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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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琢掀開車簾,見城門附近有不少提著茶瓶的小販, 旁邊還放著燒湯烹茶的碳爐, 許多城門的守軍和做公私差事晚歸的人都在碳爐前駐足。 他吩咐葛武:“夜里冷, 你去買碗熱茶湯喝吧,暖暖身?!?/br> 葛武身強體壯, 但還是接下了自家公子的這份關(guān)心,笑著“欸”了一聲,跳下馬車, 過去買了一碗茶湯喝下。 兩人沒等多久, 背兩個包袱牽著馬的葛叔就進了城, 謝琢溫和道:“葛叔一路辛苦,讓馬跟著車,上來和我一起坐?” 葛武也道:“老頭子, 你身子骨一路上可顛散架了?馬放著我來照管,你去歇歇?!?/br> 葛叔身形精瘦,眼角的笑紋很深, 慈眉善目的,聽了葛武的話,一眼瞪過去:“你爹我精神著!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哦?!备鹞涿嗣X門,覺得自己還是不說話為妙。 對上謝琢,葛叔聲音溫和許多:“我這身上還裹著寒氣,一會兒進了車里,過給公子就不好了。我先跟葛武一起坐外面,緩緩再進來跟公子匯報。” 謝琢沒有勉強,應(yīng)允了。 馬車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葛武想起來:“老頭子,你不是從青州走的嗎,怎么這么快就到洛京了?才看到信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老眼昏花,寫錯了字?!?/br> “你才老眼昏花!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讀,現(xiàn)在話都不會說!”葛叔罵完人,跟著解釋,“我從凌北回來后,走了新辟的那條官道,順路回了一趟清源,替公子拿了個東西。” 葛武奇怪:“公子的什么東西?” 當初從清源搬到洛京,不好動靜太大,基本只帶了些必備的,大部分物什都還留在清源的宅子里。 也是因為沒帶來的東西太多了,葛武一時想不出來,什么東西重要到他爹親自回了趟清源。 打開包袱,葛叔將一個木盒拿出來,隔著布簾遞給謝琢。 葛武見了盒子,一眼就認了出來:“原來是替公子拿玉佩去了!也對,洛京這地方不太對,自從搬來這里,公子夜里就經(jīng)常睡不好了!” 車內(nèi),謝琢打開木盒,將玉佩拿了出來。 光線很暗,但指下的雕刻紋路熟悉,謝琢握在掌中,觸手溫涼。 他幼時體弱,晚上也容易受驚啼哭,后來他的父親謝衡就帶回了這枚玉佩,讓他握在手里,或者放在枕下。 說是這枚玉佩沾過兵戈殺戮之氣,又被拿到寺廟的佛前念過半年的經(jīng)文,貼身放置,夜里可以為稚子安魂。 謝衡才入內(nèi)閣時,就謹慎地為一家人布置了后路,準備了另一份戶帖和房宅,并讓昌叔和葛叔離開洛京。中間陸續(xù)轉(zhuǎn)移財物,這枚玉佩也被好好放在盒子里,一起搬到了清源。 沒想到葛叔有心,特意將它取來了。 葛叔回憶起:“公子一兩歲的時候,只有這么大點,才幾個月,眉眼就跟畫兒似的。公子夜里總喜歡哭,但因為身體不好,哭聲很細弱。 夫人心疼啊,總會整夜整夜地守在小床邊,一邊垂淚,一邊唱著安眠的小調(diào)哄公子入睡。后來主子找來這玉給公子握著,公子夜里就安穩(wěn)許多,很是奇異?!?/br> 想起往事,葛叔不由輕嘆,又叮囑:“公子,等回去了,你就把這玉佩放到枕下,肯定不會再驚夢了?!?/br> 玉已經(jīng)沾染了暖意,謝琢點頭:“好?!?/br> 外城不比內(nèi)城繁華熱鬧,街面不平整,馬車要顛簸一些,兩邊的店鋪也都早早打烊,行人更是寥落。偶爾有夜鴉飛過,能清晰地聽見振翅的動靜。 走了一段路,葛武眼睛往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公子,好像有人在跟著我們。” 謝琢詢問:“來的時候有嗎?” 葛武仔細想了想:“沒有,應(yīng)該是剛剛在城門口才綴上來的?!彼种庾擦俗才赃叺母鹗?,“老頭子,是不是你引來的人?” 葛叔這次離開洛京前往凌北,是因為凌北入冬,氣候嚴寒,但朝廷下發(fā)的軍襖不夠,不足以保暖御寒。衡樓便受陸家所托,在嶺南一帶大批量地購入棉花,送往凌北。 謝琢不能親自去,昌叔又忙得抽不開身,便遣了葛叔跑一趟。 葛叔皺著眉:“是我疏忽了,應(yīng)該是北狄那幫龜孫子,不知道是在凌北就沾上了,還是在清源被盯上的?!?/br> 衡樓常年與凌北陸家做生意,糧草、藥材還有越冬的物資,甚至是鐵器和馬匹,不知道源源不斷運了多少到凌北,同時,也早就入了北狄人的眼。 傳言里,衡樓的真正主事人一直隱在幕后,北狄人便派了一波接一波的殺手,千方百計想找到并動手除掉這個主事人,甚至只是疑似或者懷疑對象,都會極快地動手,寧可錯殺。 “應(yīng)該是三個人?!备鹞渎犃苁敲翡J,眼神堅毅不懼,“老頭子,我負責兩個,另一個你先拖著,我解決完就來幫你。” 葛叔也沒有廢話:“行,聽你的。” 馬車保持著最開始的速度,緩緩駛?cè)胝种?,葛叔和葛武兩人,已?jīng)從馬車的夾層里抽出了開刃的長刀。 葛叔看了看周圍地形:“我們一改道,他們定然會明白自己已經(jīng)暴露了,馬車就停在這里吧?!?/br> 他又告訴謝琢,“公子,我和葛武攔下這幾個人應(yīng)該沒問題,公子安心等待就行。若是勢頭不對,請公子騎上馬立刻離開?!?/br> 謝琢覺得身上有些發(fā)冷,連抱著的手爐都壓不下這股冷意,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異常和不適,只點頭道:“我知道,你們放心,不用分心顧忌我?!?/br> 如葛叔所料,追上來的三個人發(fā)現(xiàn)他們改道后,不再隱藏,很快就跟著轉(zhuǎn)進了這條窄街中。黑色的布巾蒙著頭面,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但細看,依然能辨別出北狄人的相貌特征。 葛叔躍下車,刀尖杵地,開口就很不客氣:“跟了你爺爺我這么多天,累了吧?真是上趕著來送死!” 葛武下意識疑問:“老頭子,你是爺爺,那按照輩分,我是不是他們幾個的親爹?” 三個北狄人顯然都能聽懂大楚的官話,他們出身游牧民族,很是看重父系的榮耀,聽完葛叔和葛武的話后,覺得受到了侮辱,齊齊拿著刀沖了上來。 葛武身手了得,攔了兩個離自己近的,二對一也不落下風。葛叔更是使雙刀的好手,兩把刀封得北狄人左右無法隨意施展。 陸驍就是這時候到的。 他原本在會仙酒樓里坐著,然而許久都沒看見謝琢返程,夜色又深,不免有些擔心,就讓張召先送沈愚回去,自己一邊走一邊向路人打聽,竟一路出了內(nèi)城。 又走了一段路,便于昏暗中聽見了打斗聲。 沒多少猶豫,陸驍加快步伐,直覺是謝琢遇見了麻煩事。 等他從南薫大街轉(zhuǎn)進狹窄的街巷,恰好看見有個蒙著臉的黑衣人舉高長刀,準備朝葛武砍去! 幾乎只是一眼,陸驍就辨認出這些把自己包裹得格外嚴實的人,全是北狄的鬣狗,他順手擲出從地上撿起來的石塊,正中黑衣人手腕。只聽一聲悶哼,那黑衣人拿刀的手一酸,生生砍空了。 葛武也發(fā)現(xiàn)有人從旁幫助,回頭一看,驚訝:“陸小侯爺?” “別忙著驚訝,借把刀給我!” 葛武一愣:“可我沒多余的刀?。 ?/br> “我這里有!”葛叔遠遠扔過來一把刀,十分大方,“拿著用!” 陸驍一笑:“好!”說完還夸了句,“葛叔,上次您給我泡茶時,竟沒看出您雙刀使得如此順暢,深藏不露??!” 葛叔聽得滿意:“不錯,小侯爺很會說話!” 三對三,北狄刺客沒多少勝算,想孤注一擲朝著馬車的位置沖去,但立刻就被攔了下來。 過招的空檔里,陸驍突然想起那一次,他在巷子里撞見有黑衣人襲擊謝琢,也是個北狄人。當時,他以為那個北狄刺客是來為破廟里死去的同伴復仇的。 可現(xiàn)在看來,卻不盡然。 謝琢只是當朝一個普通的從五品侍讀,為什么會有三個北狄刺客攔了他的路,想要取他性命? 同樣,不止葛武,謝琢身邊,連管家的老仆都有這般利落的身手。 他甚至想到,當初他和謝琢在破廟相遇——明明不在洛京,但謝琢為什么要對外宣稱告病在家? 就在這時,陸驍捕捉到了一絲極易忽略的動靜,他眉頭一皺,朝馬車的位置喊了一聲“謝侍讀”。 沒有回應(yīng)。 將還剩半條命的北狄刺客一腳踹給葛武,陸驍幾個大步奔向馬車,兔起鶻落般躍到了前板上,伸手掀開了車簾。 隨即心下一沉。 車內(nèi),謝琢斜斜靠著內(nèi)壁,冷得渾身發(fā)抖,面上唇上毫無血色,仿佛雪塑成的人一般,雙眼也閉著,呼吸微弱得仿佛游絲。 而一個木盒落在馬車底板上,他剛剛在打斗中聽見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聲音。 這一刻,陸驍感到了一種恐懼和心悸,仿佛在下一刻,這個人就會消失在他面前。 面對北狄刺客時,他尚有心思玩笑,可此時,他壓抑不住心里的慌亂,小心翼翼地伸手,觸了觸謝琢的鼻息。 鼻息尚在。 他的手掌又碰上謝琢的側(cè)臉,立刻被掌下的冷意驚了驚。 這時,葛武已經(jīng)將陸驍推過去的刺客剩下那半條命解決了,又截過葛叔的刀:“我能應(yīng)付,看看公子!” 葛叔轉(zhuǎn)身,到了馬車前,就見陸驍冷著臉,焦急道:“叫不醒,應(yīng)該是昏迷了,氣息很弱,全身冰寒,必須趕緊送去找大夫!以前可有這樣的情況?我不敢擅自動他?!?/br> 葛叔把人攔下:“找宋大夫沒用,一到冬天,公子就容易犯這寒疾,每次發(fā)病,藥石無用,只能等公子自己蘇醒過來。” 陸驍一拳砸到了車前柱上,聲音極沉:“什么叫藥石無用?”他眼前又浮現(xiàn)出謝琢毫無意識的模樣,手指發(fā)緊,“只要是病,就一定可以治!” 知道陸驍是關(guān)心自家公子,葛叔沉默片刻,還是道:“病可以治,但如果是毒呢?公子的毒,自胎中帶出,自小就有,至今還沒有找到解毒的辦法?!?/br> 陸驍沉默下來,隱隱覺得,“自胎中帶出的毒”似乎在哪里聽過,他沒有多想,追問:“那此前都是怎么做的?” “我們能做的,只是為公子準備好厚的棉衾和幾個暖爐。” 到這時,刀刃相撞的聲音漸緩,最后一個北狄刺客被葛武斬于刀下后,這場截殺徹底消弭。 等葛武也急匆匆過來,葛叔暗暗朝他使了個眼色,同時在心里想好了說辭,怎么將被北狄刺客追殺這件事妥善圓好。 卻沒想到,陸驍一句沒問,重新躍上馬車:“走,回去!” 見陸驍掀起簾子進了馬車內(nèi),葛武沒有阻止——他對謝琢高熱昏迷時、拽著陸驍衣襟不放的場景記憶深刻。 想來,公子本心里,是想親近陸小侯爺?shù)摹?/br> 車內(nèi),陸驍重新在謝琢旁邊坐下。他伸手小心地碰了碰謝琢的指尖,只覺的像是碰到了一簇冰雪。 心口發(fā)悶,像是被箭矢的尖端劃了一下,聽葛叔話里的意思,從小到大,謝琢這種情形的發(fā)病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 而且只能靠自己蘇醒過來,沒有別的辦法。 放在謝琢指尖處的手往上挪了幾寸,陸驍用自己滿是硬繭的掌心輕輕蓋住了謝琢的手背。 他想,若是此刻,謝琢被冰雪包裹,那自己的溫度,能不能令冰雪融化些許? 或者,透過冰雪,謝琢是否能感知到這一絲的暖意? 想到這里,陸驍?shù)吐暤懒司洹懊胺噶恕?,松開謝琢的手,將他整個人都抱到了懷里。 像是抱了一個雪人。 掌心扶在謝琢清瘦的后背,陸驍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內(nèi)太過狹窄的原因,鼻尖縈繞的冷香也更加濃郁了,讓他心尖發(fā)軟發(fā)脹。 他轉(zhuǎn)開注意力,想,以前在凌北時,他常常被他爹扔到雪地里練箭練槍,后來習慣后,就算只穿薄衣也不會風寒,母親還總說他體熱不怕冷。 現(xiàn)在想來,體熱沒什么不好。 陸驍垂下眼,將謝琢冰涼的手握進了自己熱燙的掌中。 每一息都過得很慢,但又好像過得太快了,沒過多久,葛武的聲音就穿過車簾傳進來:“陸小侯爺,到了,可要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