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駐足傾聽。這支業(yè)余樂隊依次演奏了《重歸蘇蓮?fù)小贰段业奶枴泛汀对潞印?。然后這些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又各自拿起了樂器，熟悉的曲調(diào)流淌了下來，又是《綠袖子》。

    希爾達走到一棵樹下，在草坪上坐了下來。陶樂思依然站在能夠被陽光照射的地方，轉(zhuǎn)頭看著希爾達。樹枝搖曳著，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之間透露下來，在她的臉上照射出金色的光，就像是水晶吊燈的光。

    多個樂器合奏的曲子聽起來與鋼琴獨奏的版本又有所不同，長笛模仿著風笛的音色，卻讓曲子中又帶著一絲傷感。

    曲調(diào)如流水般從兩人之間流淌過去。傳說，《綠袖子》的歌詞是由莎士比亞填寫的，描寫了愛情的迷惘與悲傷。

    陶樂思走到希爾達的身旁，跟她一塊在樹下坐下，她挨著希爾達的肩膀，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一種寧靜的情緒蔓延上來。

    “你累了嗎？”希爾達低聲問，“你累了的話，可以枕著我的腿睡一會兒?！?/br>
    陶樂思點點頭。她躺下來，枕著希爾達的膝蓋，用一只手遮擋在眼前。那支業(yè)余樂隊又換了一首演奏的曲子，長笛和小提琴的聲音一直被送出去很遠，流水聲、蟲鳴聲，她的頭發(fā)垂在了地上，希爾達輕撫著她的頭發(fā)，任由這些頭發(fā)流淌過她的手心。

    漸漸的，陶樂思覺得這些聲音好像都離她遠去了……她睡著了，在一個有著夏天午后的森林和小溪的夢里，女神如水澤仙女一般，從樹叢之間嬉戲而過。

    （三）陶樂思第三次聽到《綠袖子》

    陶樂思第三次聽到《綠袖子》的旋律，是在車上。

    她在意大利換了新車，不過出于各種原因（主要是經(jīng)濟方面的原因），她并沒有買蘭博基尼或者瑪莎拉蒂之類的豪車，經(jīng)過綜合評估，她購買了一輛菲亞特的轎車。

    在那時候，車上有車載磁帶倉與音質(zhì)良好的音響，感覺已經(jīng)很炫酷了。陶樂思為此搜刮了城里的音像店。磁帶大多數(shù)都是法語或者意大利語的，陶樂思的這兩種語言都處于剛?cè)腴T的水平，很多磁帶的曲目令她并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內(nèi)容，這也導(dǎo)致她某次還一不小心就買到了成吉思汗樂隊的專輯。

    她開車的時候，陽光直直對著擋風玻璃照射下來。車載音響播放著陶樂思新近購買的磁帶，隨后她就聽到了《綠袖子》的旋律。

    這一回，她所聽到的這首曲子是用豎琴演奏的。

    也許比起鋼琴，豎琴的音色更有一種溫柔的含蓄蘊藏其中。她踩著油門，扶著方向盤，和希爾達誰都沒有說話。

    當這首夢幻一般的曲子結(jié)束之后，陶樂思轉(zhuǎn)了一個彎，她們的面前出現(xiàn)了海灣，在陽光下，海水是湛藍色的，比天空更要藍。

    “桃樂絲，”希爾達忽然說道，“我的女神，我至今都非常感謝你?！?/br>
    陶樂思微微轉(zhuǎn)過半邊臉，看了希爾達一眼：“感謝我？為什么？”

    “感謝你給了我眼前這一切。而我什么都沒有做，你就給了我這些?！?/br>
    陶樂思輕輕嘆了口氣，她下意識地想要減檔減速，不過她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新買的車是自動檔的。

    “不，夫人，你并非什么都沒有做，”她說道，“在祭祀儀式的時候，你做了太多太多，你最終喚醒了女神，那已經(jīng)足夠了?！?/br>
    “或許對于我而來說，”希爾達輕聲地說，“現(xiàn)在我所擁有的這些，對于我而言，就已經(jīng)足夠了?！?/br>
    《綠袖子》的旋律結(jié)束了，汽車繼續(xù)向著湛藍的藍天和海洋方向行駛著，不會再回頭。

    第83章 番外—關(guān)于吵架這件小事

    陶樂思很少和希爾達發(fā)生沖突, 但這個“很少”實際表明，她偶爾還是會和希爾達吵架——由于各種各樣的理由。

    她和希爾達差不多把歐洲全部轉(zhuǎn)了一圈，在意大利逗留的時間格外長, 以至于她感到自己是在意大利度過了蜜月, 帶著陽光和海水味道的蜜月。天氣熱了起來，從早上開始, 空氣中就彌漫著暑熱, 還有一些碼頭載著海鮮的船只的味道。晚上躺在床上，陶樂思能夠感覺到汗水一點點從脖頸中滲出來，落入床單之中。

    天氣太熱，人的心情就會比較暴躁。

    她們會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吵起來，比如行程安排、比如午飯的奶酪、比如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瑣事。但是戰(zhàn)爭并不會真正被打響，通常而言, 幾句拌嘴之后, 她們又和往常一般了。希爾達生氣的時候喜歡低下頭, 嘀嘀咕咕抱怨著什么，或者隨手抓起一本雜志或報紙, 坐在沙發(fā)上假裝在看, 一連半個多小時陰沉著臉, 一動不動。

    陶樂思有時候認為她這個樣子很可愛，有時候又覺得一股火氣直沖腦門。可是她并不想對希爾達發(fā)火，無論如何都不想對她發(fā)火。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nèi), 陶樂思覺得她希爾達是一個捉摸不透的人。她足夠強硬，又足夠柔軟, 她對于陶樂思的每一次順從, 都是出于信徒對于神靈的追隨。她全身心都奉獻給了女神, 所以她的自身不復(fù)存在, 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討女神歡心。

    而這種感覺，陶樂思極其不喜歡。她更樂意希爾達順從的是她，而不是赫卡忒女神的三分之一。

    兩人的關(guān)系中，陶樂思始終試圖引導(dǎo)——她，活生生的桃樂絲·恩格爾，才是希爾達應(yīng)該去愛的人。至于女神的身份，只是桃樂絲諸多身份的一個而已。她應(yīng)當以自己去愛陶樂思，而不是信徒去愛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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