠胡走了之后,他站起身,慢慢的來到老黑的攤子附近。 有一個煙客正坐在老黑對面,果然和老鼠胡說的差不多,老黑嘀咕了兩句,隨即,煙客就探著身子,朝里面看了看。 板屋里面,伸出來一面鏡子,直徑大概一尺左右。王換做過古行,他辨認的出,那是一面銅鏡,很古舊的古物了。 銅鏡的鏡面一般都比較模糊,但這面看著破破爛爛的銅鏡,映照出來的影子竟然和玻璃鏡子差不多。 鏡子映照出煙客那張已經(jīng)隱隱發(fā)黑的臉,只照了不到一分鐘,鏡子收回去了,緊跟著,從里面遞出來幾塊大洋,老黑拿著大洋,數(shù)了數(shù),交到了煙客手里。 第191章 散財童子 這一幕情景,王換全都看到了,老鼠胡說的消息,似乎是沒錯的。王換平生第一次看到這種生意,也第一次看到有這么好賺的錢。 那個煙客拿到錢,喜上眉梢,忙不迭的道謝,然后匆匆忙忙奔著煙欄而去。老黑看著煙客的背影,嘆了口氣,還搖了搖頭。 “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這人,算是活明白了?!?/br> 攤子前暫時沒人了,王換想了想,走到跟前,老黑看見是王換,趕緊笑臉相迎。 “你們的生意,以前可從來都沒人做過?!?/br> 老白跟著從板屋里走出來,在老黑的胳膊上捏了幾下,老黑會意,立刻說道:“這世道就是這樣,有買家,才有賣家,有些人急著用錢,我們恰好有幾個小錢,拿出來,給人方便,也給自己方便?!?/br> “這生意,究竟有什么用?” 老白又捏了老黑幾下,老黑答道:“有用沒用,反正就是個生意,虧本了,我們也認。我們的攤子在您的地頭上,鬼市的規(guī)矩,我打聽過了,該交多少奉例,那是一個子兒都不會少的。” 老黑這個話,說的其實已經(jīng)夠清楚了,意思就是,該交的錢,一定會交,甚至多交一些也無妨,只是圖個安穩(wěn),希望王換不要找他們的麻煩。 王換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這件事是很奇怪,不過,天底下的怪事多了,王換不愿意在這個時候節(jié)外生枝。 他跟老黑和老白交談幾句,回到自己的攤子跟前。這時候,又有兩個人從這邊經(jīng)過,到了老黑那里。王換認得,這兩個,是時常去賭檔賭錢的賭客。賭客跟煙客一樣,輸光了,就會不惜一切的去翻本。 王換的生意本身就冷清,攤子關了這么久,似乎是被人完全遺忘了,一直到深夜,依舊門可羅雀。 王換坐回板屋里,他在猜測,豬油飯的兄弟究竟犯了多大的事。像這種身上有案子的江湖人,一旦犯事,估計事情就不會太小,搞得不好,得把命都交代出去。 正在想著,豬油飯悄無聲息的來了,進門就自己在屋里找酒瓶子。王換因為小茶碗的死,大醉了一場,這段日子恐怕都不會再碰一滴酒。豬油飯找到兩個空酒瓶,只殘存了一點酒,倒出來喝了漱了漱口。 形勢有些不妙,衛(wèi)八一直出不來,約好的人也一直沒到,現(xiàn)在只有王換和豬油飯兩個人,在鬼市每天苦苦的等。可是,他想不出別的辦法,除非是拋開一切,只帶著豬油飯走那條跟衛(wèi)八已經(jīng)走過的路。 只不過那樣的話,依舊沒有多大的勝算,衛(wèi)八搞不定的事,豬油飯可能也搞不定。 “苦田人沒有找你的麻煩吧?”豬油飯把殺掉阿苦的事情抹的干干凈凈,自己回味著那點殘酒的酒香,說道:“他們要是再找麻煩,就把他們的師爺也給殺了?!?/br> “不用了?!蓖鯎Q覺得,阿苦一死,小啞巴和道人的仇,基本算是報了。 說著閑話,王換就聊起了不遠處的那個攤子,聊起了老黑和老白。豬油飯默不作聲的聽,等王換說完,豬油飯摸了摸自己的腦門,說道:“算算時間,似乎也該差不多了?!?/br> “什么差不多了?” “你說的那倆人,是散財童子?!必i油飯說道:“十年前,在落馬湖那邊出現(xiàn)過?!?/br> 王換之前不是混江湖的,所以,他的江湖閱歷遠遠沒有豬油飯那么多。豬油飯的歲數(shù)雖然不大,卻出身在江湖世家,他知道的事情,比王換想象的要多的多。 幾十年前,有兩個小孩,大概就是十來歲的樣子,一個黑臉龐,一個白臉龐,一個聾子,一個啞巴,倆人攜手在江南一帶活動,拿著一面鏡子,收買人命,現(xiàn)銀交易,從不賒欠,口碑很好。 當時,窮人太多了,有些窮的一無所有,也就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很多人都找他們賣命,換取一些錢來度日。 這種事情,放到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是很稀奇的事兒,所以,這兩個孩子出現(xiàn)之后,引起了一片議論聲,也引起了很多人的興趣。 他們大概在那邊活動了有半年時間,這半年時間,不知道散出去多少錢,當時的很多人都認為他們腦子有病,所以,人們都叫這倆人散財童子。 散財童子消失了十年,等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二十歲的年輕人了。有了十年前的口碑,他們一出現(xiàn),生意就出奇的好,兩個人依舊是當年的作風,童叟無欺。所以,半年時間,又做了不少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