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霜心中百感交集，她大概明白自己失明的原因了，只是，卻不知道這是否還能挽回。她心中有所悔恨，也有著慶幸，任誰失去光明，都會要悔恨的。但夏未霜清楚這是自己導(dǎo)致的，怨不得別人，現(xiàn)在想想，只是失明而不是失命，已經(jīng)不錯了。

    她的手向旁邊摸了摸，想要喝口水冷靜一下，卻一下子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我在這。桑露說，霜霜終于醒了，開心。

    夏未霜勉強勾了勾嘴角，說：能醒過來，我也很開心。

    她用異能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但也付出了代價，吃一塹長一智，以后她定然不會再如此冒險。

    想到這里，夏未霜敲了敲太陽xue，頭疼，精神被透支過度，僅僅只是思考一些事情就有一種用腦過度的疲憊與抽痛。

    平靜了好一會兒，夏未霜自己開解著自己，把心情收拾好。

    對任何一個順利在末世活到現(xiàn)在的人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了，現(xiàn)實降臨的時候，只有接受并以最快速度調(diào)整適應(yīng)，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夏未霜坐到床邊，彎腰用腳去地上夠鞋子，夠了兩下沒夠到。不知什么時候起，桑露蹲到了她身前，握住她的小腿，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看不見了，霜霜，怎么辦？

    夏未霜輕輕踢了她的手臂一下，說：還能怎么辦，你先讓我去個廁所，待會去找樂樂，看看她的眼淚有沒有用。

    桑露幫她把鞋子套到腳上，夏未霜借著她手的力道站了起來，心中一邊吐槽她怎么有那么多只手，一邊問道：你不困么？今天倒是很清醒，醒了這么久，感覺怎么樣？

    桑露困倦地說道：困哈欠

    而后，她一下子就把夏未霜撈了起來，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忽然身體騰空，不得不說夏未霜被她下了個夠嗆，她勉強冷靜著扶助桑露的觸角，腳上的棉拖卻被甩飛了。

    白穿鞋了。

    桑露，你放我下來！

    桑露一邊抱著她去洗手間，一邊用天荒地老都不變的遲緩語調(diào)說道：不方便，我?guī)退?/br>
    我不用你

    來。

    熱心腸的怪物一下子就把夏未霜放到馬桶上，為她吶喊助威：霜霜，加油。

    夏未霜：

    第109章

    上廁所的時候被人圍觀？再親近也不行，不是人也不行！

    夏未霜惱羞成怒，站起來便推搡著桑露往外去：你出去，干什么呢！

    她本就已經(jīng)心亂如麻，再加上眼前一片黑暗，第一次體驗盲人的生活，不用看也知道此時自己有多狼狽笨拙。

    也確實，看不見之后有諸多不便，她往前走出兩步，便不知踢到了什么，想要把桑露推出去，一路跌跌撞撞，還未成功就先把自己弄的受了傷。

    桑露又蹲下來要去看她撞到的小腿，夏未霜卻看不到她的動作，仍舊向前伸出手，想要把桑露推出洗手間。

    一下子沒落到實處，失了平衡向前倒去，夏未霜抿著嘴，手往邊上摸，用力撐著墻穩(wěn)住自己。同一時間，桑露把住她的小腿，唔了一聲，被凍的遲鈍的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才向上看去。

    明明已經(jīng)看不見了，夏未霜卻還是低下頭來，做出與桑露對視的樣子。

    你別動我，我自己能行。半分鐘的功夫，她收拾好心情，沒有讓憤怒與恐懼主導(dǎo)自己。

    在某方面來說，維持冷靜是她近幾年來幾乎每天都在重復(fù)的一件事，沒有人可以依靠的人總是會以最快速度學(xué)會依靠自己。

    桑露仍舊握著她的小腿，用平緩到幾乎沒有起伏的聲音說道：不方便，我可以幫霜霜，照顧霜霜。

    要不是清楚她就是這樣，換別人來聽她講話的語氣，說不定還要以為桑露壓根兒不在乎夏未霜呢。

    我知道不方便。夏未霜扶著墻的手用力握了握，她焦躁地舔著牙根，其實心里很想大哭一場，卻又繃著不敢哭。

    她怕自己冷靜理智的防線一旦崩塌，人格便會沉浸在對黑暗的恐懼中，遲遲無法站立。

    我知道。夏未霜用深呼吸調(diào)整自己的聲調(diào)，待到穩(wěn)定下來后，說道，我當(dāng)然知道失去眼睛有多不方便，傻子都能想到。你說你想幫我，我很感動，但是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守在我身邊，幫我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桑露輕輕按揉著她的小腿，帶了點疑惑：真的嗎？

    夏未霜點點頭說：當(dāng)然是真的，我們總會遇到很多意外，遇到不得不分開的情況

    桑露打斷她，問：我是問，真的很感動嗎？

    夏未霜：那倒也不是特別感動。

    桑露疑惑道：我怎么沒感覺出來？

    夏未霜：總之你出去，我不喜歡別人看著我上廁所！

    她干脆蹲了下去，頭又不小心撞到了桑露，桑露反應(yīng)很快，那片幾乎瞬間變成了軟綿綿的rou。夏未霜伸出手臂，像推一件沉重家具一樣吭哧吭哧把桑露往外推。

    只可惜，推不動。

    夏未霜只好板起臉來：我真的要生氣了！

    桑露啊了一聲，慢吞吞向后倒去。

    夏未霜把她的腿，或者不是腿的什么肢體，總之是她身上的，一根一根都丟出門去，這才摸索著把洗手間的門關(guān)上，并叮囑道：在外面等我！

    門關(guān)上后，眼前的世界仍舊是黑暗一片，沒有任何變化。

    身邊卻沒有了纏著自己的桑露，身上輕了，心里卻不知為何沉重了起來。她輕嘆一聲，回憶著記憶當(dāng)中的畫面，慢慢扶著墻向前探去。

    洗手間不大，幾步就能走完，對于早有印象和方才磕碰過的夏未霜來說，在黑暗中完成自己要做的事不算難。

    難的是心里落差，她上完廁所，站在洗漱臺前方洗手。水龍頭早就不出水了，要洗漱什么的都從桶里舀水。

    桶就在腳前方，夏未霜看不見，只能憑感覺舀出一點倒進盆里。洗了手和臉，手還是濕的，捋了捋頭發(fā)。她又往洗漱臺邊上摸去，一下子碰到了置物架，上面擺著的護膚品牙刷牙膏什么的站不穩(wěn)掉了下來。

    夏未霜找到紙巾，擦了臉，把掉下來的東西重新擺好。

    說來也是好笑，在末世的時候，食物等生存必備資源相當(dāng)短缺，化妝品護膚品這種東西反而又不缺了。

    只是外出搜尋物資的時候順便帶了些回來，就足夠一群人用到地老天荒。這些東西在無人問津的商場專柜，可以說是隨便挑，既然這樣帶回來的自然都是往日舍不得買的高價貨，也算是過了一把癮。

    只可惜這玩意兒也是有保質(zhì)期的，三年后估計也要變成稀缺貨，所以當(dāng)用則用，萬不可舍不得，以至于最后全都浪費掉。

    雖然看不見這些瓶瓶罐罐上面寫著什么，但一一打開，憑借著記憶力，夏未霜還是分辨出了它們各自的用途。不管心情再怎么糟糕，臉還是要擦得，天又冷又干燥，不涂點東西容易皴。

    化妝就不必了，夏未霜梳了梳頭發(fā)，用手扯了扯衣服，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是個能照顧好自己的模樣。她不能狼狽，不愿脆弱，她不想成為別人心里的小可憐。

    她重新打開洗手間的門，沒有立刻邁出去，而是叫了一聲桑露。

    果然桑露就站在門口，在她那兩個字還沒說完的時候，就握住了她的手。

    霜霜。

    你看，我自己也可以。夏未霜對著前方笑了一下，說，我只是還不太適應(yīng)，但我可以做到，你不用擔(dān)心。

    她說著向前走了一步，在心里回憶著房間的布局，計算自己該往前走多少。但她失去了視力，無法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角度和步幅，縱然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無所畏懼，內(nèi)心的恐懼卻依然表現(xiàn)在她比往日更收斂的步伐上。

    于是她又不小心碰到了垃圾桶，其實很輕微的一件事，垃圾桶都沒有被她踢翻。夏未霜抿了抿唇角，桑露就把她抱了起來。

    不是公主抱，是將她豎著抱了起來，她有很多手，可以固定住夏未霜的身體，幫助她維持平衡。

    夏未霜道：我說了我可以自己來，你放我下來，我總要適應(yīng)的。

    桑露把她放到了床上，問：為什么我不能一直守著霜霜，我可以，永遠(yuǎn)，照顧霜霜，霜霜什么都不用害怕?lián)?，我會除去所有危險，喂飽霜霜。

    她說話時的語速比冬日前的還要緩慢許多，全都是被凍的，語調(diào)里還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傷感，因為霜霜的眼睛里沒有她了。

    今天的桑露能因為自己而一直維持清醒，對夏未霜而言已經(jīng)是一件喜出望外的事。

    夏未霜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坐在床上，說：你真的這么以為嗎？我們以前沒有分開的時候？還有，你不困嗎？你能維持清醒多久？桑露，我并不想勉強你什么，我知道你一直違背本性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只是這個世界和現(xiàn)在的局勢，勉強著我們所有人。

    夏未霜笑得苦澀，輕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今天這樣，全是因為我想改變?nèi)缃竦木謩菟悦半U導(dǎo)致的。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后悔也沒有用了。桑露，我承認(rèn)我很害怕，我害怕自己變成拖累別人的廢物，人只有有用，才不會被拋下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桑露，事實就是你不可能每時每刻照顧著我，我必須有自己生存的能力。

    桑露沉默了會，才和夏未霜說話，說的話卻并非在與夏未霜爭執(zhí)到底該不該全面接手夏未霜的活動，她問夏未霜道：霜霜今天對我更溫柔了，為什么？

    這一問，卻反讓夏未霜不知該怎么說。

    她想了想，微微垂首，額前的發(fā)便將臉遮住一點。她閉上了眼睛，實際上，閉眼或不閉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我看到了未來。夏未霜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帶著一點笑意和雨后屋檐斷續(xù)的憂愁，很久很久以后，有你有我但我現(xiàn)在頭很痛，那些畫面都碎掉了，我無法深度回憶思考。我要休息休息，才能接收消化。

    但她想，那么久之后，兩個人還在一起，總該是好事。桑露是可以信任的對吧。

    桑露聽后，便也無意識地露齒笑著，只是夏未霜已經(jīng)看不到了。

    她一時間忍不住在困倦的輕忽的思緒中幻想著未來，對她而言，未來是無關(guān)緊要虛無縹緲的，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抓緊現(xiàn)在的霜霜。

    可是霜霜笑的太溫柔太美麗，帶著對未來的向往與憧憬，仿佛那是最美滿無憂的溫柔鄉(xiāng)，于是桑露便隨著她一同向往了。

    桑露抱著她，蹭了蹭，道：我會照顧霜霜，會很努力，看不見也沒關(guān)系，我一直都在。別說是看不見了，就是聾了啞了缺胳膊斷腿了，她都會在。

    只有一件事桑露無法斷言，那就是夏未霜死。夏未霜死了自己會怎樣？桑露想不出來，也拒絕去想。

    夏未霜失笑：我相信你會一直在，嗯，但在不代表什么都能顧好。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得盡快鍛煉自己的能力，將來

    說到這里，她有點苦澀，將來會怎樣，她也不確定了。她還想要去基地主動出擊，打倒顧敏之，現(xiàn)在還能那么自信嗎？先前的預(yù)知里，自己從未失明，可現(xiàn)在命運在自己身上直接分岔了。

    將來是將來。桑露慢吞吞地說著，并打了個哈欠，今天是今天，今天霜霜很傷心，我會照顧霜霜。

    夏未霜道：我沒有很傷心，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很傷心，非常痛苦。

    桑露伸出手指點了點夏未霜的心口。

    夏未霜舔了下下唇，聲音有些滯澀，頓了頓，道：嗯有一點，就一點。

    第110章

    寒冷寂寥的冬日，整個A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荒蕪冰凍當(dāng)中，其中大片區(qū)域難尋活人蹤跡，尤其下雪的時候，更是連活物的跡象都罕見。

    其中卻有一處，仍在這冰天雪地中維持著一點讓人得以喘息的溫度，那就是處在A市工業(yè)區(qū)與旅游景點附近的振華大酒店。

    酒店很大，足有七層，更是配置了室內(nèi)外游泳館，只可惜昔日光鮮亮麗的大酒店，在接連數(shù)月風(fēng)吹雨打鳥群毆的摧殘下，也變成了灰頭土臉的廢墟。

    幸好，外部的臟舊并不影響內(nèi)部，612房間被幾個借住的人類收拾的溫暖又舒適。

    只是這日，在其內(nèi)生活的人類，好像被什么煩心事困擾住了。

    客廳內(nèi)，白倩、魏云瑯、米樂樂正湊在次臥的門口，皺著眉側(cè)耳細(xì)聽，然而這房門的隔音效果委實不錯，導(dǎo)致他們根本沒聽清里面的人在說什么。

    我剛才真的聽到j(luò)iejie的聲音了。米樂樂小聲地說道，三天了，jiejie一直沒動靜，她總該醒過來了吧。

    我當(dāng)然也這么希望。白倩摸摸米樂樂的小腦袋瓜，蹙眉道，怕只怕桑露不肯放我們進去。

    這事兒還得從三天前說起，三天前，白倩三人發(fā)現(xiàn)一向意志力堅定鮮少賴床的夏未霜竟然一直睡到了中午都沒有起床。

    不管是因為夏未霜作息的反常，還是單純怕她餓壞了胃，白倩便去敲她房門想催她一催。

    誰知道敲了幾聲門，里面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白倩又大聲叫了兩句，仍然沒有回應(yīng)。

    這可當(dāng)真是反常得不能再反常了，桑露沒有動靜再正常不過，可夏未霜不會，所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所以白倩顧不得許多，便擰開門要闖進去。幸運的是，夏未霜對幾人很是信賴，沒有從內(nèi)反鎖次臥的門，所以白倩一下就擰開了。不幸的是，最先開門的白倩面對了最刺激的場面，給她留下了相當(dāng)大的心理陰影。

    臥室之內(nèi)，桑露的身體徹底畸變，幾條粗壯的觸角穿破掛在身上的衣服，延伸向房間的各個角落，把整個屋子徹底籠罩占據(jù)。而在她最中心的位置，夏未霜正蜷縮沉睡著被她圈護起來，確保其處于最安全的位置。

    縱然早就見識過桑露的詭怪之處，白倩還是有點不，那簡直是相當(dāng)難以接受，見一次就忍不住起一次雞皮疙瘩。還是完全變成人形的樣子最順眼。

    不知為何在冬季總愛昏睡的怪物忽然蘇醒，并以保護之態(tài)將夏未霜牢牢圈住，單見夏未霜閉目沉睡的樣子，就讓白倩擔(dān)心不已。

    緊隨其后，魏云瑯與米樂樂也見到了房間內(nèi)的一切，魏云瑯下意識去捂米樂樂的眼睛，米樂樂躲開他說：正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