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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他自愿走入深淵(骨科)在線閱讀 - 21出格

21出格

    魏鳴打他的那幾拳發(fā)了狠,眼底幾乎都是赤紅的血絲。

    他現(xiàn)在整個人看起來有種近乎暴戾的殘酷,完全不是季燦燦印象里那個內(nèi)斂得甚至有些拘謹?shù)臉幼?,而更像是毫不相關的另一個人。

    男人一開始還會掙扎兩下,明顯還有反擊的意識。但是魏鳴從頭到位都沒有一句話,幾乎是在往死里打他。還沒幾下,掙扎的幅度便很快變小了,到最后甚至到了有些可有可無的地步,就連氣息也不再如一開始那般粗喘,幾乎讓人懷疑是否還活著。

    季燦燦的大腦雖因男人突如其來的侵犯而有過短暫的空白,但在魏鳴將他制在地上的時候也已經(jīng)完全回過神來,也顧不上身上隱約殘留的鈍痛,便起身要找剛才在沖突之中掉落的手機想要報警。

    幸而手機掉落的地方離她并不遠,電話很快就被接通,對面的接線員專業(yè)而冷靜地跟她確認了眼下的情況,并回復會盡快出警。

    她緊繃的神經(jīng)在這一瞬間才有所緩和,想跟魏鳴也說一聲,卻發(fā)現(xiàn)他仍然壓在那個男人身上,動作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平日里幾乎有些蒼白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已經(jīng)多了些青紫的淤痕,幾處破損的地方甚至開始滲血。

    對于一個專業(yè)的小提琴演奏家而言,幾乎沒有什么東西會比手更加重要。

    在他們這個領域里,凡是做到頭部的演奏者,特別是已經(jīng)聲名鵲起的獨奏家之中,不乏會有人給手上千萬甚至近億的保險。

    但這雙本應名貴甚至驕矜的手,此時卻青青紫紫幾乎看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只有赤紅破損的創(chuàng)口在露骨地展示著剛才宛如暴風驟雨般發(fā)生的一切。

    給惡人的教訓已經(jīng)足夠,接下來會有法律懲治他,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讓自己進一步陷入麻煩里了。

    她的手覆上魏鳴緊繃的后背,順勢落在他的手臂上,試圖通過這種身體接觸所傳達的安全感和溫度使他的情緒平復下來。

    “魏鳴,你先冷靜下來……我已經(jīng)報警了?!?/br>
    最終,覆上了他遍布傷痕的右手。

    “別打了……你的手在流血?!?/br>
    魏鳴的視線先是落在她的手上,停頓了一下,才緩緩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神,開口仿佛剛要說些什么,卻不料身下原本奄奄一息的男人像是突然從身體里爆發(fā)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一般,猛地一掀,趁著這個空檔便從剛才的壓制中瞬間掙脫了出來。

    “崽種,碰下女人這么不樂意了?剛回來就下死手,真有你的啊?!?/br>
    男人手法潦草地擦了擦額前的血,像是已經(jīng)預見他不會再進一步有所行動一般,在確保拉開了一段足以應對下一次攻擊的距離后便也不再表現(xiàn)出反擊的意思,只是眼神依舊狠戾地盯著他。

    “流浪狗當久了,連發(fā)情都控制不住了嗎。”

    回應他的是魏鳴相比剛才更加沉穩(wěn)卻也冰冷的聲音,他身上那股陌生的戾氣已然不復存在,身體的動作卻依舊警惕,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應對任意一種回答的準備。

    “說我是狗,你以為自己就有家能回?”

    男人嗤笑一聲,像是被他話語里的指代激得有些怒極反笑,也不再刻意維持之前的距離,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又再次迅速逼近,向前一步拽住了魏鳴的衣領。

    “現(xiàn)在回來又是幾個意思?之前你從商學院退學都要去讀那個什么破音樂學院的時候,可沒把那老女人氣得夠嗆啊?,F(xiàn)在又是在干什么,發(fā)現(xiàn)搞音樂沒出息,又回來盯著家里的了?你還要臉嗎?”

    他手里用了十足的力氣,骨節(jié)幾乎都繃得發(fā)白??聪蛭壶Q時,卻見他表情并沒有再出現(xiàn)任何一絲波動,仿佛是在看待什么骯臟的垃圾一般,連分毫鄙夷都不屑給出。

    “別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br>
    魏鳴此時的語氣甚至已經(jīng)聽不出任何情感上的波動。

    男人聽見這話反而松開了手,像是已經(jīng)憤怒到了極點,卻又在努力表現(xiàn)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情緒矛盾而充滿混亂,像螺旋一樣盤根直上,似乎每一個下一刻都可能到達臨界點。

    “哦,我想錯了,當然不一樣。”

    “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家里公司說不要就不要了,去搞個音樂,又聽說成了什么小提琴天才?跟我這種從小被當廢物養(yǎng)大的人怎么會一樣。是吧,我的好弟弟?”

    魏鳴并沒有再接話,只是平靜而警惕地盯著他,像是已經(jīng)從這場情緒的圍剿中抽離出來。

    手背上那份溫熱而柔軟的觸感自始自終都未曾消失,堅定而又帶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大膽而熱烈,卻又將所有的動搖和恐懼都隱匿起來,只有通過皮膚相抵間傳來的微小顫栗才能有所覺察。

    而還沒等男人要有下一步動作,接警的警員便已趕到,同時下車的還有一個身穿暗金色西服外套的中年男人。他先是接起電話倉促地說了什么,又側頭跟一旁的警員簡單交待了幾句,便帶著一臉的怒意直直向他們走來。

    他只瞥了魏鳴一眼便沒有再看,反而是將視線轉(zhuǎn)向了另一個人,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語氣里滿是厭惡與不耐煩:

    “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好事?!?/br>
    中年男人又向一旁站著等待的警員示了個意,接到指示的警員這才不再維持等待的姿勢,而是很快將人帶上了車,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像是在處理什么燙手山芋。

    被他壓制的人也并未表露出什么惱怒不甘的意味,他上車前頓了頓,回頭看了魏鳴一眼,有些嘲弄地挑釁了一句:

    “你真以為能關我多久?我進去了,比我發(fā)愁的人多的是。”

    只是依舊沒有收到任何挑釁的回復,才嘖了一口不情不愿地上了車。

    ==

    魏鳴似乎是真的很久沒有回過這幢別墅。

    季燦燦被他帶進房子里的時候,除了客廳正中的沙發(fā)稍微有些簡單打理過的痕跡,其余的餐桌椅都還蓋著淺灰色的防塵罩。雖然不到落了一層灰的地步,但也明顯不像是有人長久在此居住的樣子。

    只是房子的主人現(xiàn)在看起來比這還要過分不少。

    她一進門,便拉著魏鳴到那唯一看起來還比較干凈的沙發(fā)上坐下,從塑料袋里拿出之前在藥店買的外用藥。只是還沒等她看清傷口的狀態(tài),就被魏鳴反客為主先檢查了一遍,直到確認她身上只有之前與男人對抗時脖頸留下的輕微淤紅才罷休。

    而一整個過程之中,魏鳴除了在被問到“痛不痛”“這里還有嗎”之類的問題時會耐心而平靜地回答她,也并沒有再主動提起之前發(fā)生的事情。

    季燦燦中途隱約猜到那個男人的來路可能并沒有那么簡單,在聽到他對魏鳴的稱呼時更是進一步印證了這個想法。但她也知道,這也許并不是一個適合她主動提起和詢問的話題。

    她本打算處理好傷口,叮囑魏鳴早點休息之后,便自己打個車回家。只是正在這時候,小腹猛然傳來的墜脹與溫熱感讓她驀然一愣。

    完了。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魏鳴見她動作突然停頓,眉間似乎也隱約皺了皺,以為是之前還傷到了什么別的地方,神經(jīng)又一瞬間緊繃起來。

    “哪里不舒服?”

    她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溫吞地開了口,聲音有些悶悶的:

    “……是生理期,我忘記了?!?/br>
    得到答案,確認她并非是因為任何傷口或疼痛而作出這樣的反應,魏鳴緊繃的身體相比之前有所緩和,但看起來也并未完全放松。

    “需要什么東西嗎,我去買?!?/br>
    季燦燦看向他,也不知道是第幾次震驚于這個傷員的毫無自知之明。

    “不行!我可以叫外送……”

    “這里外送進不來,需要去門口拿,跟我去買是一樣的時間。”

    他伸出手擋在她與門口之間,動作溫和卻又帶著一種難以察覺的強硬與不容拒絕。

    “在這里等我一會?!?/br>
    魏鳴看起來并沒有將她不加掩飾的生氣和不滿放在心上,而是很快就又出了門。折返回來的時候,將手里白色的紙袋遞給了她。

    季燦燦向里面瞟了一眼,是衛(wèi)生巾與一次性內(nèi)衣。

    盡管清楚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生理現(xiàn)象,但讓一個許久未見的異性朋友幫忙買這樣私密的東西,臉上也有些隱約的熱度。

    “還有缺什么嗎?”

    “沒……沒有了!謝謝你,我借用一下洗手間。”

    她下意識地不想與他對上視線,聽見魏鳴嗯了一聲,指了個走廊盡頭的方向,便匆匆順著方向走了過去,等收拾完再出來,便只看見魏鳴依舊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他肩上的傷口此時已經(jīng)被處理過,襯衫上雖仍沾有些臟污和血跡,但基本是與他爭執(zhí)的另一方留下的,而他本人,除了在之前吊燈墜落的意外中留下的傷口,并沒有在這場打斗中受到什么額外的傷。

    季燦燦本打算就在這樣的距離與他告別,卻不知為何,像是放不下心這個落寞而脆弱的身影,依舊走到了他旁邊坐下。

    一旁沙發(fā)凹陷帶來的觸感使魏鳴此時也抬頭看向她,眼神里是難以解讀的情緒。開口時先是嘆了口氣,話語仿佛是在剖白:

    “對不起,之前我有事情瞞著你。”

    “我這次回來,并不完全是因為巡演。是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沒想到會把你牽扯進來,是我的錯?!?/br>
    他頓了頓,側過身,這個角度與她并無直接接觸,看起來卻像是將她環(huán)在了臂彎里。

    如果不是他主動提起,季燦燦本來也并不打算直接詢問他這件事情。但如今魏鳴開了口,她愿意做一個耐心的聽眾,而如果可能,也許能給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但魏鳴接下來的舉動卻是她并未預料到的,他順著這個姿勢,輕輕向前帶了一下她的手臂,便讓她整個上半身都落在了他懷里。

    與季清澤沉穩(wěn)而平靜的擁抱不同,魏鳴抱住她的時候,通過身體相觸的地方傳來的是一種獨屬于少年的生澀與小心翼翼。

    他的動搖是如此的不加掩飾,像是在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的寶物。

    “在小禮堂的時候,你在等的人……并不是我,對不對?!?/br>
    語句在詢問,卻并不像是在尋求她的答案。

    “燦燦。”

    “以后,不會再讓你像這樣受傷?!?/br>
    ==

    季清澤并沒有在停車場停留太久。

    一周前,陸一博本約了他今晚見面,商討一下Tesco的合作項目進一步的計劃??紤]到他工作忙,陸一博甚至特意挑選了一個他沒有課的晚上,卻不想還是因他臨時出現(xiàn)的日程變動而沒有見成。

    季清澤將車停在了樓下,卻并沒有打開車門。他偏過頭看了一眼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筆記本,畫面仍然停留在陸一博之前發(fā)給他的模型準確性校驗報告上。只是頭像上方的紅點依舊在不斷累積,似乎是又在這之后接連給他發(fā)了不少消息。

    哪怕已經(jīng)從一個初創(chuàng)公司做到了如今行業(yè)獨角獸的地位,Tesco的創(chuàng)始人卻依舊還是高中時那副毛躁而又急不可耐的性子。

    在這次與他們的合作項目中,季清澤和他的團隊負責的是基于卷積神經(jīng)網(wǎng)絡的環(huán)境感知模塊算法開發(fā),現(xiàn)如今也已經(jīng)到了投產(chǎn)前最后的安全性評估階段。如果能被順利應用于Tesco的下一代旗艦產(chǎn)品,預計能占到當財年凈利潤的40%以上,這對于明年的首次公開募股也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除了學校的事務以外,他最近的時間幾乎都投在了這上面。

    而meimei的邀請,是第一個計劃外的變動。

    他合上了筆記本,沒有再去關注新增的消息,又伸手打開了右前方的置物箱,從里面拿出一個方形的小盒子,難得地點了根煙。

    他抽煙的次數(shù)幾乎屈指可數(shù)。

    上一次似乎還是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在一個等待人生里第一次投標結果的晚上。

    只是自那之后,他發(fā)現(xiàn)煙草和焦油的刺激并不能給予他任何情緒上的舒緩,反而會進一步放大無法控制的部分,便對于這類從外物上索求精神撫慰的依賴性行為再無好感。

    煙和酒都是如此,只能淺顯地模糊對于情緒或時間的感知,卻無法起到任何現(xiàn)實上的作用。

    直到這個認知在今晚被第一次打破。

    打開房門的時候,落在他視野里的是一雙濕漉漉的,有如受傷小鹿一般的眼睛。

    帶著一身陌生的、極力掩飾卻依舊刺眼的傷痕。

    他想起劇院外那個與她一同離去的身影,所有的疑問似乎都在這一瞬間有了答案。

    原來不是在等他啊。

    他的meimei,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經(jīng)歷他不知道的事,遇見他不認識的人。

    像一朵花苞落在平靜的水面上,剎那間綻放,剎那間盛開,最美麗的瞬間都發(fā)生在他無法見證的時刻,全都留給了別人。

    她的時間從來都不困囿于那間十幾年前的小小琴房。

    成年以后,季清澤其實對于時間的流逝沒有太多切實的概念。還是學生時代時,他的時間概念更多的是由各類繁雜課題的截止時間構成。工作以后,也只是順應變化為了各類項目開發(fā)周期里的截止時間。

    他以為共同的創(chuàng)傷得以使他們的時間同步,或者至少曾有一段,會永久停留在那間記憶中的老房子里。卻不想在他缺位的時候,她的指針早已向前撥動。

    而停留在原地的只有他一個人。

    ==

    季燦燦到家時,已經(jīng)大約是凌晨一點鐘。

    她身上帶了鑰匙,自然也就沒有必要按門鈴,更何況季清澤最近似乎工作特別忙,每天早上七點多就已經(jīng)不見人影,算起來這個點應該也已經(jīng)休息了。

    客廳只亮著一盞小燈,餐桌上則是季清澤給她留的牛奶,杯壁上隱約掛了些水汽,是加熱過后又冷卻的痕跡。

    她輕手輕腳地繞過客廳,本想簡單洗漱一下便上床睡覺,卻在這時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燦燦?!?/br>
    回過頭時,季清澤已經(jīng)走到了她面前,身后敞開的門縫里瀉出來一道光,盡管看得并不清楚,但桌上依舊亮著的電腦屏幕和堆積的文件夾已經(jīng)昭示了他還處在工作的狀態(tài)。

    “哥哥?你還醒著,我以為你已經(jīng)睡了,怎么這么晚還在工作……”

    “嗯,會議結束得比較晚?!?/br>
    他關上了身后臥室的房門,又接著打開了走廊的燈,見她在這光線明亮的一瞬間有些瑟縮地下意識摟緊了身上的外套,問了一句:“聚會玩得開心嗎?……沒能去看你的演出,我很抱歉?!?/br>
    “聚會?啊,嗯!很開心?!?/br>
    季燦燦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自己在短信里找的借口,但也很快回過神來,表現(xiàn)出了應有的反應,出于心虛還刻意補充了些不存在的細節(jié):“他們拉著我換了兩個地方吃飯,折騰到好晚……哥哥,我現(xiàn)在好困,等下會早點睡。”

    充滿細節(jié)與真實感,說得她感覺自己都要相信了。

    季清澤并沒有接話,她于是很自然地以為哥哥已經(jīng)接受了這套看似漏洞百出的說辭,此時的沉默只是因為他也希望自己能夠早點休息。

    她有些心焦,似乎是想從這個有些無所適從的氛圍中脫離出來,便急著要關上臥室的房門。

    但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制住了她的下一步動作。

    眼前季清澤的手臂直直擋在了門縫之間,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把她嚇了一跳,怕夾到他,很快也松開了將要關門的手。

    “燦燦?!?/br>
    她抬頭對上季清澤的眼神,里面是一種陌生的悲憫。

    “為什么要說謊?”

    那雙手固定住了她的手臂,硬朗的骨節(jié)仿佛在下一個瞬間就會隔著薄薄的皮rou刺穿她。

    季清澤見她愣著沒有說話,似乎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直到過了一陣依舊沒有等到任何答復,才像是在體諒她剛才的走神一般,將同樣的問題換了種方式,再次詢問了一遍:

    “從什么時候開始,學會對哥哥說謊了?!?/br>
    他的語氣冰冷得近乎沒有任何溫度,壓抑著一種仿佛隨時都要迸發(fā)的慍怒。

    是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哥哥的模樣。