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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又掉馬甲了 第15節(jié)

    只是落在沈清辭眼里,她這一反常態(tài)總有種心神不安之感,不知會不會反其道而行。

    微風(fēng)而過,只余房檐上的青鈴作響,鈴鐸微顫,敲打著聽者心泉。

    門外的蕭雪燃緊貼著耳朵在門縫,時不時微瞇著眼睛想要一探究竟,只是聽到要下棋,這眉眼瞬間陰霾掃過,心生不妙。

    “真是見鬼了,他們居然還要下棋,他們什么時候關(guān)系那么好了......”

    李成風(fēng)倒不這么覺著,面容松動,思慮道:“我怎么覺著里面的氣氛著實(shí)詭異?”

    “詭異?我怎么覺著像我之前聽過的一個典故,好像叫什么賭茶潑書?”

    “賭茶?潑書?干嘛要以茶做賭注,還來潑書?!這多不好......”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算了算了別糾結(jié)這個,反正就是關(guān)系不好的意思......”

    屋外絮絮叨叨,屋內(nèi)安靜如斯,只余琺瑯九蓮香爐氤氳著香薰味,裊裊殘煙,盤旋在空中,透著窗縫擠進(jìn)來的清風(fēng)稍稍一吹,便散了。

    林長纓凝視著對坐的沈清辭,日光傾斜下,光影游進(jìn)到他的眸子,琥珀的眸色愈加流光溢彩,似是在浸著背后的神魂。

    她心下生疑,目光落在眼前的棋盤,上一次下棋,還是林楓華在世時,林長纓依舊是在中盤輸?shù)闷撞涣?,勢必下一次要贏多幾子。

    只是沒想到一晃神,竟然已過去兩年,父女倆也再無機(jī)會對弈。

    忽地,對坐傳來一聲輕喚:“猜先吧!”

    沈清辭喚回她的思緒,她回過神來,淡漠道:“無妨,殿下來便好。”

    沈清辭白皙的玉指在玲瓏雕花的棋笥上盤旋躊躇,聽到讓他猜先終是一怔,覺著意外,又覺著情理其中。

    猜先是決定雙方誰先行子的方法,一般由高段位的一方隨意手握若干白子,另一方則手握黑子,一顆黑子則表示“陽數(shù)則己方執(zhí)黑,反之執(zhí)白”,出示兩顆黑子則表示“陰數(shù)則己方執(zhí)白,反之執(zhí)黑”。

    一般未知對方棋力的情況下,都會想要爭奪猜先時誰來握白子,讓對方來猜,林長纓以往在北漠休沐偷溜出去玩時,在茶館和當(dāng)?shù)亻e客對上幾局,首先爭奪誰來猜先。

    可偏偏這次卻毫不在意......

    沈清辭低眉沉思其中,還是挪開棋笥的蓋子,清脆聲響稀落而至,從中抓了幾顆白子,隨即捻著橫在棋盤之上。

    林長纓平靜地凝視著他的手,從棋笥中取出一顆黑子,猜陽數(shù)。

    他將白子平放在暖玉棋盤上,顯而易見地是四顆白子,為陰數(shù),所以沈清辭執(zhí)白,林長纓執(zhí)黑。

    白子先行,沈清辭第一手落下,棋子入局的清越響聲如古廟鈴鐸,驚得門外的二人一震。

    李成風(fēng)微瞇著眼睛,二人開了小小的門縫,兩腦袋一上一下半倚著門框,探了個頭進(jìn)去,雖隔著屏風(fēng),可能依稀感覺到沈清辭隱隱藏匿在眼底的殺伐果斷,風(fēng)聲鶴唳的棋局戰(zhàn)況下,窗欞微開,細(xì)碎的梅花飄落至肩頭,不甚滑落,只余清香。

    李成風(fēng)的眉毛都快皺到一塊,突然心生不妙,殿下怎么看上去是要下死手的感覺,那可是夫人啊......

    蕭雪燃忍不住白了一眼,捋開他垂下的發(fā)絲,絲毫未感覺到棋局背后的肅殺,自然相信林長纓會贏。

    沈清辭落子的位置并不和善,每一步堪稱勇斗殺絕,饒是只看記錄棋譜也能身臨其境,蒼白的指尖如鳳凰涅槃,棋子含在鳳嘴間,掃過之勢,皆是落子之處。

    五六飛攻落成,棋從斷處生,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連串的白子寸斷無生。

    回眸而過,另一邊的林長纓似乎不為所動,面色不平不淡,毫無波瀾,若是放在旁人,如今恐怕早就如坐針氈,滿頭大汗。

    她落子很輕,如山泉間的如沉寂一般的死湖,掀不起一絲波瀾,任過路者攪動亦或是投顆石子,依舊是蟹青色的蒼茫,不慍不怒。

    眼下這盤棋,已經(jīng)走了二十幾手,沈清辭的刀光劍影似乎打在棉花上似的,雖是步步緊逼,但林長纓依舊不慌不忙地躲避,甚至屢屢錯過最佳反攻時機(jī),很明顯是故意而為之,無心戀戰(zhàn)。

    如今已到官子決勝時期,白子斷掉黑子的后路,右方的一片黑子都已經(jīng)成了死棋,幾近四面楚歌之勢,落到此處,林長纓捻轉(zhuǎn)著黑子,似是有些舉棋不定,思慮其中。

    與此同時,沈清辭一直盯著對坐的她,似乎渴望捕捉到她神情細(xì)微的變化,奈何通通都沒有。

    忽地,林長纓悠悠說了句:

    “殿下似乎......很了解我父帥的棋風(fēng)?!?/br>
    第22章 輸贏“我認(rèn)輸,殿下贏了。”

    沈清辭抿了口冷茶,剛剛局勢膠著,二人都未飲新泡好的第三回 茶,如今口感已是差強(qiáng)人意,入口有些青澀,只余裊裊殘煙。

    “林將軍年輕時參加過上京的品棋大會,有幸,觀望過棋譜一二,不敢說了解?!?/br>
    林長纓眉眼微挑,目光在棋盤上逡巡,最后選擇一處落下,為棋子留了口氣,淡聲道:“恕我斗膽一問,殿下的字是何人所教?”

    果然......

    沈清辭捻著棋子的手一怔,沒想到真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柫恕?/br>
    據(jù)她所知,沈清辭不同于其他皇子,自小不被皇親重視,在她的記憶里,她參加過那么多次宮中盛典,卻一次都沒見過他,璟帝也時常置之不理,不像太子有三師教導(dǎo),昔王還有秦氏助力。

    可如今看來,能養(yǎng)出這番心性,下出這樣的棋,絕非一力能促之,加之剛剛批注上的字,還有那么幾分像林楓華。

    末了,他落子抬眸,回復(fù)道:“無人,集百家之所成,不敢說有令尊風(fēng)骨的一二。”

    林長纓斂回神色,也并不奇怪,大梁初立時,林楓華可謂是璟帝身旁炙手可熱的紅人,朝中多有官員為了巴結(jié)他邀他吟詩作對,游船聽曲,甚至還將其所作詩詞拓印成詩集,引得上京數(shù)人效仿學(xué)習(xí),當(dāng)年的軼事雜錄可是經(jīng)常拿他來當(dāng)主人公的。

    白子先后使出托、斷,將右下的黑子凈活,接著往右上而去,每一步都滴水不漏,前手后招皆縝密沉穩(wěn),就算知道下一步落在哪里也無力回天。

    林長纓的瞳仁微動,目光在左下方逡巡,將黑子跳去左上,隨之而來的便是九之三,立!這手仍然是并未進(jìn)攻,雖瞄準(zhǔn)了白子薄弱之處,但周遭已是圍困之局,一跳一擋每一步似乎都在有意避之,不愿正面硬剛。

    戰(zhàn)況以進(jìn)入到天元右側(cè),白子窮追猛打,氣夠打吃,尖沖、斷、跳、扳,每一步白子落定似乎都留有余地,等著黑子幡然醒悟地起勢,而非開截殺黑。

    十六之七,黑子凌空在上面似要落定。

    沈清辭一怔,喊停了她:“你!”

    琥珀色的眸光頓時盡碎湮滅,但還是壓制心里莫名涌上來情緒,強(qiáng)忍道:“夫人可要好好考慮清楚,這可是唯一逆轉(zhuǎn)乾坤的機(jī)會?!?/br>
    她明知道這步棋該下在哪里,卻偏偏要......

    林長纓不以為意,兩指稍稍垂落,黃鐘大呂般的棋子落定之聲響起,將黑子落在十六之七上。

    全局觀之,黑子氣數(shù)已盡,已是無力回天之勢。

    林長纓心中有數(shù),將兩顆黑子放置于棋盤一側(cè),以示放棄。

    隨即微微頷首,輕聲道:“我認(rèn)輸,殿下贏了?!?/br>
    蕭雪燃凝眉一怔,覺著甚是不對,以往林長纓的字典里絕無認(rèn)輸二字,先前驃騎大將軍袁書宇曾在休沐時去往北漠與林楓華一敘,曾指導(dǎo)過她一二,一開始她連手中的劍都不知怎的被韓將軍奪去,最后跟個犟驢似的一連挑戰(zhàn)十幾天摸索出門道已經(jīng)能過上幾招才心滿意足,只覺受益良多。

    可如今,面對沈清辭對弈一局,卻毫不在意地認(rèn)輸了......

    沈清辭攥緊了輪椅的扶手,雙肩微顫,死死盯著剛剛這場荒謬的棋局對弈,終是多年的隱忍壓制而下,拂袖以玉指在棋盤上指點(diǎn)江山,沉聲道:

    “這一步,你明明用跳就可以來殺這顆白子,取得先行優(yōu)勢,卻采用退來失了先機(jī),還有這一步若是用小飛來補(bǔ)空,我這片白子可都變成死棋了,這一步你明明知道要下在十六分之八便可扭轉(zhuǎn)乾坤,卻偏偏下在十六分之七......”

    沈清辭的聲音幽幽回蕩在書房里,抖落下雙肩綿密的水珠,只余梅花陣陣清香,只是屋內(nèi)的二人都無意欣賞這落花,紅泥小火爐正煮著沸水,恰好水燒開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與他崆峒碎玉之聲交疊而成,多了幾分焦慮和急躁。

    屋外的二人已偷偷打開門溜了進(jìn)來,躲在游魚戲蘭花的屏風(fēng)背后,只覺眼下這局面著實(shí)不太妙,惹得蕭雪燃習(xí)慣性地咬著流蘇,面露難色,李成風(fēng)更是覺著大難臨頭,已經(jīng)想好怎樣的說辭勸和。

    倏地,林長纓淡淡地說了句:“輸贏很重要嗎?”

    此話一出,沈清辭頓時噎住了,話語戛然而止,另外兩人只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長纓依舊無動于衷,抬眸正視著他,這雙灰蒙蒙的眸子不見亮色,如死水般沉寂,見不到活物。

    這一眼,似乎把沈清辭傷到了,只此一瞬,他躲開了視線,掩在衣袖底下的手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分明,紅白相間。

    只余冷聲問道:“難道將軍就不在意嗎?”

    倏地,林長纓一怔,瞳水凝成的眸光頓時四分五裂,嘴角微顫間似有什么堵在喉嚨里,眼眶驟紅。

    如今再如此喚她,竟還是覺著有那么幾分生疏......

    末了,林長纓抬眸看向這窗扉這一絲天光既泄,苦笑道:“正是因?yàn)樵谝?,今日才落得如此下場?!?/br>
    說罷,林長纓起身垂眸,正身直立,雙手放于身前,頷首行了個深揖,以示告退。

    這一幕落在三人眼里愣是心中微怔,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蕭雪燃扯了扯嘴角,頗有天塌之勢。

    將軍居然對他行如此大禮......

    行至此,林長纓并未抬眼觀察沈清辭的神色,只是斂過神色,走向屏風(fēng),淡聲道:“走了,雪燃。”

    “啊......”這嚇得兩人探出頭來,大眼瞪小眼,看來林長纓早知他們二人在這。

    不過須臾,蕭雪燃反應(yīng)過來,看了眼沈清辭,他轉(zhuǎn)身面向窗牅,神色難測,她便連忙跟上林長纓出了書房。

    “殿下,您這是......”

    李成風(fēng)頓時無措,手慌亂得不知往哪放,來回踱步間,只能急聲道,“這該如何是好,您怎么的又惹夫人生氣了,這昨天好不容易哄好了,關(guān)系緩和了一下,氣消下去,怎么又......”

    “她要真生氣就好了?!币痪漭p喃打斷了李成風(fēng)。

    如今反倒是他被牽著鼻子走,屢屢失態(tài),竟還提起當(dāng)年事來激她......

    沈清辭輕抬著手,拂過熹微的光影,將細(xì)碎的梅花捻在手中,隨即淡聲道:“她是心死了?!?/br>
    隨即揉了揉額角,目光落在棋盤上,落在下在十六分之七的黑子上,神思憂慮,不免長舒一氣,愈發(fā)深沉。

    長纓,這步死棋,我偏要將它變成活棋。

    第23章 令牌回門!林家......

    林長纓緩緩行走于回廊間,凝成金片的日光從兩側(cè)的錦簾滲進(jìn),照拂在她蒼白的臉上,光影拂掠間,覺著有些刺眼。

    蕭雪燃緊緊跟在身后,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心里焦灼如何開口說第一句,更想知道他們二人是個什么情況的。

    奈何約莫走了不過十里,林長纓就漸漸停下,扶墻緩了口氣,微不可見地,綿密的汗珠附在額頭上。

    “小姐,您怎么樣?”

    蕭雪燃連忙扶著她,順勢坐到回廊下的長椅,稍作歇息后,她淡聲道:“沒事,只是有點(diǎn)累了?!?/br>
    說著,她以衣袖擦拭著額間的冷汗,目光落到不遠(yuǎn)處的西棠廂,仍覺著思慮,喃喃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蕭雪燃轉(zhuǎn)念順著她的目光落在剛出來的方向,心中頗為不滿,嘀咕著,“小姐,都是因?yàn)樗瑳]事還拉著您下棋,耗費(fèi)心神,以后您就不要見他了......”

    林長纓掃了她一眼,倚在木柱,頗為無奈。

    “說什么傻話!”

    說罷,眉目沉沉地看向這庭院的枯枝,眸子依舊是黒沉,毫無亮光。

    “可惜......他生在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